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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章 叔叔萬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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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叔叔萬福1

    秋風乍起, 落木蕭蕭。

    入夜,客棧門扉窗戶半掩,一牆之隔, 暖融融地燒着炭火。

    身穿暗藍色衣袍的漢子們,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的單腳踩在凳子上, 吃酒劃拳,好不放蕩快活。

    客棧樓上留宿住戶, 卻無人敢吭聲, 更不敢退房,怕平白招惹麻煩。

    而繞過客棧的木樓梯, 櫃臺後後廚, 客棧張老板從櫃子裏, 翻出一包白色粉末砒.霜。

    他揭開酒缸, 顫抖雙手,将粉末一概灑了進去。

    老板娘剛到後廚,見狀,撲到老板跟前,一疊聲:“東家, 東家,竟真要走到這一步麽!”

    老板指着氈布外熱烘烘的世界, 目眦欲裂:“有何不可?我就眼睜睜看着這群混賬畜生, 害了我們兒子麽?”

    說到兒子,女人不得不松手。

    原是這對夫妻在京城住着,有一老來子, 寵溺非常,前年, 卻被錦衣衛抓進牢裏,死得不堪看,下.體.那.根都斷了!

    這叫他們如何不恨,搬到周邊的縣裏,就一直伺機報複。

    如今終于等來這機會。

    老板又說:“你放心,我們殺了他們這群畜生,街坊鄰裏諸多百姓,只會為我們拍手叫好。再者,把酒水賣給他們的,又不是我們,只待那沽酒人把酒水端出去,我們就趕緊逃!”

    老板娘苦笑:“只怕是走不掉。”

    老板:“若逃不掉,我們就死了也罷了!”

    話音剛落,後廚開在巷子的木門,傳來“篤篤”敲門聲,并一聲:“張伯父可在?我來取酒去賣。”

    老板與老板娘目光漸漸堅定。

    于是,老板娘撿了個長柄鐵勺,在酒中攪了兩下,把酒舀進酒壇子中。

    那廂老板去開門,迎沽酒人。

    夜色漸濃,唯有屋內燭臺光影,倏地映到門外人面上。

    只看姑娘正值二八年華,額發全部攏起,束着青色布帶,一身布裙,未曾有粉黛,卻實在玉琢粉雕,雙眸明媚,檀口輕啓,貝齒盈盈,嘴角勾起的三分笑,便叫人無端生出三分醉意。

    老板很是呆滞,他以前竟從未留意過,沽酒人有這副好樣貌!

    多了這層姿色,那些個錦衣衛放松警惕,不愁他們不吃這杯酒。

    他熱心地招呼道:“冷家丫頭,今日可來遲了啊。”

    門外這姑娘,姓冷小名喚蘭絮。

    論起來,冷家和張老板有些親戚關系,實在貧寒,不得已,把女兒送到張老板這兒給客棧賣酒。

    前頭倒還好,只是冷家七八口人嗷嗷等吃,她白日賣再多酒,這錢不夠用,家裏就瞅上夜裏賣酒的營生。

    白日和夜裏賣酒,是兩個價錢。

    夜裏賣得二兩酒水,她便可得四枚銅錢,以此維系家中開支。

    此時,蘭絮打量着老板臉上誇張的笑。

    這種笑是為了掩蓋僵硬的肌肉,但凡收起表情,他臉上肌肉一定會斷續抽搐。

    再看屋內,老板娘險些打翻酒壇子,不敢與蘭絮對視。

    似乎是哪裏不太對勁。

    蘭絮保有疑慮,她揚起笑,說:“今日在家中做針線,卻忘了看時辰,實在對不住。”

    張老板:“無妨無妨,就是外面那些爺們,恐要你多擔待,今晚可要把酒水多多地賣出去。”

    裏間,蘭絮撩起氈簾,隐約看到大堂的景象。

    十來個錦衣衛,竟反客為主,把客棧大堂全占了,也真是霸道。

    目下錦衣衛可謂臭名昭著,這些小本生意人家,接待他們服侍得好,沒什麽好處,若服侍不好,叫錦衣衛發難,一家子膽戰心驚,好不折磨。

    難怪老板老板娘如此緊張,蘭絮暫且壓下心中疑慮。

    她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站在門外,系統又是一問三不知,現在要去搜索線索了。

    她與老板、老板娘打過招呼,抱起一壇酒,掀簾出去。

    她甫一出現,滿座的哄鬧戛然而止。

    漢子們擡眼打量着她,眼底或驚豔,或呆愣。

    也有的已經露出了然之笑,女子當垆賣酒已是十分抛頭露臉,趁夜色在客棧賣酒,豈非叫人遐想聯翩?

    這其中,唯有坐在西北角窗戶邊的一人,未曾擡頭。

    一剎那,蘭絮的腦海裏,系統“叮”了八.九聲,刷新角色人名。

    蘭絮沒有仔細聽,因為她就算記住這麽多人名,也對不上臉,直到——

    “叮,刷新新角色,【氣運之子】秦放,任務對象出現,請宿主留心!”

    這最後一聲,則是因為她看向了窗邊的男人。

    秦放,也就是系統說的“小叔子”。

    卻一點都不小。

    他與衆人一般穿着,藍色棉袍,頭戴烏紗帽,黑色腰帶處系着一柄彎刀,只那身形,比其餘人還要高上幾寸,偏又不是竹竿身材,衣袍束出的寬肩窄腰隐藏的力量,随時待發,若虎狼之儀,不動便足以令人心生畏懼。

    再看他長眉入鬓,星眸狹長,鼻若懸膽,面若刀削,一臉的冷峻,正一手捏着一份宗卷,正就着桌上的燭臺,一字一字讀着,絲毫不受周遭變動影響。

    這般氣勢,不愧是英雄人物。

    蘭絮只是瞥他一眼,他就察覺到了,悠悠卷起案卷,她忙收回目光。

    有沒有毛病啊,跟他搶氣運?

    她已經舉白旗了。

    系統在腦海裏說:“可能有點難,等之後接觸,我們再一一攻破他的缺點!”

    蘭絮回:“讓我先躺躺。”

    只看這堂上一時安靜後,又是呼啦啦一片喧嚣放浪之聲:

    “好姑娘,這酒如何賣啊?”

    “給我來一壇!”

    “嚯,李老二,你是要買酒呢,還是要買人家姑娘的輕聲軟語啊?”

    “……”

    蘭絮抿起唇角,朝最開始要酒的男人走去,問:“大人可是要一壇?”

    那男人頓時一張臉紅透了:“來,來!”

    衆人拍桌敲碗,沸反盈天。

    不待蘭絮放下酒水,只聽得一聲沉穩的:“慢着。”

    就一聲,滿室沉靜,前頭笑鬧得再歡的錦衣衛,也如老鼠見了貓似的,不敢造次。

    西北角的窗戶旁,秦放站了起來,幾乎快比窗戶還高,果然分外高大。

    那案卷被他卷起來,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手掌,目光卻如刀如霜,讓蘭絮後背無端發出些微冷汗。

    秦放只說:“這家客棧老板姓甚名甚?”

    這一點蘭絮還是知道的:“姓張名諱孝國。”

    秦放:“哦,原是京城人士,還有一個兒子,叫張耀宗的吧。”

    這一點,蘭絮不太清楚。

    旁的總旗問秦放:“秦大人,這張孝國張耀宗,犯了什麽事?”

    蘭絮心裏也嘀咕,記得這麽清楚,該不會這客棧老板有問題?

    秦放又是冷笑:“犯事的是他兒子,奸.□□女,叫我押去北鎮府司斷了根,沒成想是個軟腳蝦,自己吓死了。”

    蘭絮:“……”

    滿堂男人都覺得下面隐隐一痛。

    秦放盯着蘭絮:“你這酒,确定不會有問題?”

    蘭絮:有!問!題!

    她腦海裏,迅速浮現剛在後廚,老板和老板娘的不自然,加上這段舊恨,她是被卷進來了。

    倘若她不知情,倒了酒,錦衣衛總會有先喝後飲的,先喝先發作,他們憤怒之中,一刀就能拿走她小命。

    可現在直接承認酒有問題,她也會被卷進去。

    錦衣衛可不管她無辜不無辜,都先押去大牢再說。

    才不想蹲大牢呢。

    瞬息之間,蘭絮綻出一笑:“大人好生奇怪,我不過一沽酒人,如何明白這裏面恩恩怨怨?”

    她塞上酒蓋子,輕哼一聲,又說:“大人不喝便罷了,這酒我也就不賣了,省得白白遭受誣陷。”

    遂要轉身。

    身後,聞得秦放又:“我倒也肯買,你只消喝一口,若無事,我便把整個客棧一年的酒水,全買了。”

    總旗們又是各種呼喝:“秦大人豪爽!”

    蘭絮看清他眼底的挑釁。

    怪道錦衣衛不好惹。

    秦放偏得理不饒人,腦子轉得也忒快,這句話一出,她喝了就得死,她不喝,那就這酒一定有問題,又得抓她去牢房。

    還好,不是沒有破局的辦法,她得摔了酒壇子。

    蘭絮:“既如此,我敬大人一碗。”

    說着,她邁開步伐,穿過幾名錦衣衛,徑直朝秦放走來。

    一瞬,秦放眯了眯眼。

    漢子們坐姿輕狂浮浪,雙腳斜放比比皆是。

    蘭絮目視前方,眼角餘光卻沒閑着,瞅見其中一人的腳,故意踢上去,旋即“哎呀”一聲,酒水抛灑,酒壇子摔了,身形也穩不住了,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突的,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穩穩地扶住她。

    他那掌心,就像粗糙的砂礫地面,皮又硬又厚,光是貼着蘭絮手腕,就又癢又磨人的。

    她顫巍巍擡眸,撞進秦放眼瞳之中。

    男人分明看清她的把戲,眼中帶着戲谑:“這戲折子,我不是第一次見。”

    蘭絮:“……”

    下一刻,只聽得外頭一陣喧嘩,兩個總旗押着客棧老板和老板娘,踢門而入:“大人,人我抓來了。”

    原來,蘭絮剛提酒壇到大堂,老板和老板娘就拿着一包細軟,跑了。

    但不說蘭絮,就是其餘錦衣衛,竟也沒發現,秦放早就令人蹲守着。

    老板指着蘭絮:“不是我們下的毒,是她!”

    蘭絮怔了怔,驚訝萬分:“張伯父,你怎麽說這種話,酒裏竟是有毒麽?”

    秦放身旁的錦衣衛,立時亮出刀來。

    秦放冷冷一笑,問那張老板:“你分兩年,在養生堂買了八回砒.霜,這事,不用我幫你回憶吧?”

    一瞬,老板臉色慘白。

    秦放又說:“這姑娘不過上個月初七來做幫工,況且我們都還不曉得是否有毒,你就篤定酒裏有毒,不打自招。”

    蘭絮倒是驚奇地看了秦放一眼。

    這人還是個青天大老爺呢?

    沒有狡辯的餘地,張老板破口大罵:“你們這群不得好死的……”

    話沒說完,一總旗上去邦邦兩拳,把他打得面部凹陷,鼻血橫流,一命嗚呼。

    那老板娘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猛地掙脫錦衣衛的束縛,舔起蘭絮摔打在地的酒水。

    不過一瞬,她翻着白眼,口吐白沫,魂歸西天。

    餘下總旗們也沒了吃酒的興致,踹翻桌椅,罵了句“狗日的”,四五人去後廚裏間搜查,四五人跑上樓,要抓老板的“同黨”來審,夜宿此客棧的百姓叫苦不疊。

    一時,偌大的大堂,就剩蘭絮和秦放。

    蘭絮看着不遠處的屍體,喉嚨猛地動了動,別過眼。

    秦放瞧她,笑了聲:“害怕?”

    蘭絮側首,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并沒有回他的話。

    秦放眼神一黯,不由想起,方才攥住她的手腕的觸感。

    去年,他升千戶時,周佥事送了一塊羊脂玉,又軟又滑嫩,仿佛多摸幾下,他手上的疤痕、厚繭,就會劃壞它。

    所以他把它鎖在了抽屜裏,只偶爾得空,拿出來也不敢多把玩。

    秦放撚了撚指尖。

    一時,他瞧她順眼幾分,便看她方才灑了酒水在衣襟處,秋季衣裳就算厚一些,濕了也不成體統。

    秦放便脫下藍色外袍,搭在蘭絮肩上,他外袍寬大,輕易就将蘭絮裹了起來。

    蘭絮愣了愣。

    秦放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攻擊性:“衣服暫且借你,來日,我會來取走。”

    饒是表面上,他認為蘭絮是無辜牽涉,但對她依然充滿警惕與防備。

    給她衣裳,就是變相警告她別亂跑,他會盯着她。

    蘭絮緩緩呼出一口氣。

    什麽青天大老爺,分明就是多疑臭男人,拿衣服當标記呢。

    她撇下身上的外袍,雙手遞給他。

    秦放挑眉。

    反正都是得罪,蘭絮低頭,聲音冷冷清清:“不是飛魚服,我不要。”

    秦放:“……”

    如今這時代,并非所有錦衣衛都能穿上飛魚服,只有中正三品,以及皇帝禦賜,才能穿飛魚服。

    這是故意把他話語裏的“取走”曲解成“娶走”,兼嫌他官階低。

    秦放卻不惱,世人皆畏飛魚服,獨她想要。

    他也對飛魚服志在必得。

    于是,他放聲大笑:“不錯,我這棉袍,是比不上飛魚服!”

    蘭絮本以為自己把他得罪狠了,但看他如此笑,有些搞不懂氣運之子在想什麽。

    緊接着,秦放抓走自己的衣服,重新披在自己身上,對蘭絮揮揮手:“我且先放你一回。”

    既然得了機會,蘭絮連忙福身:“多謝大人。”

    ……

    等蘭絮離開客棧,秦放的心腹總旗衛綱小跑來,問:“大人,可要派人盯着她?”

    秦放:“不必。”

    他眼底露出幾分興味,他是從底部一個小旗,慢慢爬到這個位置的,手上沾的人命,不知凡幾。

    他什麽人都見過,卻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女子。

    一般人的眼睛,還真看不出她有何不同,确實,冷蘭絮一副中原人的模樣,行為舉止口音,全無差錯。

    但秦放就是覺得,她與他們不一樣,甚至,他能從她身上,感覺出一絲絲針對。

    這是很客觀的,不是他主觀臆想。

    當真有意思,明明只是個弱女子,膽子卻大得很,還敢和他做戲。

    秦放暫且壓下所有探究,把案卷塞給總旗,說:“我們先去緝拿要犯,三日後回來,我再看情況。”

    ……

    蘭絮沒賣成酒水,今日顆粒無收,挨了冷家父母一頓罵。

    冷家母親還能幹點刺繡補貼家用,父親卧床,無工作能力,家裏還有五個弟弟。

    窮得揭不開鍋了。

    蘭絮還不會刺繡,冷母讓她繡個東西明天給她,她補了兩針,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聽到外頭媒婆說親的聲音。

    系統叫蘭絮:“宿主宿主,上正軌了!”

    蘭絮揉揉眼睛,隔着一扇門細聽。

    那媒婆說:“隔壁縣的秦家,你們是有所耳聞的,他家小兒子做……那個的,日進鬥金,錢都往家裏拿呢!”

    冷母興奮:“那是給他家小兒子說親?”

    媒婆:“不不,他家有個大的,也是一表人才,還是個秀才!”

    冷母搖頭,秀才都窮。

    可媒婆轉手拿出一包銀子:“秦秀才雖然沒錢,可他弟弟能幹啊,這裏面是二十兩,若您答應了,回頭等女兒嫁到秦家,我們這邊再給您剩下的三十兩!”

    五十兩夠冷家一家幾口不愁吃喝三年!加上秦家有錢,以後何愁沒有進項?

    可把冷家一家高興壞了,也不去懷疑這秦家,為何急着給老大娶媳婦,倒比那要沖喜的還着急。

    蘭絮情緒倒也還好,一來這種原生家庭不好待,二來只有嫁給秦家後,才能謀求下一步。

    又過一日,兩家沒選吉日,随意打點打點,蘭絮才剛起床,換上不合身的大紅衣裳,塗上脂粉,被匆匆塞上轎子。

    一路唢吶吹吹打打,從早上走到晚上。

    那媒婆方覺不對勁:“莫不是走錯路了?”

    有長随探路回來,說:“是走錯了,要翻過這片山林,才能到隔壁縣哩。”

    媒婆:“天色都黑了。”

    她敲敲轎子的木槅窗,問裏頭新娘:“新娘子,天色這麽晚了,咱們就近歇息一夜吧?”

    蘭絮本來在打盹,聽到媒婆這麽說,就應了聲:“好。”

    這附近有個菩薩廟,廟內供着送子觀音,有兩個尼姑,媒婆給了錢,她們去安排住宿和吃飯。

    一夥人放下轎子,蘭絮蓋着紅蓋頭,被媒婆和臨時置辦的丫鬟扶着出去,作為新嫁娘,她們幾個住一間。

    她坐好,想掀開紅蓋頭,媒婆忙阻止:“新娘子诶,你的紅蓋頭只能等丈夫來掀!”

    蘭絮:“好吧。”

    蓋着蓋頭,不影響吃飯睡覺就好。

    突的,外頭一陣跑步聲,又是嘈雜的喊殺喊打,把屋外的轎夫們吓得屁滾尿流,屋內,媒婆忙念阿彌陀佛:“這是發生什麽事了?可別找上我們啊!”

    下一瞬,“砰”的一聲,她們房門被踹開。

    踹門者正是一錦衣衛小旗。

    媒婆忙說:“大人,我等是良民啊,只是路過此地,借宿一晚,絕對和這些尼姑沒有牽連!”

    小旗舉着火把,道:“今有賊人躲入廟中,我們奉命前來搜查。”

    媒婆跪地磕頭:“打進這屋子裏頭,只有我們仨,絕對沒見過什麽賊人。”

    丫鬟也顫顫巍巍跪下:“是,是,沒見過。”

    那總旗仔細打量了房間,又擡頭看梁上,見确實無人,正要退出,卻聽一聲懶洋洋的聲兒:“當真沒見過?”

    媒婆和丫鬟分明沒做錯事,身體卻打起擺子。

    蘭絮側耳傾聽,總覺着有點熟悉。

    下一刻,他就又說:“那裏不是有個蓋着紅蓋頭的麽,底下若是賊人呢?”

    竟是秦放。

    蘭絮放在桌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沒想到出嫁路上,居然也會和他撞上。

    媒婆雖收了秦家的錢,卻是不認得秦放的,只忙說:“回大人,這位是我們新嫁娘,一看就是姑娘家的身姿,與賊人并無旁的幹系……”

    秦放輕笑,語含輕蔑:“那你恐是沒見過易容縮骨之術。”

    媒婆:“可是新嫁娘先看到的,得是其丈夫……”

    秦放:“我便看了又如何?”

    好是狂妄!

    這下,媒婆也不好說什麽了,再不敢違抗。

    秦放款步走到桌前。

    夜風微涼,他手上的彎刀尖端,正淅淅瀝瀝地滴着鮮紅的血,仿佛還冒着活人的熱氣。

    那染血的刀,勾起紅蓋頭的一角,倏地挑起。

    蘭絮眼前一亮。

    她阖了下眼睛,方适應了火把的光芒,而眼中,秦放與她四目相對。

    他略略挑眉:“好生巧合。”

    蘭絮看着他離自己的臉,不到半寸的刀劍,呼吸窒了窒:“無巧不成書。”

    之後還有更巧合的呢。

    秦放緩緩低頭,他借着她的紅蓋頭,擦掉了刀上血漬,又覺出幾分好笑般,只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該不會是為了避我,才匆匆出嫁的?”

    蘭絮想起自己刻意曲解他的“取”。

    她臉色微紅,說:“大人誤會了,父母之命,我哪能自己做主。”

    秦放靜靜看了她好一會兒。

    他把蓋頭放下,蘭絮只嗅到蓋頭上,散發的濃郁血腥味。

    便聽他吊兒郎當地說:“那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

    經過錦衣衛一擾,第二天天還沒大亮,送婚的隊伍,就急急忙忙出發,唯恐再待一會兒,又被錦衣衛拿去問話。

    轎子慢慢往山下走,半山腰上,秦放坐在馬上。

    他遠遠看着轎子,出了自己視線。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若飛星短暫地滑過夜空。

    須臾,他引馬轉身,收回目光。

    總旗衛綱察覺出秦放情緒不高,便問:“大人是否要打聽那姑娘嫁去哪家?”

    不曾想,秦放驟地怒了:“閉嘴,她出嫁去哪,與我何幹?”

    又冷笑:“難不成闖進人家,把她劫走?”

    總旗喏喏,不敢再說話。

    片刻後,秦放似自言自語:“我秦放還要名聲的。”

    衛綱:“……”

    衛綱換了個口吻:“對了大人,往前走就是青山縣,可要回老家看看?”

    秦放看着前方隐沒在晨霧中的縣城,心中也覺出幾分想念,便說:“先把王李二人押送到京中。”

    這回的事,他辦得很漂亮,晉升是遲早的,還有幾日可休憩。

    到時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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