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建有点心悸的坐了下来,他忍受不了对方那锋利的目光,就环顾了一眼坐在老头身边的另外两个人一眼,这是两个相对普通一点的中年人,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到所有官僚们独有的特征,眯着眼,身宽体胖,脸上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其中的一个在华子建看向自己的时候,说话了:“华市长,这是我们中组部的萧副部长。”
华子建暗自一惊,本来中组部和自己谈话已经有点意外了,何况来的还是一个副部长,这更是匪夷所思,并且,这个萧副部长华子建早就有过耳闻,这是一个被所有官场中人敬若神明的一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副部长,但他的权利和威力,连省上的这些大佬们都不敢稍加怠慢。
华子建不得不直视着这个老头了,他勉强自己坦然一点,轻松一点,但是否真的做到了,华子建不敢保证,华子建说:“是萧部长啊,幸会,幸会。”
“年轻人,你叫错了,是萧副部长,我可不想让你就这样随便的一句话就给我提升一级。”这分明是老头的一个玩笑话,可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笑意,连华子建也不敢再有笑意了,华子建有点尴尬的说:“是,我错了。”
“好吧,我们就开门见山的谈谈吧。”老头没有在乎华子建脸上的表情,自顾自的说。
华子建点点头,面对这样的一个首长,他恪守起言多必失的原则,准备不再主动的说什么。
老头没有看华子建,他低头翻开了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很仔细的看了一会,才抬头说:“有人给我们建议,让你担任柳林市的市委书记,你感到奇怪吗?”
华子建是很奇怪,自己一个省管的干部,怎么会有人建议到中组部去,他有点茫然的点点头说:“是有点奇怪。”
“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老头问了一句,然后就自问自答的又说:“因为你们的省委书记否定了大家的建议,但很多领导还是觉得你适合做市委书记。”
华子建更加的茫然不解,乐书记既然否定了自己,还有谁会不依不饶的想要自己提升呢?是组织部谢部长,还是省委季涵兴副书记,不,绝不会是他们,他们不可能越过乐世祥来做这个建议的,他们就算不理解乐世祥的决定,他们也会提前喝乐世祥做一个很好的沟通,那么?
华子建一刹那间,如坠冰窟,他已经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不错,只有自己的,嗯,应该还不止是自己的,还应该加上乐世祥的政敌才会那么做,他们绝不会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个人才,是个不可多得的政治新星,他们一定有其他的目的,这个目的或者就是要揭示自己和乐世祥的关系。
华子建感到后背有了汗水,他也很清楚的知道,发起这次攻击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泛泛之辈是不可能把建议传到中组部的,那么会是谁?
老头默默的盯着华子建,看着他的惶恐,看着的沉思,看着他不断流转的眼光,在他觉得华子建已经能意识到一些什么问题之后,说:“你很年轻啊,这个岁数就坐上了正厅的位置,可以说十分的罕见,我想听听你对自己怎么快就得到的提升怎么解释的。”
“解释?”
“是啊,当然是需要解释一下,听说你还曾今跨级跳跃过一次,直接从处级提拔为正厅,这我很感兴趣。”老头不紧不慢的说着,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华子建的面容,给华子建的感觉就是一把刮刀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的磨动。
华子建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不回答一点东西今天就应付不了这个老头,其结果也必将给包括乐世祥在内的很多人带来不必要的危机。
华子建沉吟着说:“对于我的提升我说不上什么你感兴趣的问题来,毕竟我是当事人,但事后我是知道的,我的提升是经过省常wei讨论一致通过的,而且毫不夸张的说,我在洋河县的时候干的的确不错,让一个几十年的贫困县一举扭转,成为柳林市七县两区各项指标排名靠前,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为什么得到提升的最好的原因吧。”
华子建稍微的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语气再委婉一点之后,说:“萧副部长在组织部门时间很长,对干部任用的原则比我更熟,我不知道我这样解释是不是对的,但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老头静静的看着华子建,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绵里藏针,用一种自己少见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辩护,是的,从组织原则上讲,真如他说的那样,是应该得到重用和提升,但实际情况是这样吗?真有他说的这么一回事吗?
说良心话,老头发觉自己准备的并不充分,这个谈话过于急迫了一点,自己漏掉了这个年轻人过去业绩的考察,但话又说回来了,让一个中组部的部长去研究一个小小洋河县的经济数据,这也不大现实。
老头不敢在对华子建过于大意的,他斟字酌句的说:“你和乐世祥同志是翁系关系?”
华子建明白,现在已经谈到了真正的主题了,他颔首说:“是的。”
“好像很少有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我不会用这样的关系来炫耀,乐书记更不会那样做。”华子建准备逐步反击,他不能让对方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他要展现他的口才和辩术。
老头也是一愣,他没有想到华子建能够这样的回答自己提出的如此尖锐的一个问题,华子建的回答没有丝毫的实质内容,但不得不说,却也做到了无懈可击,而且还带着那么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嘲讽的滋味。
老头的眼睛第一次的迷了起来,他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同于以往自己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官员,那些人,见了自己总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好自己怪罪他们,他们总是极近讨好,万般迁就自己的话题,不敢有点滴忤逆自己的意图。
但这个年轻人所彰显出的淡定就不一样了,他在对自己展开反击,用一个轻巧的回答,就把自己的问题推到了一边,好像他和乐世祥隐秘的关系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他不会自己说,乐世祥更不会自己说,而且他们这样做还很高尚。
老头沉默了那么一小会,一直用冷淡的眼光看着华子建,想要让他慌乱,想要让他紧张,不过结果并非所愿,华子建很平静的也在看着他。
华子建已经从最初的措手不及中恢复过来了,镇定,从容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局,自己不能表露出怯懦和畏惧,自己要让这个问题在今天完全解决,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后患,胜负就在此刻。
老头不能永远这样沉默,他开口了:“你刚才回答的很好,不错,从字意上来说,好像你们的关系应该隐秘,那么我还想问一下,你个人以为,你和乐世祥的关系在你的工作中是否会有很多影响。”
华子建微微一笑,他儒雅沉稳,雍容镇定得说:“当然会有很多影响,这一点谁都否定不了。”
“我想听挺,是什么样的影响?”
华子建心中已经有了回答的方案了,本来他就是一个心思玲珑,思虑周密的人,一旦他稳定了心神,没有什么问题会难住他的,他说:“影响很多,比如这次我这代书记的转正吧,设想一下,假如我不是乐书记的女婿,应该早就去掉了那个‘代’字,这一点你从其他领导能到你们中组部去建议这点就可以看出。”
老头心中已经有了一点赞叹了,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年轻人的,他用这样一个比喻来应对了自己。
别人的建议?呵呵,以自己洞悉官场的玄妙机巧,早就看出了那不过是对乐世祥的一次攻击,相信这个异于常人的年轻人也能体会到这一点,可是他偏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把别人的攻击说成是对他自己的肯定,这很有趣。
华子建在老头没有准备接他的话之后,自己又说:“再比如你这次来吧?乐书记一定是知道的,但他一点信息都没有告诉我,换着别人,我也一定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打听一下,早点做个准备,但因为我是乐书记的女婿,很多人在看着我,在关注着我,所以我只能连这点好奇心也克制起来,到现在才知道你的身份和所要和我谈论的议题。”
华子建完美的展示了自己的口才,他表现的光彩照人,通达睿智,口若悬河而又极富涵养,这样的形象对一个常年看惯了低眉弯腰,讨好奉承的中央大员来说,的确起到了耳目一新,新鲜奇异的感觉,华子建像是一缕春风,一片云彩一样,让老头大为欣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