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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溫柔的掌心貼着她的面頰, 有一股極淡的藥味兒鑽入她的鼻尖,寧離就算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高大的身軀的炙熱,她驟然一僵, 蹙起了眉頭, 一瞬便掙紮着脫離桎梏。
索性孟歲檀很快意識到了不得體,順勢松開了掌心,後退了一步, 掌心內還殘存着溫涼柔軟的觸覺。
寧離警惕的看着他, 她頭上裹着一個儒帽, 小而尖的臉頰又黑又滑稽,大約是袖子過長,掩在了她手背上, “跟孟大人無關,我……我是有要事來辦, 不勞大人操心。”
看着她這副豎起尖刺抗拒他的模樣,心裏頭的戾氣忽然就散了, 連眉眼的冰冷也融化在細碎的關懷中。
“你來這裏做什麽?你可知道庸王随行, 若是叫他發現了你在, 又要糾纏, 你那些師兄可護不住你。”
他眉頭一沉, 但聲音卻無意識放的很輕。
讓二人的關系變得更針尖對麥芒, 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果然,寧離的警惕慢慢散去, 遲疑的回答,“我……我不知道庸王會來, 沒關系,我這副樣子, 應該不會認出我來的。”她其實想說說不準早就把她忘了,寧離扒拉了一下儒帽。
那張抹的黢黑的小臉上圓潤的眼眸格外明亮,瞧得孟歲檀倏然一軟,“你還沒告訴我,你來做什麽。”
這大約跟他沒關系吧,寧離不大想說。
她抿着唇閉口不言,懷中抱着那個小碗,“要開飯了,我先走了。”她說完就要離開,結果被他一撈。
她警惕的看着他,左右張望了一瞬,生怕旁人看見他們私語起了懷疑。
“別看了,這兒沒人。”
他一副你不說就別想走的樣子。
寧離有些煩,這人真是,分明實際不待見她,怎麽她去做什麽都要插一腳。
“京郊大營後頭的山上有我想要采的花草,我想用來調制顏料,你……別怪我師兄們,是我要跟來的。”她還刻意加了一句,生怕孟歲檀會遷怒她的師兄們。
“嗯,不怪。”,暮色裏,他面龐隐匿在陰影處,叫人瞧不出神色,但聽他的聲音也讓人覺得莫名缱绻溫潤。
今日的孟歲檀似乎格外好說話,寧離心裏頭湧起一股怪異之感,狐疑看了他一眼。
面龐隐匿在隐約的天際中,瞧不清神色。
“我先走了,師兄還在等着我。”,寧離有些急,趕着去打飯,師兄們要整理畫稿,分外忙碌,便拜托了一位同僚看顧她,盧湛英說既然要跟來,那便不能搞特殊,否則容易引人注目。
她消失了好一會兒,怕不是該擔心了。
“嗯。”,孟歲檀沒再說什麽,寧離便準備要離開,卻聽聞身後的人說:“你何時去山上。”
寧離含糊:“明日。”
“今晚跟我走。”
啊?此言一出二人均是結結實實一愣,寧離一臉震驚的看着他,其中還夾雜着不明所以的抗拒和茫然。
“我的意思是,你腦子一熱不知道大營的帳子是多人混住?你一個女郎,會有損名聲,我可以給你尋一處帳子。”
“太引人矚目了,我已經同師兄說好了,盧師兄是一個人住,聶師兄會和我住的同僚換,然後借機去和盧師兄住。”
這樣說來,孟歲檀确實不好再給她安排了。
他也沒在說什麽。
為今,他只想盡力補償她,人人都說他冷情,但是孟歲檀是一個很戀舊的人,小時候用過的東西,岑氏要換,他都會偷偷留下。
對于人也是,哪怕二人再有過隔閡,他還是忍不住心軟。
但對于一個身居高位的臣子來說,暴露出真實的性子對他是非常可怕的一點。
尤其是再他進東宮成為少傅後,稍有一點不對,便會被庸王或者別的朝臣抓住把柄,中傷太子。
“寧九。”旁邊傳來一聲呼喚,聽着聲音不大,像是做賊一般,她也踮着腳探出頭應了一聲。
聲音掩飾不住洩了一絲嬌俏,現在的她是鮮活的,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未及笄的時候。
“走了。”她撂下一句,施舍一般敷衍看了她一眼。
她的目光清亮,像是澄澈的湖水,印入了無邊景色,遠山蒼茫,無一不納入她盈盈瞳色中,孟歲檀斂目靜靜地看着她,像是被吸了進去。
她的眼睛,很美。
無意識的,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這樣的想法,像是兩顆寶石嵌眉目中,散發着璀璨的華色,臉上的污色已經掉了幾塊兒,斑駁的露出了裏面如羊脂玉的膚色。
萬千美景不及眼前一幕華色,孟歲檀突然想到。
待他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時候這雙眼睛看着他的樣子已經模樣大變。
以前是溫潤的、總是仰望着她,透過晶瑩的瞳色,可窺見裏面濃烈炙熱的戀慕,她未曾掩飾過,但他從來沒有發現。
而今,那雙眼眸眼皮微微下壓,總是神色無波。
胸腔內的心跳聲又沉又重,格外醒目,孟歲檀面色劃過一絲怔然,心頭湧起無以言喻的煩躁,他手中能緊緊抓住的東西似乎在無意識的流失。
他是從來不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的性子,直到這一刻,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寧離回到隊伍裏時同行的袛候問她:“你去哪兒了?” 說話的人是盧湛英派來看顧寧離的,是個老實人,“快輪到我們了。”
“哦剛剛去整理了一下畫紙。”她敷衍說。
草草用過飯後寧離進了帳子,原本是兩個人一個帳子,曲師兄把帳子單獨留給了她跑去和別的師兄擠,累了一日,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榻上剝掉了羅襪,果然,原本已經消下去的腳踝又有些腫,她無奈的揉了揉。
洗幹淨的臉頰又白又嫩,她窩在床榻上,疼痛讓她有些難受,忍不住紅了鼻頭。
她是很喜歡哭的,但不會叫別人知道,因為她覺得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會讓別人拿捏你的脆弱。
她一瘸一瘸地打了一盆熱水來泡腳,溫熱的水流漫過腳面,筋骨都松散了。
泡完腳後她拿出了畫冊想看,結果沒過多久帳內響起了一陣均勻的呼吸,寧離太累了,倒頭就睡,長而卷的睫毛掃過畫冊。
半響後,帳子簾被掀開,一道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踏了進來,寧離毫無察覺,睡得正酣,孟歲檀手裏拿着藥油立在帳門前。
他猶豫了許久還是來送了,今日便瞧見她跑走的背影有些奇怪,仔細一瞧發現她故意把力放在左腳,估摸着是因為右腳有些疼的緣故。
一心想補償的孟大人還是決定來送藥。
沒想到寧離已經睡了,他遲疑的放下了藥瓶,眸色落在床榻上均勻起伏的身影,就着昏暗的燈光,原本的衣衫解開了幾顆盤扣,光潔細膩的頸子露在了外頭,甚至隐隐有下滑的趨勢。
她側趴在床榻上,褲腿上縮在膝蓋,小腿白而細,剛泡完水還帶着粉意的腳懸在床沿,自然的翹着,許是為了方便又或是警惕,她沒有換衣衫,一團青色中裹着甜軟的餡兒。
孟歲檀無端喉頭有些發幹,遮掩般的避開了視線,匆匆地替她扯過被子蓋住了身子,然後逃似的拐身出了帳子。
寧離一覺睡到了天亮,還是聶青瀾來喚她才幽幽轉醒,外面天色将亮,炊煙袅袅,她裹着被子睡得發懵,看着桌子上的藥瓶,想着大約是哪位師兄給她送來的,不由心下溫暖。
吃過飯後,寧離背上了小竹簍在随行人員的帶領下往後山去,聽聞今日上午演武場舉行友誼賽,太子和庸王會在觀看,官員又被聚集到了一起。
寧離趁着空隙,趕緊往後山去。
山間的空氣清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昨晚疼痛的腳踝已經好了不少,吐了藥後冰冰涼涼,她一路走走停停,仔細低着頭搜尋她想找的花草。
終于在一處山坡上找到了她想要的紫草,純粹的顏色明豔漂亮,寧離往背簍裏裝了許多,又撿了好些石塊回去,她記着她小時候便很喜歡撿石塊,師父總是贊許她這個舉動,還手把手帶着她把撿來的石塊研磨。
後來去了孟府,她頭一次看見院子裏翠綠的鵝卵石時便撿了起來,悄悄的在房間裏攢了一堆,卻被岑氏派來的嬷嬷扔掉了,說,在外面撿來的東西不幹淨,非淑女所為。
寧離緩緩的往山下而去,往返一趟也就一個多時辰,日頭曬得她厲害,她加快了腳步往營帳走。
孟歲檀正坐在下首,演武場上爆發出精彩的呵聲,光着膀子的将士揮灑着汗珠,溫暖的日頭在冬日裏絲毫不覺得寒冷,他不免有些走神,今晨他便派了人跟在寧離身後,大約已經回來了。
挨到了午時,盧湛英同聶青瀾曲成蕭回了帳子,寧離正在桌前擺弄她的小石頭,看幾位師兄回來了,興致勃勃的叫他們看。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盧湛英無奈道。
“巡視已經差不多了,大約下午便能動身回城,話說也不知道師父他們到了何處,按照腳程該是近了。”曲成蕭嘀咕。
寧離垂下了頭,聶青瀾心思細膩,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安撫般摸了摸她的頭:“不怕,師父師娘總是念着你的。”
她自小沒了父母,聶青瀾他們幾個說起來總是心疼她,在給徐老的信中添油加醋了寧離的可憐,結果反倒沒了回信。
動身回程時,寧離又忍了一路,幾位師兄看着她忍氣吞聲的模樣很是心疼,但是做畫師就是這樣,往往會在外行走,畫山畫水開眼界,條件算不得好。
隊伍停在了宮門前,太子和庸王率先進宮複命,留下了一衆官員下車後往各自的衙署而去,聶青瀾他們還要回畫院整理畫稿,登記造冊。
寧離在宮門前他們拜別,一轉頭孟歲檀站在她身前,沒來及的收回的笑意浮在面容上。
“孟大人,還有何事?”
“你的腳傷可還好?”
她前後臉色差距太大,孟歲檀不免有些氣悶,他就這般讓她厭惡?
這雙他昨日還覺得美的眼睛,裏面裝滿了坦蕩和冰冷,令他無比陌生。
他很确定,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樣子。
“勞大人挂心,好多了。”寧離一詫,沒想到他竟然發現了自己的腳難受,但她沒什麽波瀾回應。
“藥塗了?”孟歲檀還不打算結束談話。
藥是他放下的?震驚之餘寧離有些不悅,“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孟大人擅自進我的帳子是否不大合适。”
“我喚你時你睡了。”他蹙着眉頭說,見她真的不高興,孟歲檀啞然,“我只是好意,你何必這樣。”
“大人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他的沒有邊界感叫已經受傷久了的寧離倏然豎起了尖刺,她不喜歡這樣。
人在受傷後會下意識不想面對和抗拒那個曾經傷害過她的人。
甚至是讨厭。
他所帶來的傷痛和抛棄随着他一次次的出現總能讓她想起,而她又不想面對那時愚鈍天真的自己。
寧離也不覺得他是在愧疚,他向來不是會愧疚的,也沒什麽會讓他愧疚,她自覺還沒那麽大臉面能讓孟少傅愧疚。
大約是還有別的算計的事。
他自诩兄長慣了,可以在冷落她三年後自若的管教呵斥她,也可以在那麽多人面前公然維護謝妙瑛,打她的臉,又或者,撕開她的遮羞布,看着她悔恨、出醜。
她不想要這樣的兄長。
這些話說起來有些矯情,寧離不是一個矯情的女郎,“這好意就如同喜歡一樣,不顧別人的意願強加給別人,反而會适得其反的引起讨厭,你應該深有體會吧,孟大人。”
她面色平靜,甚至有些漠然。
像極了最初的孟歲檀。
孟歲檀徹底默然不語,他明白她想說的意思。
胸腔內泛起一絲沉悶的痛意,他養大的,拱手讓給了別人。
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如海浪一般填滿了胸腔,朋友之間有占有欲,親人之間也有占有欲,他對她,大抵就是哥哥對妹妹的占有欲,究極為何,大約是因為那麽多年,她其實也給他帶來了歡喜和幸福。
他總是以為她圍繞在自己身邊便沒有細究這樣的情感,二人是兄妹,雖然沒有血緣,但孟歲檀總想吧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護着,守着。
“皎皎,我……”微啞的嗓音剛剛開口,遠處一道跳脫的聲音打破了二人的對峙。
“皎皎。”清朗溫潤的聲音喚着寧離,她霎時被吸引了注意,探頭看去,遠處一個身着白衣的郎君年駕着馬車停在了不遠處,郎君面容熟悉,清俊落拓,淺笑着的唇角漾起梨渦,含笑而戲谑的看着寧離。
寧離不可置信,遂神色浮上驚喜,“虞師兄。”與方才的冷漠疏離不同,她的面容幾乎稱得上春風回暖,乍然霜雪消寒,杏眸微彎,璀璨潋滟猶如盈盈水色,美得像一副畫卷。
她越過孟歲檀,拂起的衣角帶來陣陣檀香,無所顧忌的向虞少淵跑去。
靈巧纖弱的身影像一小股風,衣擺像綻開的蓮花,她跑着向那白衣郎君,恰如幼時孟歲檀回府時她總是向他跑來的模樣,可她如今要跑向別人了。
他視線倏然銳利,直直的随着她的身影,看向了那位白衣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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