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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6章 絕代雙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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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6章 絕代雙嬌9

    陸聲确實是專門等沈敬月。

    根據細作的消息, 沈敬月腦子很清醒,王祿那等庸才,留不住沈敬月。

    乍然見到風雪中兩匹快馬、兩個俊俏的人, 陸聲眯眼, 腦海裏,對于蘭絮的朦胧感, 終于被擦掉了。

    倒也神奇。

    陸聲身邊帶着一隊人馬,可遠比他聲稱的十二侍衛還要多。

    他們一字排開, 眼下, 蘭絮和沈敬月就算不打算停,也走不了。

    他們及時勒馬。

    距離沈敬月和陸聲上次見面, 短短七八日, 卻發生了許多事, 尤其是楚國淪落, 可謂世事無常。

    陸聲拱手:“長公主別來無恙。”

    沈敬月對陸聲敵意很重,他跨下的馬兒,也被他影響了似的,焦躁地踏踏蹄子。

    他眉眼厲厲:“你來這做什麽?”

    聽到沈敬月粗重的嗓音,陸聲身邊的幕僚細作, 還有些驚訝,陸聲卻一下明白了, 道:“看來, 長公主不是被毒啞了,而是男子皆會經歷的聲變。”

    沈敬月沉下臉:“我便是皇子,又如何?”

    陸聲:“公子也行, 皇子也罷,某都需要殿下的助力。”

    蘭絮圍觀着。

    早在靠近陸聲, 看清楚陸聲的模樣時,蘭絮腦海裏出現系統播報:“叮,刷新新角色【男主】,陸聲。”

    就是原定成就偉業的男人。

    他此時的語氣可謂恭敬,禮數到位,沒有半分輕慢。

    可以肯定的是,陸聲是男的,不是女扮男裝,那沈敬月和陸聲的任務,就應該不能從字面意思看。

    等一下,字面意思?

    完成這麽多次任務,蘭絮還是被繞進去了,現在終于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系統:“什麽情況啊?”

    蘭絮:“誰說‘男女主感情大發展’,必須是正向發展呢,我看沈敬月對陸聲很不爽,進度也在動。”

    “所以讓沈敬月恨上陸聲,也是大發展。”

    仔細回想兩次任務播報的大發展,估計沈敬月一直知道陸聲是自己舊主,所以越想越氣,越想越恨。

    怎麽說呢,他的感情,就如滿城火樹銀花,炫目張揚得生怕她不知。

    蘭絮和系統聯系時,陸聲也開誠布公,道:“定州王祿不堪用,如今胡人沒打到定州,他便隔岸觀火。”

    “須知胡人并非良善之輩,大楚作為第一道屏障,卻如此不堪一擊,唯恐整個中原陷落,民不聊生,為了蒼天……”

    沈敬月:“關我什麽事。”

    陸聲:“……”

    不止陸聲,就是他周圍一幹幕僚,也都無言以對。

    世人尚禮,他們目前拉攏的一些城池,刺史與太守就算不願出兵,也是把話說得漂漂亮亮,以防來日變成回旋镖,紮了自己。

    何況沈敬月是大楚皇室,就算再不願,也不該這麽說。

    沈敬月哪能看不出他們的腹诽。

    若是過去,他也會拿着那一套,以一副溫柔謙遜、良善友愛的樣子,輕易将人騙得團團轉。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早就決定不再做長公主。

    這世界寬廣自由,他與蘭絮,終有去處。

    陸聲想了一下,換個說辭:“沈玙勵精圖治一年後,遇到這種事,被大臣聯合廢殺了。”

    和系統說着話的蘭絮,聽到“勵精圖治”四字,小心髒不着痕跡一抖。

    什麽玩意,“勵精圖治”是什麽詛咒嗎?

    可惜了,沈玙雖然沒發瘋,卻終究非高皇帝嫡系,成也大臣,敗也大臣。

    沈敬月大笑:“殺得好,殺得好!”

    陸聲沒管他癫癫的,繼續說:“你大楚,有像王祿一樣企圖自立的大臣,也有仍念着沈氏一脈,擁立皇嗣的大臣。不管你願不願意,只要你的身份在那裏,就不會有安穩的一天。”

    “而我之志向,是平定中原動亂,待天下大定,會有你想要的安穩。”

    沈敬月冷冷盯着陸聲。

    陸聲說的沒錯,因為沈敬月的身份,除了大楚的人,還像陸聲這樣的,想來利用他的他國之人,也會如過江之鲫。

    沈敬月迅速判斷目前形勢。

    陸聲趕在這裏攔人,說明後面的追兵被料理了。

    他也不用帶王祿長子這樣的累贅,自然可以假意答應,趁陸聲卸下戒備,和蘭絮乘一匹馬,逃離。

    陸聲到底是他國太子,他能帶到楚國地界的人馬,不會很多。

    沈敬月剛要開口,突的,聽到蘭絮清清嗓子,他側目看她。

    蘭絮遮着嘴唇,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先答應了。”

    她知道他要假意迎合,但先不說風險,還有任務呢。

    沈敬月咬牙切齒:“不想。”

    蘭絮:“那我自己答應。”

    沈敬月:“……”

    陸聲就看沈敬月在猶豫時,聽了身邊女子的話後,整張臉都是難以置信,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臉色極臭,才說:“我可以暫時答應。”

    陸聲的幕僚們都要被氣笑了。

    身為亡國之後,這條路,沈敬月不想走也得走,竟然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陸聲卻放心了,他倒是怕沈敬月笑盈盈地答應,那他一定是假意的,會伺機逃跑。

    這場談判,總算是有進展了。

    陸聲看了一眼始終不發一言的蘭絮,他倒是沒想到,她一開口,有這種成效。

    當時選派去長公主身邊的細作,有這麽大的能耐?

    很快,他被沈敬月狠狠剜了一眼。

    陸聲真有點無辜了,聳聳肩膀,不再打量蘭絮。

    ……

    陸聲在楚國,也有他的根據地。

    他們往南走了大概三十裏地,來到還沒下雪的蕭州,胡人南下、大楚抛棄子民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座蕭州城。

    蕭州自古是大楚南北通衢,百年內,被胡人血洗了三次,一聽這個消息,多少人拖家帶口,往南方逃。

    這個關頭,陸聲帶着百餘護衛,來到蕭州外的一處山中小莊。

    并不引人注目。

    判斷男主是個可以信得過的人,蘭絮腦中繃緊的弦一松,終于感覺到疲憊。

    尤其是在這樣的大冷天裏,洗了個熱水澡後,她趴坐在桌旁,擦頭發,擦着擦着,手就落了下來。

    渾身連骨頭縫,都冒着懶意。

    不一會兒,身後有人拿過布巾,給她擦頭發,連帶一聲埋怨:“這種天氣,頭發要擦幹再休息。”

    蘭絮撐着臉頰,回頭,忽的一訝。

    沈敬月竟紮了一個男人的頂圓發髻,換了一件月白寶相花紋襕衣。

    他穿女裝時,盡顯秀美婀娜,男裝卻也不違和。

    因着他原生的眉毛長出了痕跡,順着他的眉骨走,那股子英氣,把他濛濛秋水般的雙眼的孱弱感,狠狠壓了下去,顯出幾分溫潤如玉。

    看起來讀書很好的樣子。

    沈敬月給蘭絮擦着頭發,察覺她的視線,他道:“好看嗎?”

    蘭絮:“好看。”

    沈敬月抿着唇笑。

    她以前就知道誇自己漂亮,現在誇起來,當然也毫無負擔。

    蘭絮伸手去戳他的發髻:“誰給你紮的?”

    沈敬月:“我自己紮的。”

    蘭絮:“嚯,看起來還挺老練。”

    沈敬月:“我是第一次紮,很多東西,其實看過別人怎麽弄,便會了。”

    蘭絮:“……”

    有被羞辱到。

    她決定換個話題:“知道我為什麽想答應留下嗎?”

    沈敬月安靜了一會兒,微微垂着眼睫,盯着蘭絮:“其他理由都好,不能是因為陸聲。”

    蘭絮:“哈哈。”

    沈敬月把半濕潤的布巾,用力摔到一旁,他起身來回走了兩步:“你就是為了他!”

    蘭絮防止他踩布出氣,把布拿了起來:“話不能這麽說,我也為了你。”

    沈敬月勉強自己不去計較一個“也”字。

    蘭絮:“你剛剛不才說,自己能力很強,那在他身邊,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沈敬月不解:“你想我學那些做什麽?做皇帝?”

    蘭絮還真想了一下,決定把他的職業規劃抛給他自己:“這是你自己該考慮的。”

    十幾歲的小孩做的職業規劃,都是空談,很少有人能目标始終如一。

    沈敬月又盤腿坐下。

    他和蘭絮四目相對,漸漸下定決心:“如果你想讓我做皇帝,也行,我會勵精圖治……”

    蘭絮突然一個鹹魚彈射,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祖宗诶!

    “勵精圖治”這四個字,是你們沈氏皇族能碰的嗎!

    兩人距離一下拉近,蘭絮從沈敬月驚訝的眸底,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也覺得自己反應大了,忙又松開手,卻還是忍不住叮囑:“你一定不要勵精圖治,該休息好好休息,該玩就玩。”

    沈敬月伸手碰了碰自己嘴唇,一剎觸感和溫度,好像還上面。

    他臉頰微紅,斜睨蘭絮,道:“真該治你個輕薄之罪。”

    蘭絮欣賞着他的臉紅。

    不管男女,沈敬月都是個大美人,看大美人害羞是一種享受,她忍不住笑道:“殿下想怎麽治?”

    沈敬月微惱。

    迎着蘭絮的目光,他行動比腦子快,一個傾身,那雙微涼的唇,印在蘭絮的唇上。

    柔軟相觸,帶着熱水未褪的水汽,熱意也立刻攀上沈敬月的臉頰,他觸火一般,立刻挪開。

    蘭絮怔在原地。

    沈敬月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能被看出渾身冒着熱氣,他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自己越過的這一步,就是越過了兩人之間的線。

    他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蘭絮。

    蘭絮卻比他想象的要淡然許多,她回過神後,沒有驚,沒有怒,甚至抖了抖手裏布巾,折起它。

    好像剛剛一吻,是錯覺,全是自己一廂情願。

    沈敬月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熱氣全消,轉而心內冒着一股股酸,蝕得心千瘡百孔。

    他牙關輕輕打着冷顫,直直地看向蘭絮:“蘭絮,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

    蘭絮思索,道:“有,但說了你要生氣。”

    沈敬月:“你說。”她除非哄他,不然說什麽都能把他氣死。

    果然,就聽蘭絮說:“我現在這具身體十八歲,你十四歲,所以,我覺得你小,還談不了感情。”

    沈敬月用力攥緊拳頭,額角突突地跳。

    說來說去,在刺史府沒解決的老問題,又被擺出來。

    他不能理解:“你喜歡比你大的?誰?陸聲?我就知道是他!”

    蘭絮:“……”

    索性現在有個栖息之所,一次講明白也好,蘭絮道:“公主有時候對我,也并非喜歡。”

    “因為我身上,有一些殿下沒有的随性,引起殿下對我的注意,再後來,便是殿下覺得我好玩,産生了新鮮感。”

    “殿下這種感覺,和喜歡玩具似的。”

    沈敬月如遭雷劈,呆呆地看着蘭絮。

    他比誰都聰明,确實,一開始,沈玙意外對蘭絮起興趣時,他的憤怒,是把蘭絮當自己的“玩具”。

    他無父無母,光靠天下人的眼睛,護不住自己的玩具,所以,他又哭又撒嬌,讓玩具自己留下來。

    可是,他自己心裏清楚,和被蘭絮看破,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在她清澈的目光下,無地自容。

    原來她一直介意年齡差別原因,就是她看他,一直是小孩。

    一直是小孩啊。

    他幾乎難以呼吸,這輩子未曾嘗過的苦味,從舌根蔓延到整個口腔。

    蘭絮說完等了一會兒,沈敬月并沒有爆發,反而垂下腦袋,恍若繁花褪色。

    甜能滋養沈敬月,苦會讓沈敬月焉了吧唧。

    真是一朵嬌花。

    下一瞬,他眼圈一紅,道:“可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只要你不喜歡我的做法,我都改掉。”

    蘭絮閉上眼睛不看他:“那,不許用眼淚作弊,你明知我每次看你流淚就沒辦法的。”

    沈敬月:“……”

    就差一息,他的眼淚就會撲簌簌地下了,被蘭絮一拆穿,又被他憋回去了。

    他也從傷心中回過神,惱羞成怒,站起來一甩袖,放狠話:“你只能待在我身邊!”

    氣沖沖走到門口,他手放在門邊,命令:“我去書房,你給我過來。”

    他怕她亂跑。

    蘭絮忍住想笑的沖動,不過她确實也該去書房,看看陸聲到底想做什麽。

    兩人一路無言。

    書房中。

    陸聲和幕僚們合計将近十人,因他重用賢能,幕僚裏也有好幾個婦人女子,蘭絮的出現,并不突兀。

    沈敬月是男的事早就傳開了,衆人見沈敬月男裝,也不奇怪,還有人覺得他身上氣度還不錯,到底是金尊玉貴養大的皇室子女。

    沈敬月和蘭絮坐在左邊中間兩個位置。

    沈敬月一坐下,便開口:“蕭州自有韓家軍坐鎮,刺史也為韓家人,太子,莫不是韓家軍也是你的人?”

    有幕僚臣子不喜:“長公主為何無禮!”

    陸聲擡手,壓了下臣子的不滿。

    他對蘭絮和沈敬月解釋:“不,我與韓家軍無關,之所以選擇在這裏歇腳,是因為知道胡人勢必會攻過來。”

    蘭絮環顧房間,加上這個房間的人,陸聲就帶百來個人,難道要靠百來個人包抄胡人大軍?

    沈敬月和她想到一塊去了,嗤笑:“然後呢,你給胡人當開胃小菜?”

    臣子們窸窸窣窣,都是對沈敬月的不滿。

    陸聲又管了一下紀律,才說:“我要拿到他們的火器。”

    說着,他拿出一張卷着的圖,讓下屬拿給沈敬月。

    臣子們皆驚惶:“太子殿下,此等機密,不可被楚國長公主知道啊!”

    陸聲:“無礙,此事本就需要長公主助力。”

    圖終于傳到沈敬月這,沈敬月展開,眉頭一動,蘭絮跟着看了一眼,也驚訝地張大嘴。

    居然是一張火龍和火器的詳細構造圖!

    換成時髦一點的術語,這玩意都等于大炮和突擊槍的制作圖了!

    胡人真是發展出了不起的科技,進入賽博古代。

    可惜的是,或許是運輸不力,圖有一半被火燒了,還有的沾了血漬,模糊不清。

    陸聲:“七年前,鄭國派去北方胡人陣營的眼線,發現胡人通過打向西邊的西邊,獲得了火龍此等利器。”

    “哈勒王太子致力于研究更便于攜帶的火器,這張圖,就是火龍與火器的構造詳細圖。”

    這還是細作的功勞。

    蘭絮佩服鄭國,什麽年代就會搞信息工程了,有這個視野,難怪陸聲在原來設定中,能統一中原。

    沈敬月細細端詳火器圖,他擡眼:“所以呢?”

    陸聲:“我們在這裏,就等蕭州和胡人開打後,搶得火器,回去研究,補全半張圖,制作屬于我們的火器。”

    “鄭國已經開采了足夠的鐵礦和火藥,籌集了足夠多的手藝精湛的人,就差精确的樣品,來彌補構造圖的缺陷。”

    沈敬月:“然後呢,想運用到作戰,沒這麽簡單吧。”

    陸聲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他笑了下:“是的,等火器造出來,我想讓你們楚國士兵先嘗試。”

    胡人拿新型的武器,遠程就能把人燒死打死,遲早會被百姓當做閻羅之兵,遭百姓恐懼。

    鄭國想用胡人的東西,卻沒有把握,能讓自己制造的火器,和胡人對抗。

    能成功,那當然名垂青史。

    要是失敗,只怕百姓連胡人之禍,都會怪到鄭國,令鄭國聲名狼藉。

    陸聲既然有統一中原的野望,就不能在這一件事上,賭上國家的名聲。

    他要拿楚國試驗。

    沈敬月:“你想讓我打着沈氏皇室的名聲,打一場你們為我準備的仗。”

    陸聲:“是。”

    沈敬月:“好。”

    他答應得沒有半分猶豫,讓鄭國人都松一口氣。

    沈敬月斜了一眼蘭絮,發現她正在吃放在桌上的白霜柿餅,正聊大事,旁的幕僚都沒動桌上的東西,就她心寬極了,還在吃。

    沈敬月咬了下唇。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喜歡他一下。

    他把那盤柿餅推遠了。

    蘭絮捧着柿餅:“?”

    這小子!

    場上散了後,沈敬月和蘭絮走到無人的廊下,他問她:“你就不覺得,我答應得太痛快了?”

    用文人的話來說,為他國做先驅,這是何等屈辱愚昧,是會遭天下人恥笑的。

    蘭絮還在回味着柿餅的滋味:“可你不在乎啊。”

    沈敬月确實不在乎世人。

    但他也有在乎的人。

    他眼睫輕動:“你呢,你怎麽看我?”

    蘭絮:“你別勵精圖治就好了。”

    沈敬月:“……”

    到這,剛剛被他壓下去的感情,如堵不住的泉眼一般,咕嚕嚕地冒了出來。

    好氣。

    他轉身就走,突的,蘭絮拉了下他袖子,沈敬月沒有回頭:“做什麽?”

    蘭絮:“接下來肯定會爆發戰鬥,我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她服軟了,來求他保護她?沈敬月側過身,壓住上揚的唇角,說:“你擔心什麽,不會讓你死的,你不必上前線。”

    蘭絮從袖中拿出一個木哨子,對着沈敬月一吹。

    太尖銳。沈敬月捂了下耳朵,怒視蘭絮。

    蘭絮笑了一下:“我會上前線的,就在遠方看着你,這個哨聲,就當我是你背後的眼睛,吹一下,就是你背後有危險。”

    沈敬月:“哦……”

    他突然覺得那哨聲好動聽。

    他突然有種沖動,想再問一次——她這麽在意他,真的,不喜歡他嗎,哪怕只有一點?

    可是,對上她雙眸,這句話,哽在他喉頭,終是沒有問出來。

    ……

    不出陸聲預料,蕭州的戰役,爆發在晚上。

    饒是韓家軍竭力抵擋,臨到淩晨,城門搖搖欲墜,胡人為防止被中原發現如何制作火器,看管火器極為嚴格,但連續幾場戰役後,他們也疲憊了。

    陸聲就等這個纰漏出現。

    前方戰場血色漫天,後方,幾個小隊人馬,潛伏在夜色裏。

    蘭絮、沈敬月和陸聲,是一小分隊的,他們都披着黑色的鬥篷,躲在山石後面。

    蘭絮眨眨眼,聚精會神。

    為了防止現在睡着,她下午睡了超久,現在很精神。

    不管如何,确實第一次接觸戰務,她對自己的要求是,不拖後腿。

    斥候查探完情況回來,道:“太子殿下,前面有一對落隊的胡人小兵。”

    陸聲:“再等等。”

    沈敬月不解:“等什麽,殺了這隊人,穿上胡人的衣服,不就可以離他們更近?”

    衆人愣了愣,對啊,怎麽沒想到呢。

    也是胡人的火器太強,大家過于謹慎了。

    聽取沈敬月的建議,這些胡人很快死于他們刀下,仔細數了數,有一十七副能用的輕甲,夠自己小隊使用了。

    所有人都換上,沈敬月觀察了一下死去的胡人紮的發髻,給蘭絮散了發紮好,自己也紮了一個。

    非常完美。

    陸聲的侍從還在給他紮,他看得驚奇:“你莫不是學過?”

    沈敬月嘲諷:“這不是有手就會的嗎?”

    鄭國正在手忙腳亂弄發髻的士兵:“……”別這樣,顯得大家都很笨。

    蘭絮忍着笑,看來之前她問的時候,他還是很給她面子,還解釋了一遍。

    換好胡服,一群人趁夜色奔赴戰場。

    該說不說呢,男“女”主都在的情況,氣運肯定有加成的,他們剛潛行沒多久,就遇上一支小部隊。

    胡人小部分居然帶了五把火器。

    埋伏在路邊的蘭絮一行人,聽了一耳朵叽裏咕嚕的胡話。

    陸聲麾下有會胡族語的人,翻譯了一下,原來,這小部隊是回收火器的。

    胡人攻蕭州時,韓家軍在城樓放了很多箭,還是有持火器的胡人中箭而死的。

    他們篤定,韓家軍消耗太多,已經沒有多少箭矢可以用了,将在一個時辰後攻城。

    陸聲:“就等一個時辰後,他們攻城之時,後方必定會守備空餘……”

    沈敬月:“你到底會不會打仗?之所以選擇一個時辰後攻城,就是他們現在疲累了,需要休息,不趁現在去搶,就沒機會了。”

    幕僚們一想,其實陸沈各有道理,只是陸沉穩,沈激進。

    只有蘭絮知道,沈敬月只是心情不好,事事和陸聲作對。

    卻也陰差陽錯,陸聲思索:“你說的有道理,現在就上。”

    他們追上前面那小隊,沖突一觸即發!

    蘭絮綴在隊伍後方,她不用積分,就不算戰力,只能在遠處,觀察着整個局勢。

    剛剛搶胡服的戰役,沈敬月沒參加,他騎射了得,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參加戰役。

    他在衆人裏面,是一股“清流”,殺人毫無章法,簡直亂劈亂砍,卻刀刀中胡人要害。

    很顯然,他在享受刀下殺人的快樂。

    蘭絮就知道他會殺紅了眼。

    她眯起眼睛觀察沈敬月四周,胡人失了先機,卻還頑強抵抗着,其中一個胡人摸到了火器,拿到手裏,将喇叭開口,對準沈敬月。

    “咻——”

    蘭絮趕緊拿起哨子,用力一吹。

    哨聲如鳥鳴,傳遞在山谷中,鄭國軍士知道哨聲不是吹給他們聽的,于是一片混亂之中,只有沈敬月毫不猶豫回頭,将手中之劍,朝身後貫過去!

    那胡人還沒發動火器,便被一把劍橫空穿心。

    不過,哨聲也暴露了蘭絮的位置。

    後方的位置,一般是智謀,或者首領待的。

    一時,兩個騎馬倉皇逃竄的胡人,猛地朝蘭絮的方向追去。

    蘭絮:“!!!”

    她果斷引馬轉身跑,媽呀,追逐戰真的很恐怖!

    沈敬月也留意到了,他本不想讓蘭絮吹哨的,怪他殺紅了眼,沒有留意身後的動靜。

    他也騎馬沖過去。

    他穩住馬匹,将身體完全挂在馬的一側,在路過一個胡人的屍體時,拔走他插在地上的刀,又迅速一個翻身,回到馬匹上。

    而此時,那胡人離蘭絮越來越近。

    他們雪亮的刀,在逼近她。

    這一刻,沈敬月嗅到了喉管裏的血腥味。

    她說,他拿她當玩具,而當時,他反駁不得。

    可現在他清楚地知道,他沒有把她當玩具。

    他沒有把她當玩具!

    而蘭絮是鄭國細作,她瞞着自己,有不少小秘密,她也曾被沈玙看上,現在還有陸聲。

    可沈敬月對玩具,必須有自己一套判斷,得是幹淨無瑕的。

    遠到小時候,他喜歡的娃娃,被別的小孩碰了,他就把那個娃娃剪了,近到不久前,春風碰了他的梅花,他讓人把整片梅花林砍了。

    如果他認為蘭絮是他的玩具,那按标準而言,蘭絮早就髒了。

    但他卻清楚地明白,她不髒,她一點都不髒。

    沈敬月心中得出這個回答,因為她不是娃娃,也不是梅花林,不是他的玩具。

    她只是蘭絮。

    他就是喜歡她。

    他又不是以慈悲為懷之人,無緣無故對一個人這麽好,只想把她捧在手裏,除了喜歡,還能是什麽。

    沈敬月伏低身子,一踢馬腹。

    他先追上第一個胡人,胡人招架不住一招,就被他雙手握着的刀,猛地劈開腦袋!

    那把刀都卷刃了。

    離蘭絮更近的胡人回頭看了眼,夜色中,沈敬月渾身浴血,猶如鬼魅。

    那胡人吓破了膽。

    這一洩氣,胡人的馬就跑慢了,沈敬月逼近胡人,用卷刃的刀,擋住他的攻擊,接連砍了他五六下。

    胡人摔下馬。

    終于,她沒有危險了。

    沈敬月從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裏,喘出一口氣,朝着蘭絮喊:“絮絮,沒事了!”

    蘭絮回頭,勒住馬。

    她也用力喘着氣,看清是沈敬月,眼角終于沒忍住,溢出一滴滴淚珠,剛剛她确實吓得頭皮發麻,只差邊逃邊哭邊叫了。

    戰場真的可怕。

    兩人下馬,用力擁抱着。

    好一會兒,蘭絮平複心緒,她拍拍一動不動的沈敬月的肩膀:“我沒事,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戰鬥大概結束了,那兩個追殺她的胡兵,也只是那小部隊在茍延殘喘。

    沈敬月重重“唔”了聲。

    蘭絮才發現,他剛剛趴在她肩頭,是在偷偷地哭。

    他整張臉都哭得濕漉漉的,眼圈、鼻子發紅,又嬌又可憐的。

    被她發現後,他別開臉蛋,本來想用袖子擦眼淚,看到袖子上都是血,又擦不下手,太髒了。

    正當他糾結之時,蘭絮用自己幹淨的袖子,給他擦擦眼淚。

    沈敬月閉眼讓她擦淚,濡濕的長睫顫抖着,嘴裏抱怨:“你不是說,不讓我哭麽?”

    蘭絮:“那好吧,現在允許你哭一下。”

    沈敬月:“……用你管。”

    兩人相互扶着站起來,沈敬月的馬跪在地上起不來,累慘了,得讓它休息一下。

    還好蘭絮的馬沒什麽大事,兩人坐上這匹馬,慢慢走回去。

    “有五把火器,夠研究的了。”沈敬月抿抿唇,話語裏有些抑制不住的開心。

    早在看到火器圖時,他就充滿了興趣。

    蘭絮想起這小子不同尋常的學習能力:“你肯定能改出新的火器。”

    現在這種火器,她看了下,真要和現代比,差得遠呢,剛剛那要用火器打沈敬月的胡人,就是在裝彈時被沈敬月一劍戳死的。

    被誇了,沈敬月臉頰微紅,心又想泡了蜜汁兒似的,甜得慌。

    他自己這幾日,因為蘭絮的态度,是一會兒身處天庭,飄飄欲仙,一會兒身處閻羅殿,滾油澆心。

    可就是,克制不住。

    沈敬月還是不想放棄。

    他忍住臉紅,正聲說:“你若……願意和我一起,我就弄出最好的火器給你玩。”

    蘭絮:“我不想玩。”槍不在鹹魚的食譜上。

    沈敬月好沒面子,他咬牙切齒:“那就弄出最好的火器打死你。”

    蘭絮:“那你打死我吧。”

    沈敬月:“……”

    “好,我一定打死你。”

    他們拌着嘴,突然,山野間,傳出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殺!”

    跨下的馬也險些受驚,再看四周,四面八方都是胡人和蕭州韓家軍!

    想來是韓家軍也想獲得火器,半夜偷襲。

    而蘭絮和沈敬月,居然在這附近爆發沖突,好些個胡人也看到他們,認出他們形單影只,沖了過來!

    邊喊着一些胡族語,系統給蘭絮翻譯:“他們以為你們拿走了火器,讓你們交出火器,饒你們不死!”

    蘭絮無語。

    雖然火器不在自己身上,但蠢貨才會聽胡人的話。

    沈敬月也當機立斷,二話不說,引馬狂跑,蘭絮心跳也跳得極快,都說戰場瞬息萬變,她算是領略到了。

    可坐着兩人的馬,怎麽跑得過胡人的馬。

    系統在蘭絮腦海:“這附近的地圖,我已經趁陸聲拿紙質地圖時,勘繪成3D的,你快看看怎麽逃!”

    蘭絮眼前出現這一片的地圖,有一處荒山,還有樹木遮掩,到了那棄馬而逃,比在山道上跑安全多了。

    蘭絮拉住沈敬月的手,指着一個方向:“往這!”

    沈敬月連忙策馬往山上跑去,山坡陡峭,馬不好走,他們棄馬,一大批胡人也棄馬。

    沈敬月拉着她的手狂奔,枯木樹枝打在臉上,他們也不覺得疼,一路狂奔到崖上,身後的胡人已經幾乎快包抄他們。

    沈敬月喘息着,他從沒跑過這麽多路,比她累得多。

    他拉着她:“那邊是斷崖!”

    蘭絮認真地看他一眼,說:“我們跳下去。”

    沈敬月:“跳下去?”

    蘭絮:“或許,你聽說過跳崖不死定律麽?”

    沈敬月:“什麽玩意?”

    蘭絮:“你信不信我?信就一起跳!”

    胡兵追到了跟前,沈敬月用力抱着她,躍下山崖。

    迅速下墜的失重感,讓人仿佛靈魂升上了天空,後來,沈敬月對這一段的記憶,便成了第三個視角。

    他看到自己,緊緊抱着蘭絮,不知道是運氣,還是老天垂憐,他們挂在一棵山崖邊橫斜生長的樹上。

    沈敬月瘋狂喘息着,蘭絮也摟着他的肩膀,兩人一對視,死裏逃生,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他當時的視角看不到,細瘦的樹枝,因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微微裂開,但蘭絮看到了。

    她皺眉,他卻沉浸在歡喜裏,用力親了下她的唇角。

    他聽到自己懷揣着希望,問她:“絮絮,我攏共救了你三次,能換你一次相許麽?”

    蘭絮愣了愣。

    她看了一眼快斷裂的樹枝,又深深地看着他,認真地說:“等第四次。”

    沈敬月覺得她耍無賴,他再不會讓她陷入這麽兇險的境地,什麽時候會有第四次。

    他正不開心着,便聽蘭絮說:“我等你救我第四次。”

    然後,她松開圈着他胳膊的手,在沈敬月驚詫的目光裏,她用力推開他,只剩她一人,獨自一人,掉下深深的,看不到底的山崖之下。

    變故突生,悲喜不過一瞬。

    沈敬月呆呆地看着自己雙手,突的,他從心口嘔出一口血。

    原來,并非老天垂憐于他。

    老天是要看他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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