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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疤
傅應呈說得倒也沒錯, 季凡靈想。
他們是純粹的老同學……加債主的關系。
傅應呈快步在前面走,徑直上了三樓服飾區。
季凡靈緊随其後,碎碎念道:“我現在一共花了你1250, 我來你家是11月3日,最遲這個月底就能找到工作。”
傅應呈停在一家主打少女風的服裝店前,拿了件在她身上比劃了下。
季凡靈掰着手指算:“你放心, 我最多借錢不會超過三千……四千。假設我一個月能還你一千, 最遲明年四月就還清, 再加上我這個月花銷大頭還是辦|假|證, 之後不會……”
見她小嘴還在嘚吧嘚吧,傅應呈不耐地打斷:“什麽都跟我說, 我看起來很閑?”
季凡靈:“……”你不是都閑到來給我買衣服了麽!
傅應呈手裏的衣服往她懷裏一丢:“看看喜不喜歡。”
一件洋氣的短款白色羊羔夾襖。
季凡靈:“不喜歡。”
傅應呈:“?”
季凡靈小心地把衣服挂回去:“買什麽白色, 不耐髒。”
傅應呈沒說什麽,又拿了件深咖色的雙排扣毛領大衣。
季凡靈:“不要。”
傅應呈:“?”
季凡靈:“你看不見這麽長的毛?很容易沾灰的。”
傅應呈:“怎麽,你心儀的工作是在泥潭裏打滾?”
季凡靈忍不住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 無意中看見對面戶外男裝店挂着的黑色沖鋒衣,忍不住走了過去:“诶, 這個還不錯。”
店員小姐姐見她這麽說,立刻笑道:“眼光真好,我們家沖鋒衣保暖耐髒, 特別适合戶外運動, 內裏還有抗靜電處理的加絨內膽……”
說着, 還忍不住瞄了眼她身後蹙着眉的英俊男人:“是給這位帥哥挑的嗎?”
季凡靈:“我穿。”
店員:“……啊?”
季凡靈:“能試穿嗎?”
店員:“……能。”
季凡靈将沖鋒衣套在自己身上, 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袖子拖得老長, 還美滋滋地把帽子扣上了,費力仰着頭看傅應呈:“怎麽樣?還有四個口袋, 特別能裝。”
“你的眼光,還真是……”
傅應呈垂眸打量她,不禁頓了頓:“一如既往的差。”
季凡靈:“???”
她突然想起,傅應呈在家教她用烘幹機的時候,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
彼時男人站在陽臺上,好整以暇地抱着胸,黑眸注視着她:“……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差的是智商?”
搞了半天,他是覺得她眼光差!
季凡靈垮着小臉:“哪裏差?”
傅應呈:“脫了。”
季凡靈據理力争:“這衣服髒了抹一下就好。”
傅應呈:“我不付錢。”
“……”
一招制敵。
季凡靈不情不願地跟着傅應呈回到女裝店,嘟囔道:“……還說賠我呢。”
傅應呈冷淡地瞥她:“我的錢,只會拿來買我喜歡的,懂?”
季凡靈不搭理他,自己去旁邊挑衣服,翻了兩件,無意中看到挂牌上的價格。
“……”
什麽黑店。
女孩裝作看衣服,若無其事地挪到傅應呈身邊,壓低了嗓音:“哎,要不別在這買了。”
男人放下手裏的衣服,側頭看她:“不喜歡?”
“貴。”季凡靈說,“附近有一家服裝批發市場……”
傅應呈打斷:“不去。”
季凡靈堅持:“比這便宜得多。”
傅應呈不耐地啧了一聲,像是覺得她教不會似的,開口說:“我的錢呢……”
季凡靈:“……只買你喜歡的。”好好好大菩薩大冤種大犟驢。
這回她索性不挑了,甩手掌櫃似的站在旁邊,等着傅應呈挑。
傅應呈長睫垂着,沒什麽情緒,叫人分不清是太挑剔還是太耐心,把整個店都一件件快速看了一遍。
最後,才屈尊纡貴地伸手,拿了件深色、好打理且有大口袋的大衣。
季凡靈換上,走到鏡子前面,轉着看了看。
她對衣服也就剛說的那幾條要求,這件都滿足了,至于好不好看,她不太懂。
季凡靈掏出手機拍鏡子裏的自己。
傅應呈:“做什麽?”
季凡靈:“問問周穗。”
傅應呈向她伸出手,季凡靈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是要幫自己拍,把手機遞過去。
季凡靈捏着袖子,筆直地站着看他。
傅應呈微微低頭,看着屏幕。
店裏白光照亮男人的臉,在平日冰冷的輪廓上,添了幾分不真切的柔和。
他做事時,眸裏總是嵌滿一絲不茍的專注……在那張天生薄情的臉上,這種凝視的目光,幾乎讓人錯覺是深情。
耳邊突兀地響起周穗的話。
——你每天對着這張臉,難道毫無感覺嗎?
季凡靈心跳突然亂了一拍。
媽的,周穗害她。
所以她當然對那張照片沒有反應。
因為傅應呈本人,實在要比扁平的照片,要好看得多。
……
短暫的幾秒,在季凡靈感知中卻被拉長。
傅應呈終于拍完:“過來看。”
季凡靈松了口氣,走了過去:“還行吧。”她感覺傅應呈拍了很久,應該不止拍了一張才對,所以随手扒拉屏幕,想看其他照片。
結果或許是多用了兩根手指,這麽一劃,手機瞬間被切到之前使用過的界面。
——百度百科傅應呈。
黑色西裝下邁巴赫的那張照片。
……
季凡靈整個人都僵住,一寸寸石化。
男人掀起薄而冷的眼皮,望着她,烏瞳蘊着一點深邃的暗光。
吐字慢條斯理:“這好像是……我?”
“……”
“我真人不就在這?”
傅應呈語速很慢,饒有興致地一字一頓,像是鈍刀子磨着人的耳膜。
“怎麽,看不夠?”
“還要私下偷偷搜我照片?”
……
誰!偷偷!搜你照片!
季凡靈劈手奪過手機,火速把界面關了,面無表情道:“不是為了看照片,查查你在做什麽工作而已。”
傅應呈盯着她看了兩秒,忽然擡了擡下颌:“那你說,我是做什麽工作的?”
季凡靈:“……”
草。
草草草草草。
當時光顧着找照片了,完全沒細看。
況且,傅應呈的高傲是刻在骨子裏的,并不炫耀于人前,平日他從不和她說工作上的事,她也知趣地從沒問過。
“你,工作,就是,開公司……”
季凡靈像個被老師罰背書的學生,轉着珠串,憋了半天,最後頂着一張天塌下來也強撐的面癱臉,生硬道:
“你幹什麽的,自己不知道,還要問我?”
她說完,轉身就走,耳朵熱得發燙,沒敢看傅應呈的表情。
只聽見身後傳來,壓得低沉悅耳的,一聲悶笑。
*
季凡靈板着臉走到一邊,低頭惡狠狠地退出百度,把照片發給周穗,周穗可能在忙,沒回消息。
倒是店員姑娘見她換上了大衣,熱情開麥:“哎呀!好漂亮的妹妹,這件扣子不系更好看呢,最好這樣敞着穿……”
店員替她解開扣子,驚訝地發現她裏面穿着一件舊巴巴的秋季校服外套,藍白色,帶拉鏈的那種。
“這是……學校校服?”
季凡靈擡頭,毫無感情地棒讀:“我愛一中一中愛我。”
在旁邊挑衣服的傅應呈聞聲,仿佛心情很不錯似的開口:“給她拿幾件內搭。”
店員立刻:“好嘞。”
店員姑娘一口一個“漂亮妹妹”,笑眯眯地連哄帶騙,季凡靈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塞了幾件打底衫,然後被推進了試衣間。
幾分鐘後,季凡靈拉開簾子。
店員擡頭看來,噗嗤一聲笑了,點着自己脖子中間道:“穿反啦,那是後頸的扣子……我來幫你穿。”
她是個大方的北方姑娘,見女孩年齡不大,同行的又是個男士,沒法幫忙,便鑽進了試衣間。
季凡靈張了張嘴,局促地後退了兩步,背抵上牆。
她下意識抗拒過于親密的距離
但又不想表現出自己的抗拒。
她還在僵硬,姑娘已經麻利地上手幫她脫衣服了。
衣服撩起來的一瞬間,季凡靈回過神,倉促喊道:“等下……”
“啊!”店員像是被燙到一樣,叫了出來。
被吓到的叫聲在安靜的店裏異常突兀。
傅應呈放下手裏的東西,蹙眉看去:“怎麽了?”
另一名男店員趕忙跑向試衣間:“出什麽事了?”
狹小的試衣間裏。
季凡靈垂眼,扯下衣服,遮住自己身上猙獰的疤痕。
她面前的店員姑娘打磕巴道:“沒事,別進來!”尾音不自然的發抖。
反而更可疑了。
“你、你沒事吧?”她小聲問女孩。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季凡靈掀眼,慢吞吞道。
“你這些傷是……你有沒有危險?”店員慌忙掏出手機,“需要報警嗎?我們店裏有監控,你相信我,你是安全的。”
季凡靈按住她的手:“我沒事。”
“是不是跟你一起來那個人做的?”店員驚怒交加,“我剛似乎看見他逼問你了。”
當時她在遠處取貨,聽不清兩人說話,只遠遠看見女孩低着頭,頭頂只到男人胸前的高度,纖細的背影僵硬不安。
男人大約一米八七左右的身高,看人時漆黑的眼居高臨下。
雖然長了張英俊的臉,可并沒有什麽親和力,反而是冷淡又薄情的面相。
脫下的毛呢大衣被他挽在臂彎裏,繃緊的襯衣下手臂肌肉線條優越,有明顯鍛煉過的痕跡。
凸起的指節、腕骨、喉結、手背上的青筋,處處蘊着力量感。
……那樣的體型差距。
好像一只手就能把女孩牢牢制住。
“他是不是一直掌控你、威脅你、虐待你?說起來剛剛他也不讓你自己挑衣服,不讓你拍照,你背對着他的時候,他都一直盯着你看!”
店員越說越激動:“是不是你不聽話,他就打你?那些疤是不是他留下的?天哪你是未成年,他怎麽能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
季凡靈:“……”這他媽都是哪跟哪。
傅應呈風評慘遭被害。
“确實,他看起來不像好人。”
季凡靈捏着衣角,別扭地撇開視線,“但他其實人挺好……很好的。”
店員将信将疑:“真的?”
“嗯,謝謝你。”季凡靈看着她,就好像看着當年發現她身上一點點小傷就哭得跟個兔子似的周穗,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擺出姐姐的口氣,“那些都是我十年前受的傷。”
“……都已經,過去很久了。”
*
店員姑娘出了試衣間後,笑着跟店裏的顧客解釋說看到個小蟲子,已經解決了,不必擔心。
傅應呈掃了眼仍然關着的試衣間門,沒信半點她拙劣的謊言。
另一名男店員跑過去,低聲道:“怎麽回事?你不是不怕蟲的麽?”
那店員姑娘自知瞞不過去,只好道:“那女孩身上有傷痕。”
借着貨架的遮擋,傅應呈不動聲色地往他倆的位置走近了些。
“客人有個疤怎麽了,你叫什麽?”男店員不以為然,“多不禮貌。”
“你懂個屁!”姑娘急了,“那是一個疤嗎?橫七豎八,新的舊的,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像是刀割的,像是皮帶抽的,又像是煙頭燙的,哎我分不清,你不知道多吓人……”
“卧槽,這麽嚴重?要不要報警啊?”
“不用,她說都是從前……”
後面的聲音壓得更低,聽不見了。
貨架後,一聲不吭的男人低着眼睫,眉眼沉沉。
眼底如晦暗的陰雲緩緩覆蓋。
“從前”兩個字,好像一支逆向的箭。
将思緒扯回十年前,那個冰封的冬夜。
他第一次去季凡靈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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