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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0章 《理解万岁》完稿
    彭荆风那叫一个难受。

    谢晋是真不跟他客气,清单上那些数字,他光是看都觉得难以批准。

    悔不当初!

    若是他接下了改编《花环》的工作,如今也不用面对这么一个让他两难的事儿了。

    谢晋浑身轻松,和江弦、李凖仨人一块儿拉着彭荆风喝茶。

    彭荆风就喝的心不在焉,很着急,惦记着清单的事情。

    这清单就像个烫手山芋,烫手却又推辞不掉,毕竟再次拒绝谢晋的话,他可没办法回答荒煤同志了。

    五十年代的时候,陈荒煤扶植年轻作家,彭荆风深受其泽。

    甚至在前段时间,彭荆风写了一篇新作《绿色的网》,陈荒煤立马写给他一封长信祥谈修改意见。

    这深厚情意,使人难忘,他怎么忍心使荒煤同志失望呢?

    “只好找一把‘尚方宝剑’开道了。”彭荆风暗暗想着。

    “那边反扑好多次了。”

    Jeep切诺基沿着道路缓缓行驶。

    车子里坐着江弦、谢晋和李凖,还有军区作家郭明孝。

    三个人一边欣赏着边地风光,一边听郭明孝讲战斗经历:

    “我经历过一次师一级规模的反扑,那是七个团的敌人,当天是背着锅来的。”

    李凖皱皱眉,“背着锅?”

    “没错,背着行军锅。”

    郭明孝嘿嘿一笑,“这帮猴子,是打算上我们的主峰去吃中午饭呢!那天,我记得是从夜里四点干到了晚上九点,这个战斗经过就不方便透露了.”

    江弦不乐意了,“老郭,别吊胃口。”

    “我就给你们说说战果吧。”

    郭明孝满脸得意道:“七个团,最后丢下一千多具尸体,和一千多口行军锅,灰溜溜的逃回去喽。”

    “好!”

    谢晋拍案击节,“打得好!这是一个大胜仗啊!”

    “你先听我讲完。”

    郭明孝紧接着道:“虽然是个大胜仗,不过也有问题,你们也看到了,这边天气炎热潮湿,行军锅当然没事儿,但是那么多尸体,过了几天就有味道了,这又是个麻烦事。”

    “那咋办,总不能咱们给猴子收尸吧。”李凖说。

    “那当然不能。”

    郭明孝笑了笑,“咱们是非常人道主义的,给这边洒了点消毒水,又给猴子那边打宣传弹,通知他们自己来收尸,不过要打着白旗过来收,只要打着红十字的白旗,我们绝对不打。”

    “猴子真来了?”谢晋问。

    “一开始不敢来。”

    郭明孝说,“猴子也知道,咱们的将士都杀红眼了,哪能那么轻易让他们拖尸体,战斗激烈成什么样子他们也知道,不打?不打几枪才有鬼了。”

    江弦点点头,他完全理解将士们的心情。

    就像宝强的那部《我的兄弟叫顺溜》,宝强最后终于有给姐姐报仇的机会了,结果小日本已经投降了。

    这时候他的仇人就在他的瞄准镜里。

    你说打还是不打?

    你说这枪开是不开?

    郭明孝也讲道:“有些战士们不管那么多,他们的老班长牺牲了、老战友都牺牲了,这时候管你什么处分,老子先干了再说。”

    谢晋点点头。

    “可以理解战士们。”

    “最后是强制性的给战士们把子弹下了,猴子这才敢硬着头皮过来。”

    讲到这里,郭明孝顿了顿,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他无比神气的说道:

    “虽然不能打,但是解气啊!”

    “自己的敌人,打着白旗来收尸,你说哪个战士看到这一幕,能不自豪、能不骄傲,这是一生一世的荣誉啊!”

    郭明孝讲到这里,谢晋、李凖都激动的鼓起了掌,就连江弦也对这一幕心生向往。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郭明孝听了笑笑,“江弦同志,你放心吧,祖国还没有到需要动用你的时候,还请你继续为祖国的文学事业做贡献吧,我们还等着你创作出更多的优秀呢。”

    “是啊是啊。”谢晋笑着点头。

    转了一圈,车子回到住处,江弦没想到彭荆风又找了过来。

    他已经坐在屋里喝茶了。

    谢晋看到彭荆风一脸欣喜的模样,登时带着一抹期待看向他。

    “老兄,事情有进展了?”

    “坐,坐下慢慢说。”

    三人坐下,听到彭荆风说,“谢晋老兄,你这次可真是找了个大难题给我。”

    谢晋面露惭愧,“我知道的我的要求有点高,这件事麻烦老兄了。”

    彭荆风摆摆手,“你们上影厂,要我们军区来给予支持,这事不好办,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了一趟李瑛同志。”

    “李瑛同志?”

    谢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江弦在边地也生活一段时间了,当然清楚,李瑛同志正是总政文化部长。

    “李瑛同志同志过去是我的好友。”

    彭荆风解释道:“我向他请示以后,他说:地方同志热心拍这样宣传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军事题材影片,我们应该支持!”

    “李瑛同志这样说的?!”谢晋满脸惊喜。

    如果说之前陈荒煤的话已经是一柄“尚方宝剑”了,那李瑛这一句又是一柄,某种意义上,他的话在边地要比陈荒煤那柄更好用一些。

    “我把李瑛同志的指示写成了电话记录,送呈给了X区政X部的肖健主任。

    肖健同志一向关心文学创作,又是个很体贴下属的人,他命令秘书处立即转送给了军区dang委.”

    彭荆风把自己辛苦忙活的事情给三人讲了一遍,最后卖个关子。

    “你们猜现在怎么着?”

    “怎么着?”“你们绝对想不到!”

    彭荆风乐呵呵的一拍大腿,“X区的政委谢震华同志,还有黄德茂副司X员都要会见你们。”

    “是么?”

    三人面面相觑,连谢晋也没想到,就是拍个电影,居然已经闹到要去见这种级别同志的地步了。

    彭荆风道:“谢震华同志是个老战将,平日只喜欢看歌舞、杂技,不爱看话剧,请也请不去,还下命令把军区话剧团撤销掉了。

    这次我颇为担心他,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出面,老兄,这是谢震华同志敬重你这位导演啊!”

    谢晋却拎得很清,“我就是个导演,有什么好敬重的,与其说谢震华同志敬重我这名导演,不如说他敬重江弦同志,敬重他的这篇《高山下的花环》。”

    彭荆风笑了笑,“你们收拾收拾,明天有车来接你们,别紧张,两位领导都很亲切。”

    第二天很快到来。

    “你就是江弦吧。”

    “是我、是我。”

    江弦两只手用力的和这位震华握上,这会儿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他前段日子刚写了《红高粱》,《红高粱》主要的篇幅就是抗日。

    他写的是,但面前的这位可真是实打实揍过小日本的人物了。

    “《高山下的花环》写的很好。”谢震华说,“很多文字,你写到了我的心坎里面。”

    “是战士们的事迹感人,我就是把他们的事情写到了里。”江弦自谦道。

    “不是这样的。”

    谢震华摆摆手,“前段时间,彭荆风同志用我们军区办的刊物《国防文艺》名义,宴请了各军区来云南的一批作家,还请了地方上的几位作家作陪。

    当时请我去,我没去,我觉得没什么名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我甚至在想,那么多军区作家,怎么写出来的军旅文学还不如你这一个外行。”

    江弦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听得出谢震华是个很有傲气的人,也是个很直率的人。

    谢晋插嘴进来替他解围,“江弦同志的观察力很敏锐,这一点不是常人能比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接连推出那么多部震惊文坛的名作。”

    谢震华点点头,又看向谢晋,“你和谢铁俪熟么?他是我的老部下。”

    这一回轮到江弦给谢晋解围,“您恐怕不知道,电影界有一个‘南谢北谢’的说法,就是指谢晋同志和谢铁骊同志,他们一个是电影界的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

    郭明孝一听,之前架海紫金梁不还是李凖么?

    这是铁打的擎天白玉柱,流水的架海紫金梁?

    这天的会面,谢震华和三人聊得非常好。

    当场就决定,由谢震华牵头,司X部出一位副参谋长、政X部出一位副主任,后勤部出一位副参谋长,成立一个电影支援办公室。

    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还要抽调一名担任过军区作战部部长的同志来担任影片《高山下的花环》的军事顾问。

    谢晋高兴的嘴咧到了耳朵根。

    就连彭荆风也出乎意料,他们昆明军区虽然一向有重视文学艺术的传统,但对一部影片这样大力支持,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壮举!

    这时候他又想到昨天谢晋的说过的话,谢震华敬重的是江弦这名作者,是他创作的《高山下的花环》这篇。

    的确是这样。

    此前曾有很多电影厂来向他们军区提出过要支持的想法,要他们从这方面那方面给予支持,都被拒绝掉了。

    这一次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可不就是因为这部电影是改编自《高山下的花环》这部?

    由此可见,《花环》这篇在边地将士们的心中有着多么特殊的地位。

    这份影响力,彭荆风认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一部能够对其实现超越。

    江弦来边地的时候带了个小硬纸本,到如今,已经抄写的满满当当,上面全都是从边地各处听来的故事以及英雄事迹。

    蔡朝东的《理解万岁》他印象很深,结合上这些硬纸本上的素材,一篇《理解万岁》的报告很快被他编撰于纸面上。

    报告写完,他在云南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离开云南前,江弦最后一次坐着他那辆专车,涂装军绿色漆的Jeep切诺基在昆明转了一圈。

    昆明距离京城两千六百多公里,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嘛,总是要给家里带点特产回去。

    这边发展的没有京城那么快,不过街道上也全都是人和自行车。

    车子沿着KM市区的主干道青年路一路开,这辆扎眼的车子惹来许多市民侧目观看。

    “少数民族的妹子颜值还挺高。”江弦趴在车窗上面嘀咕。

    “江作家,您说什么?”专门保护他的警卫员小张问道。

    “咳咳,没什么。”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江弦坐着车子,在市区里头采购了些当地的特产。

    像是什么炒黄豆。

    还有云南当地的美味酸角。

    挑着扁担卖的叮叮糖。

    他坐这么大一辆车子,人家卖东西的看着他都喊老总,连钱都不敢收。

    还是江弦硬塞过去。

    返京这天,谢晋来火车站送他。

    他说这次有部队支持,能省不少开销,还能同时用两部摄影机从不同角度来拍同一场戏,再选择好的画面来剪接。

    “这样的效果比单机拍摄好多了!”

    江弦听了也挺高兴,“看来我这个导演真没挑错,给谁都不行,就得给你谢晋。”

    和他聊了一阵,谢晋又表示,他对将来影片的发行问题比较担心。

    他说这段时间,文艺界正刮起一股反对写战争与英雄人物的歪风,还有人反对所谓电影中的“谢晋模式”。

    “影片还没开拍,我就已经陷入一层包围之中了。”谢晋苦笑道。

    “题材虽然重要,不过主要的是影片的艺术质量,只要拍的好,人民喜闻乐见,文艺界那群人捣鼓的风向算个屁。

    到时候把全国各省市电影发行公司的负责人都请来看样片,让他们自己看看电影的水平,我不信这样子拷贝的订数会低。”

    江弦和他说完这些豪言壮语,又张开双臂和谢晋来了个拥抱,这才坐上返京的火车。

    好消息,给他安排的是火车卧铺。

    坏消息,火车全车都没有空调。

    滋味绝对是不如后世绿皮车的火车卧铺的,不过也比硬座强了许多,至少还有张床能躺着。

    一路颠簸,回到京城,江弦回家放下行李,脸都没擦上一把,立即赶赴了陈荒煤的寓所。

    陈荒煤看他蓬头垢面,整个人无比憔悴,颤颤巍巍仿佛随时准备猝死,忍不住一阵自责。

    江弦这个小同志能力是强,可也不能逮住他这么压迫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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