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场盛大的仪式,明亮的穹光从那深井之上洒下,将这钢铁的祭坛映起辉光,透过甲胄那狰狞的边缘,在地面上留下扭曲的影子将所有人遮掩。
它就像死去的国王一般,带着森严与庄重。
“原罪甲胄,源自于远东九夏的技术。当时那位名为左镇的将军带走了蒸汽技术,但暗中为我们留下了甲胄技术,还附带一具原型机。”
特斯拉随手拿起一根钢管,便在那具名为“新希望”的原罪甲胄上乱指了起来,因为体型问题,有很多地方他都指不到。
新希望与洛伦佐见过的原罪甲胄不同,它的体型过于庞大,有近三米之高,因为建造时间的问题,大部分装备都没有被精简化,你甚至能看到那丛生的铜制导管。
“新希望便是在那原型机的基础上建造的,毕竟我们与九夏的基础技术不同,我们将其与蒸汽技术结合,最后做成了这个样子,它的实战况很不错,仅仅是用拳头就能将妖魔砸成泥,但它还是过于笨重,所以我们又开发了数年,最后才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原罪甲胄。”
随着特斯拉的话语声落下,科研人员将不同颜色的线缆插进原罪甲胄的尾部,似乎可以这样来进行外部控制。
“虽然进行了数个版本的迭代,但原罪甲胄的核心结构一直没有变,我们将其称为中枢框架。”
电流沿着电缆奔涌,一瞬间整个原罪甲胄都微微颤抖了几分,就像扇被尘封的大门,如今其中的怪物就要出来了,它用力的撞着大门,灰尘与铁屑落下,随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逐渐轰鸣起来的蒸汽引擎。
不仅如此,就像被唤醒了一般,洛伦佐清晰的看到在那钢铁的缝隙中,有暗红的血在缓慢生长,就像骨骼间的肌般将钢铁的板甲紧紧咬合在这甲胄之上。
“还要继续吗?”
一旁的科研人员问道,他们管控着唤醒的程度。
“继续,让我们的试驾员好好看清他们要驾驭什么野兽才对不是吗?更何况……霍尔默斯先生还在这里。”
特斯拉饶有深意的对洛伦佐说道。
就像总有人喜欢把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一样,特斯拉也很好奇当原罪甲胄与猎魔人遭遇在一起,会是谁赢呢?新时代科技的结晶?还是那愚昧旧时代的信徒?
不过他暂时没有机会去见证这一切了,常规的武力还好说,可当这涉及了妖魔,便变得诡异危险了起来。
本质上实验这种东西,便是尽可能的去控制危险,而妖魔从来没有控制一说,只有暂时的控制,与注定的失控。
洛伦佐没有去理会特斯拉的眼神,他只是看着这具逐渐活过来的甲胄。
板甲微微张开,内部有暗红色的组织在缓缓蠕动,机械的缝隙里跳动着火花,紧接着灼的蒸汽从排气孔里溢出。
淡淡的白雾将其覆盖,灰色的剪影下就像头来自冥河的死亡骑士。
“看这便是中枢框架。”
看起来这具甲胄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调试,遮掩的板甲逐一抬起,将其下那核心的银色骨架露了出来,整个口都打开,仿佛怪物张开的巨口,里面是黄铜色的金属内衬,有杂乱的线缆垂下。
“你们可以将中枢框架理解为甲胄的骨骼,驱动甲胄的核心之一。”
特斯拉指向那银色的骨骼,与此同时有妖魔的血正沿着那骨骼攀爬,将其与其它金属结构牢牢的抓紧在一起。
“甲胄技术很奇妙……本质上说它是利用妖魔的力量填充了那些凡人无法做到的东西,就比如整个甲胄的缓冲与稳定,无论是什么样的合金在反复剧烈的行动后都会断裂,而且自由度会大幅度缩减。”
“你们利用了妖魔的……血。”
洛伦佐虽然不懂机械学,可在他的脑海里这原罪甲胄逐渐与被解剖的人体重合了起来。
“就像一个残忍的移植手术。”
特斯拉拍了拍手,随后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其余部分的板甲也尽数抬起,带起一阵汹涌的蒸汽。
在那坚固的盔甲之下是诡异的一幕,银白的骨骼与妖魔的血缠在了一起,那些金属的空隙完全由那血填补。
“中枢框架便是骨骼,妖魔的血便是带动一切的肌,外置的板甲就是它的铠甲。”
特斯拉止不住的夸奖着。
“很难想象那些九夏人是在什么况下发现的这个技术,在机械上,我们缺少一种韧强,又能耐住巨大温度差的材料……妖魔的血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如此它强大的生命力还能令其缓慢自愈。”
将所有松散的结构由妖魔的血牢牢的抓紧在一起,生物与机械的完美融合。
“也就是说你们为妖魔穿上了铠甲?”
洛伦佐问道。
“不,是我们穿上了由妖魔制作的铠甲。”
特斯拉如此说道。
紧接着沉重的心跳声响起,在那原罪甲胄之上。
难以言明的压力一瞬间再次加重,也在这一刻那环绕在整个井壁上的盖革计数器尽数转为危险的血红,它们一同鸣响,如同群鸦在环绕着这深井,哀鸣悲怆。
它这一次是真正的醒来了,冰冷的鲜血开始缓缓流动,沉寂的心跳如同战鼓。
“它没有彻底死去。”
洛伦佐不由的握紧了杖剑,似乎下一秒就会抽出剑刃。
妖魔的生命力很强,想要确保它死去必须摧毁大脑与心脏,可现在这甲胄之上传来了心跳声,妖魔的心跳声。
“是的,我们需要妖魔活着,只有它活着才能不断的令血生长,也只有这样那强健的肌才能在引擎的带动下驱动甲胄。”
“你们这是在玩火。”
“它已经变得可控了,至少目前如此。”
特斯拉完全不在意那些继续说道。
“我们完整的切除了妖魔的大脑,并利用维生手段令其的心脏得以保留,当引擎转动时,这冰冻的生命就会重新苏醒,所以……本质上这确实是穿着铠甲的妖魔,但决定这躯体的意志是我们。”
他指着自己的头颅,微笑的看着洛伦佐。
“我们将代替妖魔的大脑来驱动它,两者的神经会驳接在一起,沉重的甲胄会灵活的如燕子一般,但同样的,我们遭受侵蚀的程度也会加深。”
扫了一眼红隼与乔伊,不知道是侵蚀的原因,还是自己“荣幸”的成为了驾驶者,他们脸色惨白。
“我们最初是用死刑犯进行实验,但他们大多直接在甲胄内疯掉,失去控制,那怕有稳定下来的人,也会像个傻子一样,只会对天发呆,什么有效的报都问不到。”
“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了,霍尔默斯先生,我们需要你为其调控出一个稳定的数值。”
引擎声开始衰弱了下来,那蠕动的血逐渐停歇,最后就像休眠了一般自己萎缩了回去,所有的甲板重新闭合,那亮起的指示灯也逐一熄灭,心跳声就此消失,眼前这具甲胄再次死了过去。
就像一具封死的棺木,那即将脱困的灵魂再一次的被拖了回去。
“当然你看到的只是初代机型,在这么多年的研究中我们已经将其优化了许多,随着机械学的进步,我们在逐步减去妖魔占据的比重,如果可以我们希望将其完全机械化。”
特斯拉说着摆了摆手,他也显得有些无奈。
“当然,这希望不大,做到这份上的前提是我们能找到取代妖魔的超级材料,但以现代工艺显然不太可能。”
洛伦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原罪甲胄被重新拖入了货柜之中,升降到导轨之上,没入闸门之中,再次存放进那幽暗里。
“所以我现在是得找个原罪甲胄穿一穿?”
“是啊,但新希望就算了,它只是个教学材料,它本质上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属于博物馆的展品,霍尔默斯先生,你真正要使用的是二代甲胄,但目前二代甲胄的服役机体很少,空闲的几具还在休整中。”
特斯拉转走向那被封闭的大门,接着说道。
“所以首先要做的是为几位做个测试,看看大家被侵蚀的污染程度如何。”
随着话音落下,从那穹顶之上喷发出如雨般的水幕,并不剧烈,但完全覆盖了整个场地的每一处。
乔伊与红隼都有些发愣,他们最先想到的是这群神经病终于把管道炸漏了,他们正沐浴着来自泰晤士河的河水。
“那不是漏水,是中和液,每次有具有侵蚀项目的实验结束后,都要做的固定流程。”
显然特斯拉早就想到这几个人在想些什么,补充道。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不知又通往什么地方,而在井壁的高台之上,由于穹顶的强光灯阵列,这里在下方看来就是一个漆黑的剪影,根本无法分辨其上有着什么。
“看起来初步的接触还不错。”
梅林沐浴着那落下的中和液,它略微的打湿了那灰白的长袍。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让一个猎魔人使用原罪甲胄,将一个极有可能失控的怪物与另一个极有可能失控的怪物关到一起?”
那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他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切,为此深感畏惧。
“这确实很危险,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为了达成目的,哪怕有再大的风险也得继续,毕竟你也不想你的悲剧重现在别人上对吧,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回过头看了梅林一眼,最初的俊俏早已不再,他肤色病态的惨白,影消瘦。
在那对地宫的行动中,加拉哈德在使用原罪甲胄后失控,好在最后得到了妥当的处理,没有酿成大错,可即使是这样,这位曾经阳光坚朗的骑士长也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失控的你被严重侵蚀,我们差一点就要为你做额前叶切除手术了。”
梅林在后来去永动之泵看望加拉哈德了,这个可怜的骑士长已经无限趋近于侵蚀的第三阶段,背部与甲胄神经驳接的脊柱已经开始异变,他们为其做了十几场的手术才把他的命救回来。
“如果做了还真好,至少不是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加拉哈德有些漠然的说道。
梅林沉默,随后长叹了一声。
“所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真的很有差距。”
加拉哈德望着那深井之下,缓缓说道。
“我比兰斯洛特还要健康,比他更强壮,可在甲胄侵蚀的面前我脆弱不堪,而他居然能完美的将其驾驭……你说这是意志力的问题,真是如此吗?梅林。”
面对这样的问题梅林愣了楞,他说道。
“你知道吗?远东的九夏有着这么一个词汇,叫做执念。”
“执念?”
“对,执念,在他们的故事里执念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在那些传说中很多人不会死去,他们会被执念困住,在不达成这个目的前绝对不会死去……或者说不会彻底死去,就像鬼魂一样,继续存留在世间。”
“听起来就像福音教会的那群神棍。”
“可你不觉得很悲壮吗?即使是死了也不甘于平静,还要努力的爬回凡人的世界,要去做他们那些还没有做完的东西。”
梅林拉动了一旁的阀门,升降台开始缓缓下降,轰隆隆的噪音里他继续说道,声音显得有些悠远。
“兰斯洛特就是那样的人,为了那个目标即使是侵蚀也无法征服他,绝不屈服。”
说道这里梅林笑了笑。
“如果不是保密条例的原因,我真的很希望你们两个能认识认识。”
“所以他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你们杜撰出来鼓舞人心的东西?”
加拉哈德有着几分质疑的问道。
就像那流传在净除机关内部的传说一样,没有人真的见过兰斯洛特,即使是同为骑士长的加拉哈德也是一样,你能听到他加入战斗序列的广播,你也能看到幽蓝甲胄在战场上疾驰,可你永远不会看到甲胄之下的东西,仿佛驾驭甲胄的只是幽魂而已。
似乎只有那些高层清楚兰斯洛特的真实份,就比如眼前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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