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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季凡靈扒着門框, 木讷道:“哦,奶奶再見……”
她木然地目送傅老夫人離開,剛合上門, 門鈴又響了。
門外的中年女人拿着書,微笑着說:“你就是季小姐吧,我是陳雅瀾, 剛剛堵車遲了一點。”
季凡靈接過書, 由內而外的麻木:“……沒事, 謝謝你。”
回到房間, 季凡靈掀開書,看了半天, 硬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傅老夫人那個臉色, 那個語氣,那個冷笑。
絕對不是支持他們的意思。
季凡靈想起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的古早狗血豪門偶像劇。
貧窮的女主愛上了富有的男主,結果跟着男主回家的時候遭到了百般羞辱, 連家裏的保姆都看不起她,男主抓着女主的手大喊“我寧願放棄繼承家業, 也要和婉兒在一起!”
男主母親恨鐵不成鋼,單獨找到女主,丢來一張卡:“給你五百萬, 離開我兒子。”
女主毅然決然地拒絕。
當時季凡靈只覺得痛心疾首。
那可是五百萬啊。
……
九點半。
傅應呈進家的時候, 女孩正像條擱淺的死魚, 躺在沙發上, 攤開的書壓着肚皮。
傅應呈以為她又背書背吐了,走過來, 拍了拍她的肚子:“書拿到了?”
“五百萬可不夠。”季凡靈下意識脫口而出。
傅應呈:“?”
“……你奶奶來找你了。”季凡靈語氣猶如一潭死水,“讓你周六回家吃飯。”
“她來了?她說想看一下新家的環境, 我跟她說了今天不在。”
傅應呈看了眼手機,淡淡道:“可能沒看到我的消息,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
全完了。
他們的主桌沒有人,沒有女方父母,沒有男方父母,現在連奶奶都沒有了。
這他媽是多麽孤獨的一場婚禮。傅應呈不知在想什麽,垂眼看了她一會,突然伸手把她拉了起來:“周六跟我一起去吃飯。”
“啊?”
“我奶奶又不吃人。”傅應呈撥開她的頭發,笑了聲,“怕她幹什麽?”
“我還能怕她?”季凡靈強撐着反駁,“況且,老人家都很喜歡我。”
“是麽。”
“嗯,我家對門原來住着一個奶奶,跟我關系很好。”
聽她提起對門的奶奶,傅應呈想起從前的事情,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語氣緩了一點:“那不就行了,反正遲早都是要見的,況且……”
況且。
該怕的另有其人。
周六。
季凡靈特地在衣櫃裏翻了很久,挑了件看起來又成熟又有錢的白色毛呢大衣,搭配挺拔精神的羊皮短靴。
傅老夫人家在一條種滿了梧桐樹的林蔭道邊,老式的房子沒有配車庫,傅應呈把車停在了路邊的停車位上,牽着她往奶奶家走。
走了一會,他隐約覺得身旁的人有點不對勁,偏頭看去,忽地笑了。
她同手同腳了。
像只僵硬的企鵝。
聽見他笑,季凡靈低頭掃了眼自己的着裝,又扭頭看後背,似乎非常鎮定:“怎麽,我衣服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傅應呈面不改色地說。
季凡靈跟着他走進路邊一棟不太起眼的三層小樓,很老的舊式別墅,門口釘着銅制的門牌,牆壁上附着幹枯的爬山虎,面積不大的院子裏種了些瓜果,修了座涼亭,到處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開門的是家裏負責照顧飲食起居的鐘姨,傅老夫人就坐在廳堂處,面如冰霜,不怒自威,聽見開門聲,冷笑着掃來一眼:“你還知道回……”
她看見傅應呈身邊的女孩,話語頓了下,臉色更差了。
季凡靈幹巴巴道:“……奶奶好,是傅應呈非要我來吃飯的。”
傅應呈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
行。
上來就把他給賣了。
傅老夫人站起身,走了過來,冷冰冰地給了傅應呈一個眼神,然後對鐘姨說:“她第一次來,可以帶她去院子裏看看。”
“不用,我帶她去。”傅應呈換鞋。
“去什麽去,我有話和你說。”傅老夫人冷斥。
季凡靈看了眼他倆,只好老實地跟着鐘姨走了,忍不住小聲問:“他們不會吵架吧?”
“不用擔心,”鐘姨微笑,“他們經常吵架呢。”
季凡靈:“……”
*
樓下隔音的茶室。
傅老夫人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你以為把人帶來,我就不能說你了?”
“人是正經帶來給您見的,”
傅應呈坐下來,一邊斟茶,一邊淡淡道,“您想說什麽就說。”
“你真能耐,藏了兩年,如果不是我誤打誤撞去了你家,我還不知道你竟然做了這種大好事!”
“沒藏。”傅應呈說,“只是您不知道。”
“兩年前她才多大?十六?十七?”傅老夫人聲色俱厲,“她一個未成年的高中生,你把她養在家裏面?!你什麽居心?!”
傅應呈語氣很平:“她無處可去,我給她提供住處。”
“她無處可去,你送她一棟房子我也不說什麽。”傅老夫人冷怒道,“你敢說你接她回家,不是因為喜歡她?”
傅應呈忽然笑了聲,掀起眼簾:“那當然是因為喜歡她,早就喜歡她了。”
傅老夫人血壓驟增:“她多大你就喜歡她?你有什麽臉喜歡她?!”
“具體原因不便解釋,說了您也不會信。”
傅應呈不緊不慢道,“從認識她到現在,我做的每件事都問心無愧,犯不着給任何人交代。”
傅老夫人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她和傅老爺子相互扶持,白手起家,共同建立了九州集團,卻因為業務繁忙,忽視了對兒子的管教。
等他們回過神,傅致遠已經長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纨绔,最終敗壞家業,害人害己,锒铛入獄,死不足惜。
傅老夫人看着當時還只有七歲的孫子遭遇巨變,一夜間沒了家,在外人人喊打,遭受欺淩,整日沉默寡言。
她沒有一句安慰,也沒給他什麽好臉色。
有時傅應呈渾身髒污地回來,臉上帶着傷,明知他在外受了委屈,傅老夫人也只冷冷斥責一句:“去洗幹淨。”
她就是要讓他牢牢記住教訓。
她就是要他嚴于律己,處處守矩,做這世上最幹淨的人。
她太怕養出第二個傅致遠。
或許是有點矯枉過正,把傅應呈養得太刻板,太冷傲,太孤獨,以至于不善言辭,身邊連親近的人都沒有。
但至少是個好人,至少事業有成。
結果她眼看着傅應呈和九州都走上正軌,好不容易放了心,正準備頤養天年,現在竟然……
傅老夫人急火交加,順手抄起手邊的茶杯潑了上去:“你問心無愧!你在家養着一個高中生!你跟我說問心無愧!你不是畜生是什麽?!”
傅應呈沒有躲閃,只是閉了閉眼。
熱燙的茶水混着茶葉從他漆黑的額發和臉頰滑落,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您要非這麽說,那我就是畜生吧,”
男人睜開眼,睫毛上落着水,眼神沉冷:“但這個婚我是結定了。”
“……什麽?結什麽婚?”
傅老夫人梗了一下,沒想到都到這種程度了,嗓音更急,“她才多大,她能結婚嗎?!”
“等她二十歲就結。”
傅應呈平靜地擡手,手背抹去下颌上的水,“她不願意,我這輩子也不會娶第二個人,她願意,任何人反對都沒用,包括您。”
傅老夫人胸膛起伏,審視着盯着他,看他這樣油鹽不進、寸步不讓的态度,反而氣消了一點。
至少。
他是認真的。
傅老夫人冷冷道:“……去樓上換身衣服,別讓人小姑娘看了笑話。”
*
傅應呈不能忍受身上有別的氣味,上樓去自己的房間找了件舊衣服,然後直接進浴室洗澡。
他在洗澡的時候,傅老夫人一個人出了門,順着石子路走進後院。
瑟瑟的秋風吹動着架子上垂下的葡萄藤。
女孩把大衣衣角仔細抱在懷裏,蹲在地上,用小鏟子刨紅薯,鐘姨在她旁邊拎着小籃子,還在動作指導:“對對,那個大,用力挖,挖斷了也沒事。”
聽到腳步聲,季凡靈回頭看見她,有點局促地仰着頭,捧着紅薯:“奶奶,我挖了兩個您的紅薯。”
女孩頭發有點亂了,揚起的小臉巴掌大一點,在冷風裏顯得格外蒼白,骨架小小的,人又纖瘦,看起來病恹恹的。
……感覺會被她孫子狠狠欺負。
傅老夫人越打量她,越覺得她像被拐騙的小可憐。
眼看着傅老夫人臉色越來越冷,季凡靈站起身,艱難地解釋:“我不吃,我就挖出來看看……要不我塞回去?”
傅老夫人看了眼鐘姨:“你去把紅薯烤了。”
鐘姨應了聲,拎着紅薯進屋,季凡靈也想跟着一起,傅老夫人叫住了她:“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頂着她老人家的打量,季凡靈在後院的水龍頭前,把手上的泥巴仔細洗掉。
她一邊洗,一邊在心裏瘋狂打腹稿。
——她不要五百萬。
——五千萬也不要。
——五個億得考慮一下。
……
等她走到亭子裏坐下,傅老夫人蹙着眉,語速緩慢地開口:“說說你怎麽想的,怎麽想跟傅應呈在一起?”
季凡靈心裏一涼,把肚子裏的腹稿念出來:“奶奶,雖然我現在沒什麽錢,但我三年後畢業就可以去工作賺錢了,我不會要傅應呈的錢的,而且律師都是越老越值錢……”
“錢錢錢,歲數不大怎麽腦子裏全是錢。”
傅老夫人冷冷打斷,“這是錢的問題嗎?”
季凡靈:“……那是什麽問題?”
傅老夫人直言不諱:“當然是傅應呈太老了。”
季凡靈愣住:“啊?”
竟然不是她不好。
是傅應呈不好。
“你知道他今年二十八了嗎?”
傅老夫人毫不留情道,“他上高中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學生。”
不。
他上高中的時候,我也在上高中。
咱倆還是一個班的。
季凡靈:“我不覺得他老。”
傅老夫人:“你們差了十歲。”
女孩抿了抿唇,小聲地,試圖解釋:“奶奶,我只是看起來小,實際上,我和傅應呈差不多……”
“是麽。”傅老夫人冷冷道:“奶奶是老了,不是瞎了。”
季凡靈:“……”
傅老夫人:“等你老了值錢了,他也死了成灰了。”
季凡靈:“……”
傅老夫人冷笑:“到時候你抱着他的骨灰盒,收拾收拾還有時間再嫁第二個。”
季凡靈:“……”
她現在算是知道傅應呈的嘴是遺傳誰了!
“……不會的,”女孩低聲道。
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傅應呈的死亡,她心裏都很突然地緊了一瞬。
繼而是很深的無力和難過。
她此時經歷的情緒,傅應呈都曾成百上千倍地經歷了十年。
季凡靈下意識地想摸自己的珠串,摸了個空,才想起珠串早已送給了傅應呈。
假如有一天,傅應呈死了,她不得不取回自己的珠串。
她不敢想那個時候。
自己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沉默了很久,季凡靈開口:“等他死了,我會……”
她說完整句話,亭子裏一時安靜下來。
只餘寂寥的風聲,空空蕩蕩地在檐下嗚咽。
過了會,傅老夫人沉沉嘆了口氣:“你太年輕了,都沒有遇到過幾個人,別人給你錢,你就以為是愛情,沒想到對對方來說什麽都不是,只有你被感動了,萬一你以後遇到更喜歡的呢?”
季凡靈愣了下,臉色倏地白了。
小學的時候,傅應呈太小了,都沒遇到過幾個人。
季凡靈騎車栽了他一程,他就以為是愛情,沒想到對季凡靈來說什麽都不是,只有傅應呈被感動了。
萬一傅應呈以後遇到更喜歡的呢?
傅老夫人沒想到她完全跑偏了,還以為她聽進去了:“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你有天想走,傅應呈會不會放你走。”
“……”
說完,她又冷冷補上:“……他要是敢不放,你就來找我。”
這場談話就此結束,傅老夫人領她進屋,正好傅應呈洗完澡,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
他上次住在這裏,還是高中的時候,所以留在這的都是高中時期的舊衣服。
布料硬挺的黑色沖鋒衣,拉鏈一直拉到頂,顯得肩寬而直,插着兜時,帶着點冷酷的少年氣。
看得季凡靈愣了一下。
好像一晃而過的瞬間看見了那個夏夜,在路上拉住她,對她說“你在流血”的少年。
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她竟然還記得那晚傅應呈穿的衣服。
“怎麽還換起裝了?”坐在餐桌上,季凡靈忍不住湊近低聲問。
“回家換身舒服的衣服,不行?”傅應呈沒提自己被潑水的事情。
季凡靈突然想起來:“你之前有一天,也是突然穿得像個大學生。”
傅應呈:“……”
季凡靈好奇:“那天是為什麽?”
傅應呈冷冰冰道:“怎麽,我還需要換裝才能像大學生?”
季凡靈剛想揶揄他,就聽到對座的傅老夫人發出毫不遮掩的冷冷嘲笑。
傅老夫人掀起眼皮,看向傅應呈:“你什麽年紀,自己心裏沒數嗎?”
季凡靈:“……”
傅老夫人譏諷:“你就是鼻子上插兩蔥裝豬,都比腆着臉裝大學生更像一點。”
傅應呈嗤笑一聲,擡眼和奶奶對視。
飯桌上火藥味彌漫,但他出人意料地什麽都沒說,又垂了眼。
季凡靈忽然有點不樂意了:“他為什麽不能當大學生?”
傅老夫人:“……”
季凡靈伸手,捏着傅應呈的下巴,真誠道:“奶奶,他這個臉在A大,不說本科生,裝研究生,還是綽綽有餘。”
傅老夫人:“……”
“他看起來只有二十四,而我呢,”
季凡靈頓了頓,出于早出生的尊嚴,矜持道,“我看起來得有二十五了。”
傅老夫人頭一回被人噎得說不出話,又因為對小丫頭心有愧疚,不太好直接駁她的話。
直到傅應呈在旁邊悶笑,被她聽見了。
傅老夫人立馬側目,轉移了火力:“你在那鬼鬼祟祟地笑什麽?什麽這麽好笑?”
……
*
整頓飯,飯桌上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維持着詭異的平和。
除了傅應呈在飯前問了句菜裏有沒有花生,聽到鐘姨肯定的答案後,把那個菜從季凡靈面前挪到了自己面前。
傅老夫人眼神微動,但也沒說什麽。
臨走,鐘姨給季凡靈送來一籃子新鮮的紅薯和西紅柿,都是趁他們吃飯的功夫,剛剛在後院裏摘的。
季凡靈隐約看見籃子裏凸起一個紅色的小角,撥開西紅柿,底下藏着一個厚厚的紅包。
季凡靈抽出紅包,遞給鐘姨:“這個落在裏面了。”
“應該是老夫人給你的。”鐘姨笑眯眯道。
季凡靈看向傅應呈,傅應呈無所謂道:“給你就拿着。”
季凡靈還在猶豫,傅老夫人雙手抱胸,面色冷冰冰的,不太想看他倆的樣子:“別給傅應呈搶去就行。”
傅應呈氣笑了:“是,我天天在家搶她的錢。”
季凡靈:“……謝謝奶奶。”
兩人正要出門,傅老夫人又忽然開口:“把你的髒衣服拿走。”
傅應呈看了她一眼,把車鑰匙給了季凡靈:“你先去車上等我。”
女孩走了之後,鐘姨從樓上下來,把裝着衣服的袋子遞給他。
傅應呈接過袋子,也沒立刻走,淡淡立在那,看了奶奶一眼:“說吧,還有什麽話?”
“如果你非要做這麽不像話的事情,”傅老夫人說,“至少,別辜負別人的真心。”
傅應呈覺得好笑:“就為了說這個?我難道就不是真心的?”
“我看人家的心比你真多了。”傅老夫人冷道。
傅應呈蹙了下眉,眼神問她為什麽這麽說。
傅老夫人沉吟片刻,一字一頓道:“我說你們年齡不合适,你知道她是怎麽回答我的嗎?”
傅應呈好像預感到了什麽,眼神靜了下去。
傅老夫人忍不住嘆氣。
“她說,”
“……等他死了,我會抱着他的骨灰盒,再愛他十年。”
*
推開門,傅應呈走進撲面的冷風裏。
梧桐葉在秋風裏打着卷刮過街道,吹到他的腳下,又被男人的鞋底碾平。
他走了幾步,停下來,意識到不對,按了按額頭,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
季凡靈說那句話時,是什麽語氣,是什麽神态,是什麽心情。
他竟然想象不出來。
明明從前是只活一瞬間的人。
竟然也會為他去想,那麽久遠的以後。
拉開車門,傅應呈坐上車,女孩正在副駕駛上拆紅包數錢,噼裏啪啦點得飛快。
“三萬,”季凡靈擡頭,分出一半遞過來,“這是你的。”
男人定定看了她一會,忽然傾身過來,抱了一下她。
季凡靈愣了下:“怎麽了?”
傅應呈揉了下她的頭頂,眸光很暗,說不出什麽情緒:“……也別什麽都想着扯平。”
季凡靈以為他在說錢的事:“不是因為你想借我一萬五,我才分你一萬五的。”
傅應呈這才注意她手裏的錢:“那是因為什麽?”
“……”
別的夫妻。
不是,情侶,不都會平分收到的紅包嗎?
傅應呈:“坐實我會搶你錢的罪名?”
季凡靈:“……不要拉倒。”
車輛起步,黑色的庫裏南駛過落葉翻飛的街道,掀起一片深棕色的尾浪。
季凡靈看着窗外的景色,手裏攥着厚厚的紅包,腦子裏還在無意識地複盤和傅奶奶的對話。
她是不是,在老人面前,大放厥詞了。
人家以為只是兩個人談戀愛。
結果她開口就是要抱別人的骨灰盒。
傅奶奶該不會覺得她很神經吧。
可傅應呈明明。
對她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他圖什麽呢。
季凡靈知道他喜歡自己,可偶爾還是覺得,他有點太喜歡自己了。
她配不上的。
其實,當年她根本也沒做什麽,甚至是別人的女朋友。
她希望自己像救了江柏星一樣,救過傅應呈的命,那樣或許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忽然像是心髒一腳踩空了似的意識到。
過去,傅應呈确實一直喜歡她。
可未來。
他也可能像喜歡她一樣,去喜歡別人。
季凡靈胸腔裏好像有一鍋黏稠滾燙的粥,燒得她黏膩得悶,忽然喃喃開口:“你是因為感謝我,所以才喜歡我的麽?”
傅應呈還在想別的事情,聞言愣了下:“什麽?”
季凡靈慢慢道:“……那你好像,還挺容易喜歡別人的。”
“想什麽呢?”
飛快瞥了她一眼,傅應呈唇角慢慢落下來,好像現在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不對:“她跟你說什麽了?”
季凡靈不是作妖的性格,又有點後悔問了:“……沒什麽。”
*
之後的一整周,季凡靈都在忙着準備她的pre。
她幾門課的pre不巧撞在了同一周,導致她忙得腳不沾地。
中午午休的時候,其他室友都準備睡覺了,季凡靈還坐在桌前做她的PPT。
“學霸你不睡嗎”何潔路過的時候問。
“不困,”季凡靈說,“我打字輕一點,不會吵到你們。”
“啊我沒有那個意思,”何潔覺得她太體貼了,又突然想起來另一件事,“對了,你是不是還沒進輔導員新建的q//q群啊?”
季凡靈停下鼠标,回頭道:“一定要進嗎,那我新建一個q//q吧。”
“你居然沒有q號嗎”何潔驚訝。
“之前的很久不登,找不回來了,綁定的也不是我自己的手機,”季凡靈一邊申號一邊說。
“能找回來的,”何潔說,“我之前的q號就是這麽丢的,我表哥幫我找回來了,你還記得你的號嗎,我讓我表哥幫你找。”
季凡靈猶豫了下:“麻煩嗎”
“不麻煩,況且你的號多重要啊,那麽多聯系人在裏面,”何潔說。
季凡靈抽了一張便簽紙,把自己十年前的賬號和密碼寫在了上面:“那謝謝你了,我不急,他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弄都行。”
季凡靈把號碼給了何潔,就很快忘了這事兒。
她白天太忙,晚上睡得很快,幾乎一沾枕頭就睡着了,早上被鬧鈴叫醒的時候也迷迷糊糊。
過了好幾天,她才突然發現。
每天她都是在自己的枕頭上醒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傅應呈沒有抱着她睡。
季凡靈隐隐覺得奇怪,卻也不想直接去問“你晚上為什麽不抱我了”。
直到周五晚上,她終于忙完學校的事,閑下來,在沙發上玩消消樂。
傅應呈似乎剛結束他的線上會議,穿着訂制的深色西裝,打着領帶,從書房裏推門出來,看到她坐在沙發上玩游戲,走了過來:“有空”
季凡靈眼皮不擡:“沒看我正玩着呢嗎。”
男人就站在那,等她打完一盤,才說:“行了?我有個東西想給你看。”
季凡靈放下手機,靠在沙發上,跟女王接受觐見一樣擡了擡下巴:“行了,拿出來吧。”
傅應呈低着頭,站在她面前,開始解皮帶。
季凡靈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啊?”
傅應呈解皮帶的速度很快,季凡靈撲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耳尖通紅:“一定要看嗎?”
傅應呈掀眼:“不是都同意了?”
“現在嗎?”季凡靈幹巴巴道,“天還沒全黑呢。”
“?”
“至少要去卧室吧。”季凡靈手指緊緊按着他,沖着一樓通透的大落地窗使眼色。
傅應呈:“……”
男人氣笑了,舔了舔後牙:“不是,你在想什麽?”
女孩試探:“……不是我想的那個?”
傅應呈冷道:“我從書房裏走出來,坐這等半天,就是為了讓你看……”他喉結滾了下,又氣笑了,“不是!”
“哦……”季凡靈松開手,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那你脫吧。”
說是脫,其實也就往下褪了一點點。
傅應呈本身是倒三角的身材,這一褪,就露出肌肉線條緊致的小腹。
季凡靈愣住,過了幾秒,像是難以置信似的,忍不住湊近了:“你怎麽,你什麽時候……”
紋了個身。
乍一看,像是側腹最底端,懸着的一個小風鈴。
像是找人精心設計過,動态輕盈,曲線漂亮。
仔細看,才看出那是一上一下的兩個字。
“凡靈”
像是有清脆的鈴聲在腦子裏響起,又像是一座雄渾古樸的廟鐘轟然撞響,震得人頭皮發麻。
季凡靈呆呆地仰頭看他:“疼嗎?”
“不至于,”傅應呈淡淡道,“就一個小紋身,上周去紋的,現在都沒感覺了。”
紋身一般是脂肪越薄的地方越疼。
傅應呈小腹幾乎沒有什麽脂肪,只有一層流暢的薄肌,繃緊的皮下甚至能看見青筋的脈絡,而且這樣隐私的位置,他竟然也願意露在紋身師面前。
季凡靈忍不住說:“你就算要紋,也可以紋胳膊或者腿……”
“那不是被別人看見了?”傅應呈冷笑一聲,“我又不是紋給別人看的。”
他不是那種以紋身為榮的人,反而一直覺得,在身上刻上無法更改的痕跡,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草率行為。
“……這是紋給你一個人看的。”他說。
季凡靈的心髒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然後失控般地,瘋狂跳動起來。
她咽了咽口水,艱澀道:“……可我沒有說要看。”
“是麽,那為什麽要說那種話氣我,”
傅應呈勾了下她的後腦,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晦暗地盯着她,帶着壓了很多天的火氣,一字一頓道,“說我會喜歡上別人。”
季凡靈眼眸顫了下,有點想不起來了:“我原話不是這個吧?”
“差不多。”傅應呈冷冷道。
季凡靈頭暈目眩地喃喃:“就因為這個,你就去紋身了?”
“省得你成天胡思亂想。”
傅應呈皺了皺眉,眉心忽然又松了,眼底隐着深重的情緒,把她拉近了自己紋身的位置,指尖點了點。
“看清楚了嗎?”
“……寫了名字的。”他強調似的,緩慢咬字。
就像家裏的兔子,就像寝室的護膚品,就像所有你想占有的東西一樣。
男人低低地垂着眼,帶着薄繭的指腹,眷戀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後頸,低頭吻了上來。
“——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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