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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
季凡靈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怎麽說,”傅應呈喉結不易察覺地滾了下,語氣輕松地問, “太多了?”
“……是有點多。”季凡靈幹巴巴說。
“……”
傅應呈沒說話了,眼睫微微垂了點,臉上沒什麽情緒。
季凡靈輕輕偷瞄了他一眼。
他是覺得自己拒絕了嗎。
她也不是那個意思。
季凡靈拎着貓包的手指緊了緊, 又開口道:“但, 你往好處想, ”
“……”
“你不是也能分到我的一半東西?”
傅應呈掀起睫毛, 瞥了她一眼,唇角勾了下:“比如?”
“比如加勒比。”季凡靈把貓包拎高了, 往他的方向送了送, “你可以得到一半。”
傅應呈垂眼,隔着網紗布和貓對視。
加勒比在包裏龇牙,沖他哈氣。
傅應呈:“……”
男人被它氣笑了, 恍然大悟似的慢聲道:“哦,所以我能得到半個貓。”
“……”
确實是有點不像話。
季凡靈覺得自己說得太明顯了, 又有點後悔,電梯門打開,女孩繃着臉走了出去:“不要就算了……”
“要。”男人突然說。
“……”
男人在她身後, 看不清神色, 低沉的嗓音卻罕見地帶了幾分珍重的意味。
“……那我可太榮幸了。”
*
因為傅應呈這句話, 季凡靈一晚上都沒想起季國梁, 腦子裏跟短路了一樣全是結婚結婚,甚至已經想到伴娘伴郎的人選毫無争議的是周穗和蘇淩青, 就算周穗已婚也沒關系,她和傅應呈都不在乎。
她躺在床上才猛地想起。
不對。
她還要一年零五個月才能滿二十歲, 就算是訂婚都顯得太早。
傅應呈是不是想得太遠了。
但他可是能剛遇到她,就在A大附近買房子提前裝修散甲醛的人,因為無法預估她的高考成績,所以在北宛市內買了不止一套,估計也裝了不止一套。
傅應呈比她想象中還要更加……深不可測。
可能表面上漠不關心,背地裏偷偷把未來幾年乃至幾十年都規劃好了。
他不是框定一條路,就逼她往前走的人。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路都給她提前鋪好,明明做了那麽多,卻一個字都不會跟她說。
……
女孩忍不住翻了個身,把發熱的臉埋進枕頭。
心裏湧起的高興裏,還摻着一絲,克制不住的內疚和心疼。
她知道傅應呈就是不想讓她內疚,才什麽都不說。
可她還是忍不住想。
……要是她能早點對傅應呈好一點,就好了。
*
從那天起,季凡靈果然沒再碰到季國梁。
季國梁沒那個膽子跑到A大鬧事,季凡靈在校內比較放松,如果出校門的話會盡量和其他人一起,避免落單,還在網上下單了個防狼噴霧,常年裝在包裏。
轉眼到了十月,黃金周後,氣溫猛地往下降了一大截,兩場雨一過,學校大道上全是被雨打下來的金燦燦的銀杏葉。
季凡靈背着筆記本電腦,踩着銀杏葉往食堂走,正巧碰到同班同學穆修明:“季凡靈,你去食堂吃飯嗎?”
“嗯。”
“我請你吧。”他熱情道,“上次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要在pre上大出醜了。”
“不用。”季凡靈慢悠悠道,“我這個人,就是這麽的樂于助人。”
穆修明被她逗笑:“用的用的,不耽誤你時間,就去校門口吃重慶小面行嗎”
季凡靈正好挺想吃辣的,就同意了。
到了面館,穆修明格外照顧她,又是給她拿碗,又是給她倒可樂,搞得季凡靈渾身不自在:“也不必這麽感謝我。”
穆修明笑了下,實話實說:“其實我從開學的時候,就覺得你特別好。”
“……”
他摸了摸鼻子:“你別有負擔,我只是想和你拉近一點距離……”
“……”
季凡靈頓了頓,很奇異地從這句話裏感到一絲愉悅,“我有男朋友了。”
穆修明愣住:“我們學校的?”
“不是,”季凡靈說,“很早就認識了。”
“哦……”穆修明讪讪道,尴尬地撓了撓頭,“挺好的挺好的,祝你們幸福。”
這句話出來更尴尬了,季凡靈也不是什麽會活躍氣氛的人,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穆修明飛快地吃完自己的面,局促地坐着搓手。
季凡靈看不下去:“要不你先回去?”
穆修明如蒙大赦,不好意思道:“我還有論文要寫,那我先走了,改天再約。”
他走後,季凡靈就一個人坐在那裏吃面,現在她就算吃得再慢也不會感到不耐煩。
過了會,手機亮了。
c:【在做什麽?】
關我屁事:【在被表白。】
c:【?】
看到那個問號,季凡靈幾乎可以想見傅應呈的冷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聲。
耳邊傳來細細的貓叫。
可能是養了貓的緣故,季凡靈對貓叫挺敏感的,擡頭,看見面館門口的路上蹲着只眼巴巴的小橘貓,瘦得都露出肋骨了。
季凡靈起身,走去櫃臺問老板:“能賣我一根火腿腸嗎?不加在面裏。”
蹲在門口喂完了貓,季凡靈走回店裏,繼續一邊消消樂,一邊吃她的面。
她吃完,站起身,就感覺不對勁。
腿軟,頭暈,熟悉的虛弱感随着冷汗一陣陣上湧。
季凡靈扶着桌角,坐下緩了一會,感覺反而更嚴重了:“老板,面裏加了花生嗎”
“沒有啊,”老板走過來,“你不是不要嗎?”
也可能是鍋裏或者面湯裏殘留了花生碎,季凡靈沒追究,揣起手機,撐起力氣挪出了店門,想回寝室休息。
離校門其實也就,兩三百米的距離。
一只手突然攥着她的胳膊,猛地把她扯到路邊,季凡靈艱難地回頭,還沒看清他的臉,就被掐着後腦大力按進了車後座。
“快走!”季國梁壓着她進車,低聲對開車的人說。
聽到他的聲音,季凡靈腦子轟的一聲,她第一時間撐起身體,搶開另一邊的車門,然而掰不開門,車門已經落鎖了。
車輛起步,季國梁把她拽了回來,膝蓋抵着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礦泉水瓶,掐着她的下巴往她嘴裏灌。
季凡靈嘗到水裏的花生味,拼命掙紮,嗆了幾口水,花生水大半都灑到了她身上。
開車的人回頭:“诶,你別把我車搞髒了。”
“我給你錢,”季國梁咬牙道,一手鉗着女孩,一手從包裏掏出一百塊錢,丢到副駕駛座位上。
開車的人瞥了一眼,不說話了。
女孩蜷在後座上劇烈地咳嗽,想到包裏的防狼噴霧,卻連掏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季國梁把她拽起來,逼她看着自己:“真出息啊,老子蹲了一個月,就想見你一面,你是人嗎?啊?就這麽對你老子。”
季凡靈身上都是水,臉色慘白如紙:“季國梁,殺了我、咳咳咳……對你……有什麽好處”
“殺你幹什麽,你都混賬到不認親爹了,老子只好教育教育你。”季國梁說,“你要是像別的小孩一樣孝順,我當然就會疼你了。”
到了地方,季國梁把她拽下了車,他本來就趁着她喂貓的功夫,在面裏倒了不少花生水,剛剛在車上又灌下去不少。
季凡靈從來沒有一次性吃過這麽多花生,站都站不住了,季國梁幾乎是把她一路拎上了樓,丢進廁所的地上,翻箱倒櫃找出繩子,把她兩只手緊緊捆在金屬管道上。
他蹲在地上,抽了根煙,打量着她的臉:“真他媽怪事,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竟然沒怎麽變。”
女孩胸脯虛弱地起伏着:“這麽多年,你這種爛人……為什麽不去死。”
季國梁從她的口袋裏掏出手機,輕松躲過了她的蹬踹,退到安全距離外,當着她的面,開始翻她的包,随手把防狼噴霧丢到一邊:“……蘋果電腦,蘋果手機,這又是什麽?耳機?看來傍上大款了,還是女人活得容易……”
季國梁擡起頭,注意到她脖頸處的紅繩:“你脖子上戴了個什麽?”
季國梁走過來,按着她的頭,拽出她脖子上的玉佛。
他那只帶着煙漬的髒手,攥住玉佛的瞬間,季凡靈腦子嗡的一聲,強烈的惡心和刺骨的恨意沖上腦門。
她撲上去狠狠咬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手腕咬出了血。
季國梁嘶了一聲,沒想到她還有力氣反抗,抓着她的頭發,往管道上狠狠撞了兩下:“媽的,操他媽的,婊|子就是欠揍!”
直到她不動了,他臭罵了兩句,把玉佛小心翼翼地取下來,和筆記本電腦放在一起,然後起身找衛生紙,胡亂地按在一直流血的手腕上。
季凡靈靠在管道上,喘息着,透過模糊的視野看着季國梁。
她早知道自己恨他。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還可以更恨。
她想要他死。
季國梁按着傷口走回來,啐了一口:“你不想認我這個爹,行,我也不想認你這個女兒,但你這點東西,遠遠不夠我的撫養費,想斷絕關系,找你男人拿錢給我。”
季國梁抓着她的手,解鎖了手機,翻開她的相冊和微信,挨個看過去。
然後點開了她微信裏置頂的“男朋友”,撥通了電話。
*
九州集團。
傅應呈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拿起手機,發現季凡靈居然還沒有回他。
兩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那個問號上。
傅應呈盯了一會,放下了手機。
他不想顯得自己好像不信任她,對一個普普通通的追求者刨根問底,本來有人喜歡季凡靈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她怎麽可能,開學區區一個月,就喜歡上別人。
怎麽可能。
區區一個月。
就。
傅應呈面無表情地拿起手機,開始打字:然後呢?
消息還沒發出去,那邊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傅應呈唇角勾了下,接通了電話:“怎麽,現在才想起你還有個……”
“你就是季凡靈的男朋友?”對面男人的聲音粗粝沙啞。
“……”
傅應呈臉色沉了下來:“你是誰?”
“我是誰?”對面笑了聲:“你還得喊我一聲岳父呢,我是你女朋友的爹,親爹,你說你也挺有意思,談戀愛都沒想過見見家長?”
傅應呈眼神徹底冷了下去:“把手機給季凡靈,我要跟她說話。”
“那恐怕不行。”
“她在哪?”傅應呈點開了錄屏。
“我把她接到我家來住兩天,敘敘舊,我是她爹,你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季國梁說,“不過呢,你們這樣背着父母談戀愛是不對的,你要是真喜歡她,多少得給點彩禮吧。”
“你要多少?”
季國梁現在欠了七十萬的賭債,還被房東趕出來,正是走投無路的時候,全部的指望都在撈這一筆上:“我要一百……兩百萬,卡號我發給你。”
“你說兩百萬就兩百萬?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在你旁邊?”傅應呈冷厲道,“你該不會撿了她的手機來騙我?”
“我怎麽可能騙你……”季國梁暗罵了一聲,“我真是她爹,我讓她跟你說話……”
對面窸窸窣窣半天,沒有女孩開口的聲音,季國梁罵了一句:“她不說話,我也沒有辦法,她脖子上戴個佛對吧,還有耳朵上有個痣。”
傅應呈拳頭蜷緊了,手指深深掐進掌心裏,控制不住地發抖,嗓音卻更加平靜,平靜如死水:“那就開視頻。”
對面沉默了很久,挂斷了電話,過了幾秒,撥來了視頻。
屏幕裏光線昏暗,只能隐約分辨是個極狹窄的廁所。
窗戶簾子是合攏的,縫隙中滲出清透的月光,照亮被捆在管道上的女孩。
她坐在冰冷肮髒的瓷磚上,虛弱地蜷在牆角,白色的風衣髒透了,頭發和衣服前襟都濕漉漉的。
季凡靈仰着頭靠在瓷磚上,睫毛低垂着,急促又小幅度地喘息着,臉上帶着不正常的潮紅。
額頭上一道細細的血流,蜿蜒着淌到唇角。
看清畫面的一刻,仿佛整個心髒都被狠狠攥緊,繼而是洶湧的讓人近乎崩潰的情緒。
“看清了嗎?”季國梁的聲音傳來,“她現在好得很,不過之後就說不定了,你現在就把錢打過來,我就送她回學校。”
“你給我一天的時間。”
“一天?”季國梁被債主逼得已經狗急跳牆了,“你不是有錢麽?”
“最快也要一天。”
“……24小時之內,三百萬,”季國梁坐地起價,“要不然……”
女孩氣若游絲的嗓音響起。
“《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女孩長睫垂着,嘴唇蠕動,“以勒索財物為目的綁架他人的……”
季國梁被她打斷:“啊?你說什麽。”
“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産。”
季凡靈掀起一點眼皮,盯着他,淩亂的發絲後,烏黑的瞳仁依然是冰冷的,緩緩道:“季國梁,你等着進監獄吧。”
聲音很輕,卻又很清晰,像細細的針一樣擲地可聞。
脆弱、堅韌、令人心悸的漂亮。
在昏暗的環境裏,她像是在發光。
“讀兩年臭書了不起啊,”畫面晃動,季國梁惱火地沖上去,“什麽叫綁架?管自己女兒要錢算什麽綁架……”
“你再碰她一下,”男人的嗓音裏的情緒已然控制不住,“就別想要我的錢。”
季國梁收了手,喘着氣冷笑道:“你別想着報警啊,自家人,哪有小孩報警抓老子的,你要是報警,就別想再見到她了。”
季國梁挂斷了電話。
……
傅應呈第一時間報了警。
蘇淩青趕到辦公室的時候,傅應呈已經把能打的電話都打盡了。
通過A大輔導員聯系上最後看見她的同學穆修明,警方調出重慶小面店內和店外路面的監控,确定了她上的那輛車的車牌,追查那輛車的動向。
蘇淩青接電話接得手機都在發燙:“刑警支隊的吳隊長你打過電話了嗎”
“打了。”傅應呈眸光漆黑,“我這邊信息包括錄屏全部發給你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蘇淩青說,“你再等一下我給局裏朋友打個電話……喂陳叔,我是淩青啊,有個急事麻煩您,我有個妹妹,真跟親妹妹一樣,被綁架了……”
溫蒂推門進來,看了窗邊的蘇淩青一眼,快步走到桌前,放下水杯和藥:“傅總,您的藥。”
傅應呈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眉骨,低聲道:“不用管我。”
“我們現在沒什麽能做的了,只能等警方的消息。”溫蒂冷靜道,“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您注意身……”
傅應呈一把抓起桌上的藥,按出幾顆吞下,分不清是被她說服了,還是只是單純不想聽她說話。
蘇淩青挂了電話後,辦公室裏一時陷入了死寂。
安靜的無力感像是密密麻麻啃噬人骨頭的蟻群。
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一動不動,只是垂着眼看着黑屏的手機,甚至仿佛沒有呼吸,只是一尊冰塑的雕像。
過了幾分鐘,他忽然低聲問:“下雨了嗎?”
“……沒有啊。”溫蒂看了眼窗外。
傅應呈站起身,去了洗手間,将水龍頭開到最大,冷水用力潑在臉上,好像這樣才能勉強壓下了耳畔喧嘩的雨聲。
他擡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潮濕的額發下,眼眸深不見底,水流順着臉頰和下颌滑落。
眼前越來越多的畫面湧起。
是他站在更衣室外面,聽見服裝店的店員議論她身上到處都是疤痕。
是季凡靈躺在他身下,卻難堪地用手擋住自己的身體,說自己醜。
是她剛到他家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東西裝在塑料袋裏,随時準備離開。
是他一擡手,她就害怕地躲。
……
洗手間傳來嘭的一聲巨響,蘇淩青愣了下,扭身跑進洗手間,愣在門口。
洗手臺前的鏡面裂開了,男人雙臂撐着臺面,指縫裏的血緩慢滲下。
“我應該把他殺了的,”
傅應呈擡手,掌心捂着臉,鮮血混着水珠一起滾落。
他痛苦地啞聲道,“我不應該讓他活到今天的。”
蘇淩青腦子嗡的一聲,連殺人這種話都說,他感覺傅應呈真要瘋了:
“出不了大事,季國梁沒經驗沒能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種人連行蹤都不會僞裝,我跟你保證,不出24小時,絕對就能找到他。”
“沒那麽多時間,”傅應呈低低地說,“她過敏了,不清楚能撐多久,我需要急性過敏藥,一支醫療團隊,還有救護車,跟警方一起,第一時間到現場。”
“好好好,我現在去叫,我現在就去叫人,”
蘇淩青看着他的臉,突然喉嚨有些哽咽。
他沒想到傅應呈還會有這個模樣,他本以為傅應呈根本就不可能會這樣。
“別抖了,”蘇淩青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蒼白地安慰,“……傅應呈,別抖了。”
*
深夜。
季國梁像是東躲西藏的老鼠一樣,把房門反鎖,關上了燈,所有的窗戶都拉上了窗簾,生怕露出一點光。
季凡靈知道他沒睡,夜色越深,屋裏的煙味就越來越濃。
她開始發燒了,心跳快得驚人,但和之前每一次過敏一樣,腦子依然清醒,像浸泡在滾燙的水裏,身體卻很冷,一直在發抖。
她控制不住地想。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怎麽就這樣被拽回去了呢。
是不是她最近太幸福了,所以才遭了報應。
是不是她這輩子,不可以那麽幸福。
……
是不是她,又一次地,讓傅應呈感到痛苦了。
……她也不想的,不想這樣一次次傷害傅應呈,不想再在他的人生裏添上一絲一毫的遺憾。
明明發誓要對他好一點的。
結果為什麽還是這樣?為什麽總是這樣?
難道傅應呈上輩子欠了她的,這輩子就活該一直、一直被她傷害。
假如傅應呈小學那天沒有遇到她的話。
他會不會變成一個更快樂、更幸福的人,再也不用吃藥,再也不會睡不着,再也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再也不會失去什麽。
她甚至不敢想。
如果她死了,傅應呈會怎麽樣。
……
女孩虛弱地睜開眼,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想起傅應呈誤以為她出了車禍,趕到醫院時,嗓音有種麻木的平靜,一次又一次問醫生:“太平間在哪?”
她不能。
再一次地。
這麽對傅應呈。
鼻尖湧起劇烈的酸楚,女孩用最後的力氣撐起自己的身體,手指探進喉嚨,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把胃裏僅剩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
淩晨五點,季國梁藏匿的地址被縮小在繁華大道居民樓小區,季國梁在該小區沒有房産,也沒有租房,有撬鎖後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可能,具體的樓棟門牌則需要進一步的排查。
淩晨五點半,便衣警察無聲封鎖了小區,蹲守在樓下,檢查所有進出車輛。
淩晨五點四十,救護車在隔着一條街的地方待命。
上午七點,傅應呈穿着普通的黑色長袖,戴着寬檐帽,站在小區附近的小賣部門口抽煙。
蘇淩青丢了煙,欲言又止,想勸他回去,把這裏交給警察,但知道自己勸不動,嘆了口氣:“吃包子嗎,我給你買倆包子。”
“不吃。”
“吃點東西看起來自然點兒,”蘇淩青站起身,“我再給你買杯豆漿。”
蘇淩青去隔壁早餐鋪買東西,小賣部另一個入口的簾子被掀起來,戴着口罩的男人走進來,抽出二十塊錢現金,丢在桌上:“……來包煙。”
就只說了。
這麽三個字。
傅應呈背對着他,站在小賣部門口,手指僵了一瞬。
下一秒。
快到甚至連坐在椅子上的便衣警察,都沒反應過來。
傅應呈丢下煙,轉身沖了回去,一手制住那人的胳膊,一手掐着他的後腦。
“咚”的一聲重響,傅應呈狠狠按着那人的頭,撞在玻璃櫃臺上:“季國梁!”
動作兇狠、冷血、暴戾。
噴薄欲出、遮掩不住的狂怒。
一下,一下,又一下!
咚咚的響聲連綿不絕,沖擊力之大,甚至直接在櫃臺上撞出幾條裂縫!
老板驚駭地後退,哆哆嗦嗦地橫着跑出去,和從門外沖進來的便衣差點撞在一起。
季國梁甚至沒看清身後的人是誰,就被砸得滿臉是血,以為是讨債的大哥來了,哆哆嗦嗦地求饒:“哥!哥你放我一馬!我……我馬上就有錢了,我今天還錢,今天還!”
“季凡靈在哪?”身後的聲音冷戾至極。
“你,你不是要錢的……嗎?”
“季凡靈在哪?!說話!”
最後一下猛砸,蛛網般的櫃臺玻璃嘩啦啦地徹底碎了,季國梁上半身被深深按進去。
兩個便衣沖上來,一個按着季國梁,一個用力把傅應呈往後拉:“冷靜!冷靜!”
然而季國梁已經崩潰了,他感覺玻璃紮進了自己的臉,尖聲報出門牌:“13棟……13棟903!”
傅應呈松手,把他丢給便衣,頭也不回地沖出小賣部,跑進小區,季國梁則被按在地上,拷住了雙手。
他滿臉是血,看不清周圍,吐出兩顆牙,扭動着凄慘大叫:“殺人了!報警!我要報警!”
“省點力氣吧,”
便衣用力把他從地上拽起來,冷冷道,“這裏到處都是警察。”
*
七點十五,房門被警方暴力撬開,一聲聲巨響像心跳聲,促使季凡靈将眼皮掀開一條縫。
朦胧的視野裏,她看見男人跌跌撞撞向她跑來,轟然跪在她面前。
傅應呈臉色蒼白,眼底一片深紅,他很輕地摸了一下她的臉,摸到了她的呼吸,低聲說:“來得及……,先吃藥,先吃藥。”
他從口袋裏掏出藥,顫抖的手指弄掉了一顆,他顧不上管,又掰了三顆出來,挨個按進她唇縫裏。
他身後有人給他遞水,他捧着她的下巴給她喂水,确認她吃下去了,開始發狠地扯她手腕上的繩子,有警察抽出刀過來幫忙,很快給她松了綁。
傅應呈伸手,一把将她抱進懷裏。
季凡靈說不出話來,只聞到他身上的血味,和她最喜歡的他身上沉冷的味道。
繃了一整晚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松下來,情緒猛烈地湧上鼻腔。
“沒事了,”傅應呈人在發抖,聲音也在發抖,他把她抱起來,低聲道:“季凡靈,沒事了。”
“……我帶你走。”
他的嗓音灌入耳朵,讓她渾身都震顫起來:“我帶你回家。”
聽到這話的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麽,季凡靈感到溫熱的水從眼角流下來,她甚至覺得有些莫名,竟然是自己在哭,還哭得這麽兇。
在看到傅應呈之前,她一直對自己的處境沒有感覺,好像置身事外的人,冷眼旁觀。
被傅應呈抱住的這一刻,她卻突然像被欺負了的小孩,感到巨大的、忍不住的、撲面而來的委屈。
她委屈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女孩顫抖的伸出手,艱難地勾着男人的衣服,沙啞地輕聲道:“對不起……”
傅應呈抱着她往救護車上趕,聽到她聲音的一刻,好像心髒空了一瞬。
然後五髒六腑都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不要道歉,”傅應呈沙啞道,“也不要說話了,我之後再聽你說。”
傅應呈把她抱進車裏,自己也坐了進去,有護士立刻給她消毒輸液,上了氧氣面罩,傅應呈一直緊緊握着她的手。
季凡靈強忍着翻湧的情緒。
她還是要說。
她一定要說才行。
昨晚她一直在後悔,為什麽當時沒能坦率地說出口。
季國梁把她按在車裏的時候她沒有害怕,季國梁往她嘴裏灌花生水的時候她沒有害怕,她跟季國梁一起住了十七年,昨天只不過是又一個相似的晚上。
可她現在卻開始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差一點,就再也沒有機會讓他知道。
“傅應呈,”
尖銳的救護車鳴笛聲響起——
女孩壓抑着鼻尖的酸楚,忍了又忍,開口的瞬間,滾燙的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她偏頭看着他,帶着哭腔道:“……我也想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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