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行来医院不止是为了苏梨,还是为了接另一个人。
尹漫从不远处的病房走出来,池卉陪在她身边,她看上去好了许多,整个人变了不少。
流产之后,池卉带着她出国散心了一段时间,昨天回到海市,池景行便给她安排了复查。
池卉走上前来说:“医生说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所幸月份不大,恢复得挺好的。”
池景行沉吟了一声,看向尹漫。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尹漫摇头:“我刚才好像听见了苏梨的声音?”
池景行往旁边的病房看了一眼,没说话。
尹漫便明白了。
她走向前去,果然就在病房里看见状况不太好的苏梨。
尹漫冷了冷脸色,看了看池景行,又看向苏梨。
“大舅妈好,”池焰终究还是尹漫名义上的舅舅,不过尹漫向来不喜欢他,也和他不亲,而这个曾经背叛过池景行的苏梨,更是让尹漫讨厌,“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尹漫的这句话,无疑变成了插向苏梨最深的刺。
是啊,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苏梨啊,是从小到大的校园女神,是多少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和朱砂痣,是曾经的池景行满心满眼装着的人,为了她无数次低头妥协。
她应该永远明媚耀眼,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爱上一个男人?因为池焰的绝情让她绝望?还是因为,眼睁睁看着池景行的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正在逐渐霸占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苏梨觉得心痛难忍,眼泪再次无声地滴落下来。
尹漫却看也不想看,移开了视线。
这段时间的经历加上出去游玩了一段时间,尹漫的身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个从前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总是天真无邪的面庞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尹漫神色淡淡。
“大舅妈,容我这个小辈说句不该说的,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守点妇德吧?”尹漫淡淡说,“放着自己的老公不找,天天找自己的小叔子,谁不知道小舅曾经是你的男朋友,你就算不顾自己的名声,也替我小舅想想,我还等着小舅哪天给我找个小舅妈呢。”
苏梨一时无言,只是有些呆呆地看着池景行。
尹漫很看不得她这副样子。
她鄙夷地说道:“你不会是当完了我大舅妈,还想继续当我小舅妈?古代世袭制也不带你这样的吧?”
也许是尹漫的话说得太过分,池卉拉了拉她的手:“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呢?”
“我不是小孩子了,”尹漫说,“谁是真心喜欢我小舅的,谁是利用他的,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不想再看见苏梨,对着池景行说:“走吧小舅,找个时间叫上鸢鸢一起吃个饭,好久没见她了,可想她了。”
提起祝鸢,池景行的眼中划过一丝情绪。
而这抹情绪,被苏梨准确无误地看在眼里。
-
林兰的结果报告在第三天出来了。
在她52岁这一年,确诊了阿兹海默症早期。
祝鸢看着手里的报告单,虽然已经做好了整整三天的心理准备,她还是没忍住,双腿有些软,险些站不稳。
陪同她前来的时麦扶住她,看着结果也忍不住想哭。
“鸢鸢,你冷静一点,现在阿姨只能靠你了。”
她拍着祝鸢的背:“所幸咱们发现得早,现在医疗发达,上次教授说过有国外的医疗设备可以医治,你要对阿姨有信心,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啊。”
祝鸢有些浑浑噩噩,她慢慢坐在了椅子上,时麦似乎走远了,可没过一会儿,她的面前站了一个人影。
她很慢很慢地抬起头,然后就撞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缓缓蹲了下来,和她平视。
无限温柔,无限深幽。
池景行看着她,说:“祝鸢,你放心,一切有我。”
慢慢的,池景行的脸在祝鸢的视线里越来越不清晰,似乎被水雾挡住一样,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知道他看着她。
她终于不可遏制地大哭起来,眼泪汇成一条条汹涌的线,从她的眼眶蔓延到下巴,滴在了他的掌心。
池景行觉得祝鸢的眼泪似乎慢慢流在了他的心里。
“池景行……”她哭得哽咽,险些无法喊出他的名字,“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妈妈会忘了我,我真的很害怕……”
池景行没忍住,将她死死搂在怀里,不停地轻抚她的后背。
“不会的,你相信我,”池景行说,“祝鸢,你相信我,她和我一样,不会忘记你。”
“永远不会忘记你。”
池景行一声声地告诉她,允许她在他的怀中哭成了泪人,允许她颤抖的身体将整个重量施在他的身上。
祝鸢已经觉得自己的天塌下来了,她死死地抓紧池景行的衣服,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医院人来人往,每个人脚步匆匆。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相互抱在一起,那么渺小,又那么深刻。
不知道哭了多久,祝鸢慢慢从池景行的怀里缓了过来,她慢慢抬起头,池景行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忽然就有些刺痛。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眉眼皆是悲拗。
他从前并不太理解很极端的情感,比如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羁绊,比如深深爱着一个人的感受。
他从前以为,爱是来源于回忆,那个幼时给了他纯粹情感的小女孩,给了他爱的启蒙。
所以他曾经爱苏梨,但他能接受苏梨的离开——如果那是她真正想要的,他愿意成全。
可是当他看见沈星爵一直跟在祝鸢的身旁的时候,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让他明白。
他不允许祝鸢的离开。
即便也许他知道,祝鸢和别人在一起未必不能幸福。
但他不愿意。
他不能成全。
祝鸢的爱也好,恨也罢,幸福和痛苦,喜悦和悲伤,都应该由他来承担负责。
别人,不可以。
池景行稳住祝鸢的身体,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医疗设备,下个月,就可以送你妈妈去国外进行第一批治疗,”池景行说,“祝鸢,相信我一次,再——相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