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秦淮河上一条画舫。
常安端坐在船舱厢房中,独自一人饮茶,自从成婚后,他就很少上青楼了。
敲门声响起,于大公子开门走进舱内。
“常兄。”
“于兄。”
常安起身相迎,两人彬彬有礼的打了一个招呼,显得有些疏离,再也没有从前的亲密。
不到两年,曾经臭味相投,整天称兄道弟的朋友,如今却有一丝陌生。
曾经丰神俊朗,潇洒不羁的于大公子,仅仅过了一年多,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十分的憔悴,再无往日的神采。
于大公子坐下后,常安为他倒了一杯酒,招呼道:“快两年不见,于兄别来无恙?”
“一言难尽。”
于大公子只回了四个字,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自从他们狩猎出事,他就被父亲禁足于家中了,足足过了一年,他才重回学院,但却无心学业,总是心神不宁,经常梦到被他们误杀的老头来向他索命,活得很痛苦。
“常兄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常安开门见山道:“今天早上,我碰到于二公子了。”
于大公子很冷淡:“哦?”
“于二公子跟我说了一些很诡异的话。”
于大公子被勾起了一丝好奇:“我二弟说什么了?”
常安阴沉的道:“他问我为何许久不去寻你出游,神情语气却在暗示,他知道我们当年出的事。”
于大公子神色一震:“怎么可能?”说着小声道:“我们家知道此事的下人,全收了封口费,被家父遣散了,家父与我在家中,也从未说过此事,我二弟怎么会知道?”
常安感叹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于大公子神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是长房嫡子,弟弟乃二房所出,这个二房的弟弟从小不学无术,整日流连青楼赌坊,简直跟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但他这个二房弟弟很会讨好长辈,深得父亲宠爱,而他自从出事之后,就渐渐受到父亲冷落了。
“他还说什么了?”
“我当时着急上衙,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常安皱眉道:“我只想知道于二公子是何用意?威胁我吗?”
于大公子迟疑的道:“常兄如今贵为兵部尚书女婿,我二弟怎敢威胁常兄?”
“那于二公子是几个意思?”
于大公子也猜不透,眉头紧锁道:“等我回头问问他。”
常安提醒道:“你要提防一点,可能于二公子对于当年之事,只是知道一点皮毛,你莫要自己露了底,只要探查他的口风即可。”
“知道了。”.
正事谈完后,两人也没兴致喝酒了。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叫一个姑娘,甚至没有吃一口菜,只是喝了几杯闷酒。
于大公子离开后,常安结了账,下船的时候,神情若有所思,脚下一个不留神踩空了,一头栽进河里……
幸好画舫上的小龟龟们捞得快,常安只是喝了几口水就被捞起来了。
常安上岸后,不停咳嗽,而后眼皮一直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远比摔下河里更坏。
于大公子回到家里,来到二弟的院落,得知二弟又出门花天酒地了,于是泡了一壶茶,静坐院中等候。
半夜,于二公子摇摇晃晃回到家,走进自己的院落,看到端坐于院中的兄长。
“大哥,你是在等我吗?”
“嗯。”
“有事?”
于大公子客气的道:“坐,我们兄弟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于二公子坐下后,微笑道:“大哥,你有话但说无妨。”
于大公子意味深长的道:“常公子今晚约为兄出去喝酒了。”
“哦?”
于大公子看向弟弟:“常公子说今天早上碰到你了?”
于二公子云淡风轻的道:“确有此事。”
于大公子沉不住气了,问道:“你跟常公子说什么了?”
于二公子却答非所问:“短短两年不到,王世伯被贬官云南,张李两位世叔被弹劾辞官,我们父亲被贬为光禄寺少卿,只有卫世伯一人没有陨落,反观常家,不但洗掉了脏身,还与兵部尚书结了亲。”
“你想说什么?”
于二公子讳莫如深的道:“王世伯乃是被新任提督南京防务李小牙踢到云南去的,而张李两位世叔,则是被张,桂二人弹劾辞官的,此三人都是朝中新贵,如日中天,哪怕是南京守备都要礼让他们三分。”
于大公子仍听不明白:“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于二公子摇着头道:“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家与王世伯,张李两位世叔,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唇亡齿寒,我们家与卫家迟早也会被清洗,我们不像常家攀上了兵部尚书,常安还当了提督南京防务的狗腿。”说着眼中闪烁出算计之色:“如今,我们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借常家攀上兵部尚书,攀上提督南京防务。”
于大公子神色一震:“你知道当年的事?”
于二公子没有隐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我若早知道你们当年的事,父亲就不会被贬为光禄寺少卿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你跟父亲以为那点封口费,能堵住别人的嘴一辈子吗?”于二公子冷笑道:“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最牢靠。”
于大公子颓然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于二公子诡笑道:“此事交与我,大哥你就不用管了,如果常家不愿拉我们家一把,那他们就别想独善其身,常家父子身上的污秽,可不是那么容易洗掉的。”
于大公子看着二弟,感觉有点陌生,虽然他们兄弟非一母所生,感情却很深厚,以前在他眼中不学无术,油嘴滑舌,只会讨好长辈的弟弟,没想到如此有心计……
于二公子拍拍兄长的肩,起身回屋了。
独留于大公子坐于院中,眉头紧锁,只因他们手中握有常家父子的把柄,便以此威胁,会不会太卑鄙无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