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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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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寧離下了馬車後頭也不回的進了望京樓, 孟歲檀默然半響,同謝妙瑛說:“你身子不适,勞煩你今日出來了。”

    “不會, 寧離是你妹妹, 也是我的妹妹,何況,我也怕你誤會, 所以便還是來了, 孟郎不會生妙瑛的氣罷。”她試探的詢問, 纖細的手攏在他的手背上。

    還未碰到,孟歲檀便似是無意抽了開來,“雨天濕寒, 你既身子不适,我便送你回去。”他恪守着禮儀替她拉上了大氅, 謝妙瑛看他仍舊是這副冷清寡言的模樣,忍不住咬着下唇, 有些低落。

    寧離詢問了小二, 便轉身上了樓梯, 往頂樓的天字一號房去, 越近胸腔的跳動越如擂鼓, 因跳動太快, 眼前一陣陣發黑,原本冷白的手背經絡格外明顯。

    她定了定神, 敲響了屋門,幾乎立刻, 門便開了。

    來開門的是聶青瀾,看見她後神情百感交集:“皎皎來了, 快進來。”

    寧離怯生生的進了屋,看清了屋內的場景,屋內圓桌前坐着三位男子,最左邊的是盧湛英,國字臉,八字胡,面龐莊肅古板,中間的是曲成蕭,面容風流,身形偏瘦,最右邊的是黎從心,膚色較黑,長的略微粗礦。

    看見寧離進來,最不穩重的黎從心霍然起身,唇嗫嚅半響,八尺高的男人紅了眼眶。

    還是盧湛英先開的口,“小九,你讓我們好找。” 他嘆然一聲,聶青瀾拽着寧離入了坐,曲成蕭起身繞着寧離看了看:“小九娘都長這麽大了,”

    在寧離小的時候曲成蕭便喜歡把她抗在肩頭帶着她撈蝴蝶,捉小魚,常常被他父親大罵:“曲五,你就是欠揍。”

    “曲師兄。”,寧離笑意盈盈的叫他。

    “各位師兄,別來無恙。”

    “小九,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改了名字,這麽多年你一直在孟府,過的可好?你父親……”,聶清瀾欲言又止,他短短一夜,便胡子拉碴,其餘三位師兄也都面色肅容,曲成蕭更是站起身,斥罵:“誰幹的。”那番氣勢,像是要去拼命。

    寧離垂了頭,看着四位師兄關懷的模樣,她鼻頭一酸,委屈霎如磅礴的浪花一般洶湧而來,淚珠順着臉龐滾落,她許是覺得當着幾位師兄的面哭有些實在丢人,便不好意思拿着袖子拭淚,但一開口卻是止不住的哭嗝。

    太丢人了,寧離想,她其實…….沒什麽好委屈的,但許是太久沒有人關懷,她心中酸成了一團,叫她在這樣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我沒事,沒事的,十年前爹爹就離開了,那時是爹爹還是孟府的門客,同孟祭酒南下時替他擋了刺客的暗殺,中了毒箭,便離開了,阿娘便……改嫁了,如今她生活的很好,還有一雙兒女,我也很好。”

    她掠過了自己,沒有詳說,但聶青瀾卻看得出她過的不好,她不開心,眉宇間籠罩着一股郁氣,身形瘦弱單薄。

    “聶青瀾說你三年前被送去了普華寺是怎麽回事,可是孟府的人欺負你了?莫怕,這兒有這麽多師兄呢,還有師父,師父南下去采風了,待我今日給師父寫信,他定是會迫不及待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盧湛英安慰她。

    其他的師兄也都附和。

    寧離卻白了白臉,笑意勉強:“真的沒事,三年前是我生病了,佛寺清幽,所以便去了那處修行,寺廟的圓真主持待我很好,孟府也待我很好,祖父……祖父還願意見我嗎?”

    她那時雖小,但隐隐知道爹爹是因為觸怒了師父,才被趕出師門,連帶着她也不敢再湊上去,猶記師父發了很大的火,讓爹爹滾,爹爹當時抱着她,師父也沒有挽留。

    “當然願意,怎麽會不願,你是師父最寶貝的弟子,當時師兄把你抱走了,師父氣上心頭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再後來想去尋又拉不下臉面,待後悔的時候想去尋你,發覺你已經同師兄再無蹤跡,而後又過了幾年,師父同我們搬到了京城,只是因為師兄的家紮根在京城。”黎從心向來寡言,這回也一口氣說的面紅耳赤。

    “只是後來,我們發覺你父親的家中人去向無影,才一邊做官,一邊打聽,總怕他們回來我們卻沒有發覺。”

    聶青瀾點點頭:“小九,你回來罷,南閑路銀月巷還是如今師父的住所,師父離開後我們便時常過去打掃,孟府雖說養了你這麽多年,但高門大戶的人家,規矩繁多,你在那兒免不得不自在。”

    “是啊,若你同那些長輩親近,日後也可時時回去,師父可是已經想了你十年,他都已入花甲,你應該不會舍得他老人家師徒分離吧。”曲成蕭故意說的很嚴重。

    寧離被逗笑了,師兄們的打算正合她意,她點點頭:“師兄們說的有理,其實小九也正有此打算。”

    她離開孟府,但又是留在京城有別的去處,岑氏先前說的若她離開,高氏便被舒貴妃問罪的可能也不會發生,就算舒貴妃問罪,寧離也有足夠的理由。

    “哎,這就對了,師兄挺你。”曲成蕭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寬心。

    “當年你爹走的急,還有許多東西沒帶着,說什麽這都是師父給他的他對不起他老人家,沒資格要,便把一部分東西留了下來,待會兒我便帶你去瞧。”聶青瀾突然想到什麽側首說。

    寧離輕輕的嗯了一聲,屋內歡聲笑語不斷,一盤盤菜肴一道接一道,師兄們生怕寧離吃不飽,可勁兒的給她塞。

    ……

    孟歲檀送謝妙瑛回去後便有些神思不屬,便叫人去調了畫院那四位“師兄”的檔案,年齡最長的盧湛英是徐老的第三位弟子,也是畫院中技術最純熟的畫師,擅長畫人物,聖上便喜歡叫他來畫自己的人像。

    老四曲成蕭擅畫山水,其人風流灑脫,頗有些不着調,但卻格外強調立意構思,喜歡讓人猜,黎從心看似外表粗礦,下筆卻格外細膩有神,建築工筆畫的很好,時常在宮內負責建築修繕。

    這四位他以前從沒有在意過,今日不知怎麽的,突然想了解了他們。

    也許是從沒在意過,不覺得這幾個人能掀起什麽波瀾,但他無端想起昨日寧離牽起淺淺笑意的模樣,兀自出神。

    罷了,她既喜歡,和這幾人接觸也無妨,只是為了名聲着想,還是不可過于頻繁。

    望京樓內,幾人吃飽喝足,聶青瀾便對寧離說:“小九,待會兒我便帶你去銀月巷看你父親留下的東西,那些東西師父一直都沒有動,師父他還抱着找到師兄後痛罵一頓的心思,只是沒想到……”

    聶青瀾一陣悵然,随即打起了精神:“不說這些了,我們走罷。”

    曲成蕭原本是要跟着的,被盧湛英和黎從心二人給攔住了,這大白天的,四個大男子同一個小女娘走在一起,難免被人說閑話。

    曲成蕭一拍腦袋,直呼自己糊塗,師兄弟幾人成家的甚少,除去老二張公良如今是謝閣老的門客,還有老七和老八陪同在徐老身側,不在京中。

    其中盧湛英成了家外其餘皆獨身一人。

    師兄幾人大多都是尋孤兒收作弟子以慰寂寥,師兄妹幾人暫且拜別,聶青瀾帶着寧離去往銀月巷。

    銀月巷人戶頗少,很是幽閉,同孟府一個是京南一個是京西,旁邊具是京中勳貴,幾年前聖上聽聞徐老進京後便親自拜訪,還賞賜了宅子住,這銀月巷便是徐老的府邸,徐老并非獨身,徐老夫人寧離也依稀記得,是個和善俏皮的婦人,最喜做菜肴。

    她小時候便時常被徐老夫人抱在懷中,她自己無法生育,便将師兄弟們當做自己的孩子。

    寧離看着眼前的朱紅廣亮大門,有些恍惚。

    她一直不知道師父和師母就住在京城,她記得爹爹說過師父一直不允許爹爹進畫院做官,以書畫作為謀利之物,是因為他們,所以師父和師兄們才進京嗎?

    “進去吧。”聶青瀾打斷了她的思緒。

    府上主人不在,卻依然井然有序,管事的迎了上來,在觸及到寧離的身影時臉色一愣。

    “方叔。”寧離局促的喚道。

    方管家已然頭發花白,卻仍舊身子骨健朗,看見寧離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這是……是小九娘。”

    “是我。”

    “找到了、找到了。”方管事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嘶啞,顫顫巍巍的手伸了出來卻又不敢觸碰,還是寧離果斷而堅決的握了上去,“是我。”

    “好、好,找到了就好,先生定會高興的找不着北。”方管事的沒有詢問寧離這麽多年去了哪兒,只是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徐府的大小事兒。

    聶青瀾就在一旁聽着,也不打斷,說到後來,聶青瀾适時的問:“方叔,之前師父鎖上的那間屋子我想帶小九娘去。”

    方管事愣了愣,“對,是該去。”說着就要去尋鑰匙。

    二人等方管事拿來了要是便往南邊的院子去,穿過重重月洞門,寧離越發的緊張。

    直到來到了一處院子,屋門被緊緊地鎖上,方管事拿着鑰匙打了開,門內卷起一片塵土,“進來罷。”

    寧離惴惴的進了屋,看見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最中間挂着的一副巨大的畫,用卷軸挂在了堂上最中間,畫中是師兄圍在徐老身邊,徐老的懷中抱着小寧離,跟個年畫娃娃一樣,笑得臉頰紅撲撲的。

    寧離登時就紅了眼眶,她輕輕地撫着畫,她的爹爹站在徐老身側,高大俊朗,意氣風發,那時的寧絮處在人生最明亮的時候,她憶起最後爹爹半百的頭發,止不住的淚水滴落。

    屋內随處可見的寶貝,有西洋來的畫紙、畫筆,許許多多都是寧絮留下來的,包括一個小箱子的店鋪籍契,還有許多的銀票金銀,都叫寧離驚愕不已。

    “這些東西師父避免看着觸景傷情,便放在了這間屋子,不讓人進來,只是雖然他嘴上不說,但師母卻說他時時來這兒坐一會兒。”

    “皎皎,回來罷。”聶青瀾眼眶隐隐泛着淚光。

    酸澀委屈來的猝不及防,原來她還有親人,還有家,她不是一個人了,寧離哭嗝憋的胸腔發疼,懸起漂浮的心一瞬間穩穩地落在一處。

    半響,她點了點頭:“嗯。”

    ……

    “寧離回來沒有。”這已經是孟歲檀第五次問了,懷泉躬身答:“沒有。”

    “什麽時辰了?”孟歲檀放下筆,朝外看了一眼天色。

    “大約申時左右。”

    吃一頓飯吃了這麽久,孟歲檀隐隐有些不悅,“去尋人催一催。”

    “是。”懷泉轉身出了門親自去催。

    輾轉多人,打聽到了寧離在銀月巷,他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随同車夫靜靜站在徐府門外,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寧離才出來。

    看見懷泉在外頭站着,她明顯一怔,頓在了原地。

    “女郎,主子遣奴才來催,說天色晚了,該回府了。”

    話一出,聶青瀾明顯有些不高興,身旁的方叔也有些不明所以:“寧大人如今管的這麽嚴了?”

    聶青瀾口氣不大好:“什麽寧大人,是孟大人,人家是小九娘的……表兄,對表兄,咱們算什麽,見小九娘一面老難了。”

    方叔有些摸不着頭腦,人老了,腦子也反應不過來,懷泉靜靜的聽着,笑意不變,但他隐隐覺得,女郎這次出門怕是會有旁的事情發生。

    寧離有些哭笑不得:“師兄,我先回去了,你放心,等我消息。”

    聶青瀾臉色還是不好看,“好,你若有什麽事情,就叫人來遞帖子,我這些日子便住這兒。”

    寧離點了點頭,同方叔道了別,和懷泉一同回了孟府。

    懷泉把人帶回來後就準備去複命了,寧離想了想,叫住了懷泉:“兄長在嗎?”大約是多餘的一句話,不過她也是鼓起了勇氣找了去尋孟歲檀的由頭。

    懷泉一愣,垂眸應答:“在,主子今日就一直在參橫居。”等女郎回來,後半句他咽回了腹中,很識趣的帶着寧離去了參橫居。

    寧離來的時候孟歲檀正在翻閱文書,他平日雖然大多時日都在東宮,在內閣只有協力奏章的職責,不參與決策,聖上的意思,待到太子有了實權能參與政務,他便也能擁有決策權。

    “主子,小娘子來了。”懷泉低聲提醒他。

    孟歲檀越過懷泉,視線落在了門外站着的女郎身上,纖細的身影站在門口,瞧得出她今日出門好好打扮了一番,衣着清麗,烏發半挽,斜斜的插着一支碧玉簪。

    膚色皎白,微施粉澤,眉目如畫,似乎她站在那兒,便暈染出了點點華色。

    孟歲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匆匆別開視線,想起了過去,寧離進出參橫居向來不通報,往往人還在門口,他在書房已經聽到了她的叫喊。

    公務忙了一日,聽到這樣歡快的聲音,他的心情也不自覺好了起來。

    “站着做甚,進來。”他擡手向她招了招,神色稱得上溫和。

    寧離踏進屋內有些局促的不知道該坐還是站,孟歲檀沒有察覺她的不自在,反而說:“怎麽回來的這麽晚,若非懷泉去喚你,豈非更晚?我知道你同你師兄們許久未見,但還是要守規矩。”

    他華美的面龐上不耐和漠然已經消逝不見,前些日子的劍拔弩張似是一場夢,但寧離知道他的真實意圖,扯了扯嘴角打斷了他的話:“同師兄很多年未見,便多寒暄了些時辰,也做了一個決定,我打算搬出孟府了。”

    孟歲檀驟然被打斷話頭有些不悅,但聽到了寧離在說什麽後一愣,很快收斂了神情,溫和的面容沉了下去,重新挂上了冰霜,“怎麽?出去一趟心也野了?”

    這才是寧離回來後所熟知的孟歲檀,她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氣,以極快的語速說:“先前兄長和世叔以為我沒了親人,便将我養在孟府,只是徐府的人乃是我的祖父和祖母,和師兄們為了尋我從江南搬來了京城,他們找了我十年,我得回去。”

    孟歲檀看她俨然一副已經做好決定了樣子,面色緊繃,黑沉如墨。

    “今晚我就會把東西收拾好,明日搬出府去,日後便不必再擔心我會惹是生非,孟府養我一場雖說是為了還我爹爹的恩情,但我也不會覺得理所當然,這麽多年兄長把我帶在身邊教養的恩情寧離沒齒難忘,希望日後了卻這一段關系,再無瓜葛。”

    随即她掏出了一疊銀票和鋪契,工整而小心翼翼地擺在書案上:“這兒有一千兩銀票和一間鋪子,我不知道夠不夠,這麽多年我在兄長這兒花了不少銀子,實在過意不去,如此要是不夠,我再去取。”

    她一口氣說完積在胸腔的話,渾身松快了很多。

    但她不敢看孟歲檀的眼睛,只覺一道視線如芒刺背的遞了過來。

    “再無瓜葛?”頭頂傳來一聲輕笑,“還要還錢?”

    孟歲檀氣得手抖,半響沒有說話。

    “為什麽?”孟歲檀沒有看那踏銀票,緩緩問了出來,他不明白,也不理解,從八歲到十五,他養了她七年。

    難道就要為了她那幼時的師兄祖父斷絕了這場關系嗎?就算他無法回應她的情感,二人間的兄妹情誼便可抹殺?

    他把她捧得跟掌上明珠一般,事事有回應,這些難道都不算什麽。

    寧離聽見他平靜的反問有些好笑,謝妙瑛說的那些話還萦繞在耳邊,羞辱的意味滿到她不想再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讓自己再經受一遍洗禮。

    她搖了搖頭,找了最合适的那個理由:“兄長心裏也清楚,三年前我做下那等醜事,祖母、世叔、嬸母乃至孟府上下都恨不得我再也不要踏足孟府,我也明白兄長心裏的想法,覺得我……不知廉恥,如此我便不能再待下去了。”

    最後一句話說出口時她直直地看着孟歲檀,眼中隐隐于有淚光閃爍,但很快不過一息便斂幹淨了。

    她眼眸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難堪,但是被很好的掩蓋了起來,似乎十年前那個渾身被硬刺包裹的女郎又重新回來了。

    孟歲檀的戾氣消逝的一幹二淨。

    他輕輕地蜷了蜷指節,不容許的的話再說不出口,這些事無論如何遮掩,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薄唇仿佛被黏住了一樣。

    他知道,那日的話還是給寧離造成了傷害,想要解釋卻無從說起。

    二人似乎也回不到以前那樣了。

    寧離見他半響沒作聲,忐忑變成了疑惑,再是驚疑不定,她其實有些不确定,也許孟歲檀不會讓她離開,只因為她是孟府的“二娘子”,還需要她來支撐他們對作出逝者的緬懷的樣子,她就這麽走了,豈不是放走了一個可以得到好名聲的途徑。

    再他終于要放棄的時候,孟歲檀微不可聞的應下了,“好。”

    寧離霍然擡起了頭,眸中閃過一絲亮光。

    既然應了,二人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勞煩兄長把戶籍修改後告知妹妹一聲。”

    從今日起,她會随着離開徹底放下對孟歲檀的一切情感,包括兄妹的身份。

    “明日就走?”孟歲檀盡量忽略胸中的郁氣,忽略了她的話,問了一句不怎麽相關的問題。

    觸及到寧離疑惑的神情,孟歲檀解釋:“我的意思是戶籍遷出還需要幾日的時間,母親他們也還不知道,好歹家人一場,不如……多留幾日。”他又恢複了那副克己複禮的模樣,面上看起來她的離開并不會掀起什麽波瀾。

    寧離笑笑,她可不想再看見孟府人那些張虛僞的臉了,岑氏會拍手稱快,孟令臻會幸災樂禍,孟祭酒會遺憾和慶幸,唯獨不會有不舍。

    “不必了,那勞煩兄長到時候托人送到銀月巷告知我一聲就好。”她懶得再留下來礙眼,終歸他們是一家人,她這個外人也該是退場的時候了。

    說完這些,寧離便轉身走了,沒什麽不舍,幹幹脆脆的,只是臨走到門口,她又轉過頭,想了想:“阿兄,希望你和謝阿姊百年好合,真心的。”垂頭閱覽文書的孟歲檀身軀微不可查的緊緊繃了起來,寧離說完,沒有任何留戀的離開了。

    她不會再礙眼了,他們該放心了吧。

    離開後寧離匆匆回到了趕月居,阿喜正在門檻上靠着暖爐打瞌睡,腦袋一垂一垂的,寧離推醒了她:“阿喜,醒醒。”

    阿喜困乏的擡起頭,“女郎回來了,還沒吃飯罷,我去熱飯。”

    “別去了,先收拾東西,我們明天就走。”,她語氣輕快,全然沒了平日的隐忍。

    “啊,走?去哪兒?普華寺?”阿喜懵然的看着寧離像個陀螺似的在屋內轉來轉去,寧離把這些時日孟府給的月銀放好,開始收拾她的衣物,她的衣物和首飾少的可憐,一則都被岑氏收了去,二則寺廟內并不需要這些。

    最後收拾下來,也只是多出了一個放畫的樟木箱子,裏面是她爹爹的遺物。

    阿喜還沒反應過來:“女郎,我們要去哪兒啊。”

    寧離擡起身,自然的說:“回家。”

    阿喜呆呆的看着她,過了一會兒便開始同她一起收拾,“女郎去哪兒阿喜就去哪兒。”

    寧離要離開的消息沒多久便傳遍了阖府,但,大部分人都沒當回事,只是一笑置之,走?一個小女郎能去哪兒,連孟老太太都斥了一聲:“無理取鬧。”

    岑氏卻驚訝萬分,着人細細的打聽了一番,才知趕月居是真的在清理東西,遂慶幸不已,她不想自己的兒子這麽好的姻緣被攪和,寧離的存在不僅是隔應謝妙瑛,也隔應她,一個沒什麽出身無父無母的女郎,怎陪的上她身居高位的兒子。

    人都要走了,再計較這些也沒有意思了,岑氏假意去勸了勸,卻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忿忿叱罵了兩聲回了容煙閣沒再搭理。

    寧離背着包袱走的時候天色剛剛破曉,她只迷糊了半夜,其餘的時候皆在收攏東西,其實沒什麽好收拾的,只是在清點,免得離開後叫岑氏或者孟令臻又說她拿着帶着孟府的東西。

    昨日說好了,方叔要來接她,一大早便候在了孟府門前,好事的下人嘀嘀咕咕的說起她被趕出來了,寧離也懶得去解釋,方叔幫忙把她搬上了箱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蕭瑟的大門。

    到底是養了小九娘這麽多年的人家,竟連送行也沒有,可見小九娘在這兒受了什麽樣的白眼和排擠。

    “走吧。”方叔應了聲,載着寧離和阿喜回了銀月巷。

    孟老太太在今晨晨昏定省沒有發現寧離的身影,這副目無尊長的做派直接點燃了她的怒火,她重重地拍着桌子:“把人給我叫過來,傳家法,這次要狠狠的給我打,這小蹄子簡直要翻天,真當孟府是她娘家不成,前幾日的禍事還沒吃夠苦頭,這幾日便又成了老樣子。”

    她滄桑的臉上滿是怒意,孟令臻幸災樂禍的準備看戲,岑氏卻小心翼翼的提醒:“母親,寧離已經走了。”

    孟老太太的怒火還沒發出來便被澆滅了,她蹙眉着問:“走?去哪兒了?回普華寺了?”

    “不是,似是說京城內還有家人在,便回家了。”

    孟令臻詫異不已:“母親,她當真走了?不會又是在耍什麽心機罷,莫不是以為自己闖出了這樣大的禍事投機取巧的想叫兄長憐惜?”

    “真走了,趕月居已經搬空了。”周氏淡淡道。

    連趕月居都已經搬空了,看來是徹底離開了,在座的人除了周氏都喜意浮面。

    走了好,孟令臻說不出的快意,這個掃把星總算離開了,再也不用礙她的眼了,就是少了個出氣筒,這日子又要回到以前無趣的時候了。

    孟老太太卻五味雜陳,她真沒想到寧離會走,這麽多年了,她哪兒來的家人,當初寧絮的那些窮親戚以寧絮之死訛上他們,全都被他們給錢打發走了,哪兒來的家人,那是她的家人,那孟府便什麽也不是了。

    到頭來,還是養了個白眼狼。

    氣得孟老太太連早膳都沒吃下。

    孟歲檀回府的時候習慣性的問懷泉:“寧離可吃飯了?看好那些下人別叫他們手腳不幹淨。”懷泉欲言又止:“主子,寧小娘子今晨就走了。”

    走了?孟歲檀腳步一滞,靜默了半響,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臉上看不出什麽神情,但懷泉無端覺得他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這般什麽事都沒有,只是他一向克制,就算有什麽也不會表露出來。

    孟歲檀本打算回參橫居,腳步卻鬼使神差的拐向了趕月居。

    短短一日,趕月居已經落了鎖,荒無人煙。

    他蹙着眉:“誰鎖的門。”

    “回主子,是大夫人讓鎖的。”懷泉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就算寧離走了,她還是孟府的二娘子,若是日後來省親,也還是要住,打開。”他不容置疑道。

    “是。”,懷泉匆匆向管事的要來了鑰匙,打開了院門。

    孟歲檀緩步進了裏面,那顆枯枝斷葉的玉蘭樹還載在院子裏,上面覆了一層薄雪,他又進了屋,屋內幹淨整潔,好像沒有人住過一樣,除了桌子上擺着的小箱子

    他上前打開,發覺裏面是一些月銀,他怔了怔,他以為又是給他留的“債”。

    “主子,這大約是寧小娘子回來這些月的月銀,小娘子大約是一個子兒未動,全都留了下來。”,懷泉不動聲色的數了一番,恰好有兩個月的銀子。

    剛升起來的一絲怒意旋之破滅,只餘驚詫:“她不動月銀,如何過活。”

    “剛去她祖父家,身上又沒有傍身的銀子,豈不惹人欺負?”孟大人習慣性的把人往壞處想,她又如何得知這麽多年這些師兄均對她是好意,萬一居心不良。

    孟歲檀啪的一聲合上了蓋子,聲音聽不出喜怒:“去着人把那些銀票和鋪子送回去,再往銀月巷送五百兩銀子,就說是孟府……我給二娘子傍身用的錢財。”

    懷泉神思複雜的領命退下,照他來看,寧小娘子還真不一定會收。

    寧離回了銀月巷,寂寥的徐府熱鬧起來,曲成蕭磕着瓜子本打算指揮着下人們給小九娘搬東西,結果只空蕩蕩的回來了一輛馬車,外加一個破舊箱籠,師兄幾人傻了眼。

    但看寧離自若的神情,便把原本要問的話咽了回去。

    阿喜下了馬車,仰頭看着闊氣的府邸,震驚的張大了嘴,她是孟府的家生子,但從小就跟着寧離,寺廟那三年都沒有放棄過,但也不清楚寧離以前的事,低聲同她說:“女郎,這兒好氣派。”

    方叔看着阿喜傻呆呆的憨樣兒,留了個心眼拉着寧離問:“這女娃可靠譜?”

    “靠譜,放心吧方叔,阿喜是自小跟着我的,人雖笨了些,但是很忠心的。”

    方叔一眼難盡的看着阿喜端着一盆飯吃的噴香,這是多久沒吃過飯了,又給她添了一勺飯的間隙,猶豫的眼神遞給了寧離。

    寧離:……

    “方叔你別誤會,我自小食量大,跟在女郎身邊給她添了不少麻煩呢。”,阿喜臉頰塞得鼓鼓,她的大食量時常被孟府的人笑話,沒人願意要她,是寧離看她被人欺負才要了過去。

    “聶師兄,方叔,你們可知道,當年我爹爹究竟是因為什麽事情才惹得師父發怒嗎?”重聚後,這個疑問一直萦繞在她心頭,曲成蕭還有事情忙便先回去了。

    聶青瀾和方叔對視一眼,“當年師父一直不喜門下弟子進京做官,也下了死命令,不許為皇室和達官貴族侍服,但你父親年輕氣盛時和師父頂撞,頗有一番意氣,後來不顧師父的阻攔進京考入了畫院成為了畫學正,後來又為皇子們教授畫學六科。”聶青瀾提起這些事陷入了回憶。

    “那時你父親尚且年輕,意氣風發,中途有一次回來一身官服同師父說,瞧,我成功了,沒有給師父丢臉,那時師父雖沒有完全氣消,也沒再給他擺臉色,只是後來,不知怎麽的,你爹爹被削官了。”

    寧離聽到了這兒,不自覺瞪圓了眼睛,失聲:“削官?”

    這是犯了什麽大事,要這般嚴重。

    “是,因着倒賣宮廷畫觸怒了聖上,幸而還沒倒賣就被發現了,聖上心軟,念有賊心沒賊膽,削官趕出了皇宮,永不錄用,如此,你父親的仕途也算是毀的一幹二淨。”聶青瀾嘆了一口氣。

    竟然……是這樣,寧離久久不能回神。

    “師父氣急了,也沒有聽師兄解釋,便一氣之下把人逐出了師門,揚言沒有這個弟子。”

    “我不相信我爹爹會做這種事。”寧離思索良久,篤定道。

    “自然,我也不信,我們都不信,所以師父違背了當初的誓言,帶着我們進了京,只是哪怕我們師兄弟幾人進了畫院,也已經是幾年後了,那年的事情已經被掩蓋的一幹二淨,這些年查出來的東西也乏陳可善。”

    “師兄可查出什麽了?”寧離急急問。

    “聖上每年要去帝王廟中祭祀,那一年寺廟修繕師兄正好在其中,負責修繕還複壁畫,此事出來沒多久,你爹爹就被削官了,那時修繕寺廟的主負責任是庸王,除此以外,沒有別的了。”聶青瀾有些汗顏,他們四個人竟也沒查出多少有用的事。

    寧離點了點頭,随後她陷入了沉思,“我記得畫院女郎也可以考……”

    聶青瀾和方叔吃了一驚:“小九娘莫不是有了心思?”

    “畫院本就不屬于參政機構,除去畫院還有繡院,琴姝坊,後者女郎較多,畫院也不是沒有,只是就算小九娘有查往事的心思,也大概率接觸不到修繕寺廟這樣的事務。”

    寧離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聶青瀾:“事在人為,先進去了再說。”

    “小九有這樣的心思也不乏為一件好事,有你們師兄幾人照看,就當是尋個樂子做,也省的在家中無趣。”方叔笑得和藹,顯然是認為寧離只是一時上頭,日後是吃不了苦定會回來的。

    再者,畫院錄取畫學生也是需要考核的,寧離能不能過不就是聶青瀾他們一句話的事兒嗎?方叔想的簡單。

    寧離沒有再去辯解,她知道只有付諸行動真的去做了才能打破他們的固有想法。

    她更想循着爹爹的腳印,還爹爹一個清白。

    “所以,我阿娘也是因為這個離開的。”她低聲喃喃,也是,這麽大的負擔背在身上,高氏确實很難,她無處可去,只能帶着她回爹爹的老家,遭受白眼,一個寡婦不知道多難。

    她只是自私了一點。

    “你娘實在是太過分了,把你就這麽扔下,自己去過什麽勞什子好日子。”方叔忿忿叱罵。

    “她其實挺不容易的,我已經不怪她了,她對我……還是挺好的。”寧離又心軟了,她就是這樣,很不容易記仇,對她好的人她每一個都很珍惜,哪怕是一點點好,都會被她記很久。

    聶青瀾有些無奈的摸了摸她的發頂,“只要小九娘想做,師兄們都會支持,師父也會支持。”

    “方叔、聶大人,外面有人來了,說是孟府的人。”,一名小厮跑了進來,急吼吼的說。

    寧離一愣,孟府的人?

    方叔臉色淡了下來:“他們來做什麽?”

    “您瞧便知道了。”,小厮欲言又止。

    一行人來到大門前,門外,圍着不少來看熱鬧的百姓,懷泉領着小厮擡着一個箱子,靜候在門外,看見寧離出了門,他笑臉迎了上去。

    “寧小娘子安好。”

    寧離神色淡淡,蹙眉看着這一派架勢,“可有什麽事情?”

    懷泉讓開了路,“小娘子,這裏是您昨日的全部銀票,主子并不需要,還有五百兩銀子,是主子特意叫奴才送來給您傍身用的。”

    這一舉措着實讓寧離始料未及,她已經離開了孟府,二人已經沒有了幹系,孟歲檀卻突然讓人給她送了五百兩銀子,寧離眸中浮上了警惕。

    她不得不多想,叫她離開是孟歲檀潛藏的心思,現在應該很高興才是,卻叫人送來了五百兩銀子,還把她留下的錢還了回來。

    寧離疏離又客氣的道:“沒有這個必要,你回去吧,我不會收的。”

    聶青瀾也一言難盡:“家師雖不說像孟大人這般身居高位,但也算富垺陶白,孟大人多慮了。”

    笑話,徐老的畫千金難求,倒是顯着他孟歲檀了。

    懷泉一臉為難,“女郎,您莫要讓我們做下人的為難。”

    “無妨,你就照實說就好了,我确實不需要傍身的銀子,多謝孟大人好意。”就算離了孟府,寧離也還是脾性甚好的樣子,都已經是無甚幹戈的人了,也沒什麽深仇大恨,犯不着硬來。

    懷泉最後還是怎麽擡着來的,怎麽擡了回去。

    “我們進去罷。”聶青瀾搖了搖頭。

    “畫院考核在還有兩月左右,屆時師父也回來了,你便好好準備。”

    “好。”

    二人沒有被方才的插曲打斷,仍舊聊着瑣碎的事。

    懷泉把東西擡回去後,屏息凝神的給孟歲檀照實說了聶青瀾和寧離的話。

    孟歲檀神色淡漠,仍舊有條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懷泉卻無端覺着他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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