警铃在石堡的各处响彻,相关的情报也在霍道川等人入侵时,便已经向着外界发送了出去,情况虽然可怖危机,但又似乎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威胁到众人的生命。
毕竟,那些倒下的镇暴者们,说到底也只是一群钢铁的尸骸罢了,不具备真正的生命。
作为一名生活安逸的研究员,吴钦文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风大浪,但他还是凭借着自身的专业素养,在短暂的惊慌后,努力令自己冷静了下来。
“没关系的,就算他们能瘫痪武装化身又如何呢?”
吴钦文安慰着自己,语气变得越发坚定,“石堡的多重隔离门足以拖慢他们的步伐,而这点时间里,已经足够外部支援抵达。”
石堡遇袭的瞬间,临近的军区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吴钦文猜的没错的话,现在正有一批武装化身朝着此地赶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前来支援的究竟是人,还是武装化身呢?”
周肆的话令吴钦文的心再次坠入冰窖,他毫不客气道,“你也看到了,对方有着瘫痪武装化身的手段……不,这不止是瘫痪,而是击穿高墙大系统,直接令操作员陷入离识病的症状。”
“就算有再多的武装化身前来支援,只要踏入病毒的传播范围,它们也只是会逐一倒下,在地上添上许多钢铁的残骸罢了。”
周肆越是思考越是觉得此事的荒谬与绝望,“如果武装化身不行,哪怕派遣士兵呢?这就更可笑了,你我都深知,血肉之躯在武装化身面前究竟有多脆弱。”
吴钦文的脸色苍白,他再也没有了先前对周肆的不屑,而是充满了求助感,将周肆视作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请求道,“帮……帮帮我们。”
术业有专攻,像吴钦文这样的研究员,也只适合在办公室里钻研技术了,真正到了实际操作的现场,还是要依靠周肆这些专业人士。
“与武装化身正面对抗显然是一件不现实的事,”周肆下令道,“通知石堡的安全主管,封锁所有的闸门,用一切的办法阻止敌人快速入侵。”
“还有你们,我们不是离这群武装化身很近吗?想办法分析他们的识念意识信号,然后将该信号发给监察局,让监察员们去追踪这群入侵者的现实位置!”
周肆对着一群发愣的研究员们吩咐道。
听到这道指令,研究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们才反应了过来,脸上带起了一抹劫后余生般的欣喜。
霍道川等人确实很棘手,凭借着催化剂病毒的信号干扰,他们就像几个移动的高辐射源,凡是靠近的武装化身都会陷入瘫痪,连带着其背后的操作员都陷入疯狂,同时,常规的士兵武装因其血肉之躯的脆弱,也难以与这群疯子对抗。
但要知道的是,就算霍道川等人的武装化身再强大,催化剂病毒再诡异,支配这一切的始终是他们人类意识的本身,而其人类意识正安静地藏身于他们的肉体之中。
只要循着识念意识信号,定位到他们的现实位置,都不需要多么强大的化身武装,只要几位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就足以把他们从梦池里拖出来,打歪他们的鼻梁。
“我们都在与时间赛跑。”
周肆深呼吸,一语道破眼下的所有困境。
“要么霍道川等人抢在我们找到他们之前,突破了石堡,要么我们在石堡被突破前,把他们射杀在梦池之中。”
听完周肆的这一席话,向际不知何时默默地端起了电磁步枪,他知道,电磁步枪的火力对武装化身毫无影响,但向际喜欢握持武器的感觉,这会令他的心意外地踏实。
“给我让个位置。”
阮琳芮招呼着一位研究员,示意他挪开工位,作为一名天才黑客,她也要加入这场识念网络的追逐战中。
“我去见一下石堡的负责人,随时保持联系。”董渊拍了拍周肆的肩膀。
吴钦文只是一位研究员,并不是石堡的负责人,具体详情还需要董渊去与对方配合。
危机固然可怕,但众人也立刻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岗位,各司其职。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李维陨站在周肆身后,低声问道,“如果目标只是一场恐怖袭击,他们针对大游行的行动已经很成功了,为什么还要试图入侵石堡呢?”
入侵石堡需要的不止是严密的计划,足够的资源,还有的就是不畏死的信念。
李维陨很难相信,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会有这样的信念。
“你没有意识到事情的本质,李组长。”
周肆盯着头顶的大屏幕,不紧不慢地说道,“恐怖袭击只是一种达成诉求的手段,我们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手段究竟如何,而是他们诉求的目的。”
“恐怖袭击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畏惧他们。
那么针对大游行的袭击,最多是令许多家庭悲伤,令整个社会对他们感到愤怒与憎恨。”
周肆否决似地摇了摇头,“但这还不够,他们想要的是真正的恐惧。”
“该如何从根基上,令一个社会产生了接近崩溃的恐惧呢?”
周肆转过头,看着李维陨的眼睛,反问着。
李维陨沉默着,慢慢地仰起头,他看向的并非是头顶的大屏幕,而是更高层的东西,那颗被深埋在地下,汲取着无尽信息养料的数据之树。
数据之树在现实里看似高大,但实际上,也只是渺小的一个,但在网络的世界里,它的树荫却遮蔽了全国三分之一的土地,阴影遮天蔽日,撑起了保护所有人的高墙。
“击溃高墙大系统的服务器,令这种病毒全面扩散出去,掀起一场电子丧尸危机。”
在这对未来的噩梦幻想中,极度的寒意沿着李维陨的骨髓蔓延,几乎要将他的血液完全冻结。
“自那一刻起,曾经值得人类信赖的化身躯壳将不再可靠,它们会变成失控的怪物,无情地吞食身边的每一个人。”
李维陨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一瞬,不理解地反问着,“为……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呢?”
“没什么为什么。”
周肆保持了他一贯的冰冷,“要知道,在少数人类的眼中,其他的人类不是人类,仅仅是一种可再生资源。”
说完,他看向头顶的大屏幕,四具武装化身戴着伟人的面具,已大步入侵了石堡的垂直货梯,即便安全主管已经封锁了所有的闸门,阻止了货梯的运行,但这并不妨碍武装化身们继续前进。
“看不出它们是什么型号的,应该是一些尚未完成的实验化身。”
宋启亮凑了过来,他试图辨识对方的型号,但任凭他如何仔细观察也一无所获,就像前一阵解析乌刍瑟摩的残骸一样。
眼下这四具武装化身皆是高大的人形,看起来与镇暴者相似,但不同的是,它们的背部载满了各种特化后的外挂武装。
突然,一抹刺眼的火光在大屏幕中亮起,只见约翰趴在封锁垂直货梯的闸门前,身后的背包里延伸出一道热切割机械臂,缓慢但又坚定地将闸门熔断。
一声轰鸣中,约翰成功推倒了闸门,沉重的武装化身抓起两侧的滑轨,沿着竖井般的空间缓缓下降。
周肆问道,“就没有什么防御性武器吗?”
有研究员回应道,“有,并且已经全面激活了!”
随着话语声的响起,垂直货梯内亮起了几道闪光,而后垂直货梯的顶端处,四架隐藏重机枪启动,它们吞吐着火舌,朝着约翰降下大片的火雨。
见到这一幕,周肆显得有些失望,火雨看似猛烈,但那终究是针对血肉之躯的武器,落在约翰的身上,只是跳出了数不清的火星。
约翰厌烦了这没完没了的噪音,肩部的弹仓盖翻起,一道短促的火光闪过,微型导弹命中了末端的隐藏机枪,爆炸的火光吞食所有。
宋启亮提议道,“我们可以测试一下,他们病毒的影响范围,令我方武装化身,在影响范围外与其作战。”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周肆反驳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是在地下一处封闭的设施内交战,根本没有那么开阔的空间,令双方周旋。”
周肆用力地攥紧了拳头,而后又慢慢地松开,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像是在安抚自己,又像是在安抚其他人。
“放轻松些吧,各位,这已经不是我们能主导的事了。”
周肆说着看向阮琳芮,“输赢的结果,要看谁先找到谁了。”
目光投向大屏幕,除了约翰外,其它三具武装化身也已入侵了垂直货梯,虽然整条垂直货梯已被三重闸门从横向分段封闭,但周肆觉得霍道川等人一定做足了功课,这些东西拦不住他们。
周肆问道,“他们离高墙大系统的服务器越来越近了……阮女士,还需要多久?”
阮琳芮摇摇头,抱怨着,“不知道,他们的信号经过了多重加密,也就是说,他们也有黑客相助。”
“没事的,闸门的防御等级非常高,就算热切割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吴钦文插嘴道。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启亮指了指大屏幕上呈现的画面,这一次约翰甚至没有启动热切割,横面拦截的闸门居然就这么缓缓开启,仿佛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怎么回事!”
周肆迅速起身,怒吼道,
“他……他们入侵了安全系统!”有研究员带来了安全总管的消息,“闸门在逐步解锁中!”
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的行动与思绪都不由地停滞了一瞬,冷汗浸透了衣背。
“阮琳芮!”
这一次周肆直接喊起了她的名字,渴望着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好消息,但阮琳芮却绝望似地双手离开键盘,向周肆摇了摇头。
“对方也有黑客,并且实力超出想象。”
阮琳芮的眼神空洞,像是被人碾碎了所有的信心,“他不止加密干扰了我们的追踪,还攻破了石堡的防火墙,解除了闸门限制。”
她发出灵魂的拷问,“我们究竟在面对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周肆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上仙。”
如果可以的话,周肆此时真的很想平静下来,利用眼下的种种线索,仔细去推断上仙之谜的真相,但遗憾的是,客观现实并不打算等待周肆一二。
武装化身纷纷瘫痪,常规的防御机制束手无策,就连石堡的闸门也门户大开。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尚未与敌人交战,他们就已经输掉了一切。
李维陨默默地拿起麦克风,沟通道,“是时候让人员撤离了。”
霍道川的目标是摧毁高墙大系统的服务器,而不是进行无意义的屠杀,现在最合理的决策便是撤离所有人员躲避进安全屋内,而后等待着监察局在现实中找到他们的本体。
至于在这之后会引发的种种动乱,那已经不是李维陨可以考虑的事了。
有的研究员犹豫地起身,还有的仍坐在工位前,进行着最后的反扑,阮琳芮则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打算一边移动一边继续反攻。
周肆则莫名其妙地一直凝望着阮琳芮,直到阮琳芮也感受到了这异样的、尖锐的目光,她停下了忙碌,疑惑地看向周肆。
“怎么了?”
阮琳芮不知道周肆在干嘛,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这高度紧张的环境,令周肆又一次地看见了离识病的环境。
周肆没有应答,依旧是这般直勾勾地盯着阮琳芮,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后,阮琳芮在周肆那冷冰冰的眼神中,忽然看见了一抹几乎要被遗忘的温暖。
“我不想你死。”
周肆说了这么一段令人难以理解的话,紧接着,他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阮琳芮抱着笔记本,试图追上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梦池,操作武装化身,阻止他们,”周肆头也不回地说道,“没事的,我早已习惯了在离识病的幻觉中生活。”
像是某种命中注定般,如果非要有一人站出来面对这一切,似乎也只有沉沦于病痛中的周肆了。
大门紧紧关上,宛如戛然而止的长音,周肆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