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了
卓夢覺得自己邏輯沒問題——現在她遇上事兒了, 領個結婚證就可以解決,但倪航是她男朋友。所以如果她真想戰術結婚,肯定得先看倪航能不能接受。
這要是沒有倪航, 估計她在賀家客廳那會兒就直接拍板同意了,省得夜長夢多。她從未想過有個家族會選擇幫她争財産, 而且賀水長得确實不錯。
可以這麽說——但凡她爸讓她相親的能有一個是這個水平的, 她可能早就結了。
對于從出生起就在倒大黴的卓夢來說, 這真是破天荒的撞了大運, 既有滾滾的財源,又有小帥哥送上門。可她卻一點兒開心不起來。
她有想過, 如果是從前的自己,她還會不會因為所謂的“不想被束縛”“不想被安排和不認識的人結婚”而對賀水那麽兇,結論是不會。
正相反, 她會對賀水很溫柔, 就這樣穩住他。
她會給賀水作為正牌丈夫應有的尊重, 私下怎麽樣不說,至少面子上得過得去。
她甚至可能會對未來抱有期待,想着沒準她和賀水會很合得來呢?她在外面風流本就是為了填補內心的空虛, 如果真能從賀水這裏獲得雙向的愛, 她倒也沒無聊到要去和那些僅僅“合眼緣”的撈男胡天胡地。
但問題是她現在已經有了, 她想要的那種雙向的、堅定的愛意, 在遇到賀水之前就已經有了。
那她對賀水還能有什麽好臉色?她心裏頭全是倪航。
開車回來時她就想着一定得跟倪航好好商量一下,這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而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但這會兒把人抱在懷裏了,卻支支吾吾半晌怎麽都不敢說了。
她繞了個彎子:“我先跟你講個事吧——我大姐她其實喜歡女的, 但因為我爸接受不了,當時逼着她跟賀湯結了婚。婚前她就跟賀湯說好了就是開放式婚姻, 所以賀湯在外面彩旗飄飄,我大姐就一直還跟她那女朋友處着。她女兒蘭蘭出生之後,也一直都是她和她女朋友兩人撫養,賀湯連家都不怎麽回的……”
倪航完全就沒多想:“他們能接受就好啊,聽起來好像也不錯。”
于是卓夢那口氣一下子松了下來:“那我就說了啊,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問一下你的意見——你覺得你能接受這種模式嗎?”
*
倪航愣了愣,然後立刻掙脫她轉了過來:“什麽模式?”
再拐彎抹角的也沒意義了,卓夢索性正面道:“你先別緊張,我還什麽都沒答應呢。我的酒廠被賀家搞了,現在賀溪就是希望我能和他的其中一個兒子領證,就相當于我給他納個投名狀。這之後不光我的酒廠可以相安無事,他們還會幫助我争家産……”
“你什麽意思?”
“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沒答應呢嗎,我現在就是想問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倪航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想和別的男人結婚,然後問我有什麽想法?”
“不是我沒有想和別的男人結婚啊,我肯定是不想的!”卓夢手忙腳亂,“你先冷靜點好不好?你先理解清楚我是什麽意思……”
“我理解不出來別的意思。”倪航往後退了一步,看她的眼神像看陌生人,“你要結婚幹嘛要問我的想法?你要結婚那我們就得先分手啊,這是必須要走的流程t吧?”
“可這在虹都商圈是很常見的操作啊!”卓夢急道,“我爸當初就是周轉不過來跟鄭家小姐結的婚,他一直喜歡的就是卓太;我大姐也是為了維系卓、賀兩家的平衡和賀湯結婚,她跟她女朋友從來就沒斷過。我爸對我二姐一向是很寵愛的,但就因為大姐和賀湯結婚後,他生怕賀家使手段逼我二姐嫁賀玖分走卓氏半數家産,這才壓着二姐匆匆嫁了個葡萄酒廠的富二代。”
“所以你覺得這很對嗎?”
“我不是說這對,我只是想告訴你,在我們的圈子裏結婚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當然知道這圈子污濁,但我就在這個污濁的圈子裏混啊!我勾心鬥角、我滿口謊話、我縱橫酒桌,我本就不是什麽高風亮節的人。”卓夢說,“對我們來說領證它就是個商業手段,跟勸酒、搶單、扯謊沒什麽區別,它就只是一個法律層面的連結而已。在這層連結之下,我們可以沒有事實上的夫妻行為,可以開放式婚姻,可以……”
“你別說了。”倪航打斷她,語氣從未有過的冰冷,“那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在這種環境下待久了,所以你就是這種人,是我不适合你的圈子。”
他說着就解了圍裙挂到一邊,卓夢吓得趕緊拉住他:“你不要鬧了好嗎?我這都夠亂的了……”
“是嗎在你眼裏是我在鬧了,我是不是還應該‘識大體’一點,多為你的事業着想啊!”倪航終于爆發了,說話都帶着鼻音,“我真是太蠢了,我怎麽會覺得你能改呢?就像你說的,你就在這個環境裏,我憑什麽覺得你是其中一股清流啊!”
“我、我怎麽沒改了?有了你之後我給其他男人花過一分錢嗎?我跟其他男人還有過聯系嗎?”受到這樣的指責,卓夢終于也惱起來,“如果不是認真拿你當男朋友,這事情我壓根不會回來跟你商量,換我之前接觸過的那些男人我直接一聲不吭就把證領了,你看他們敢吭一聲嗎?!”
“所以你跟我商量這種事我應該感到榮幸了?”倪航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她吵,他才發現他倆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成為事實上的第三者?你覺得卓太過得很光彩嗎?你覺得你大姐的女朋友就沒有怨言嗎?你說你可以開放式婚姻,說一切都是為了生意,那是不是有朝一日你還得為了生意生一個有對方基因的孩子?”
“我可以跟你保證,這個我絕不會答應!”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倪航根本不想和她多話了,“你自己出去找飯吃吧,我不做了。”
說罷就要扭頭回房間。
再次被卓夢拉住:“你幹什麽!至于嗎!你現在就是接受不了對吧?”
“對,我不接受。”
“那不就得了嗎?你不接受我就不結,我另想辦法不就好了?”
“所以你就是在試探我的底線,你想看我到底能接受到什麽程度是嗎?如果你另想辦法不成,最後生意失敗了,你是不是還要把錯怪在我頭上?”
“不是小航你不要思維這麽發散……”
“我還是發散一下的好——如果跟你領證的是我呢?”倪航低頭看着她,“你說對你來說一紙結婚證根本不算什麽,那是不是跟我結婚以後你也不會當回事?是不是還防不住你在外面朝三暮四的?”
卓夢徹底麻了:“服了,我就不該問。”
“對,你當然不該問,你就是不該問!”倪航叫道,“你就從來沒好奇過嗎?明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會去會所,為什麽還是處心積慮地接近你、追求你?因為你說話很油膩,我當時以為你是想包養我。我想着可以以這為契機接近你、和你相處,我以為如果能讓你愛上我,你就一定會改。”
這屬實把卓夢驚着了,當初的種種怪異感也終于有了解釋:“小航,我……”
“這件事我一直不敢讓你知道,我怕你一旦知道,就會開始輕視我,把我看作和那些男人一丘之貉。但現在我敢說了。”倪航的眼睛泛紅了,“因為我發現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把我和他們看作一路貨色。你習慣了把男人當玩物,又怎麽可能發自內心地尊重我。”
“我很尊重你啊!”卓夢心力交瘁,“我要不尊重你,我替你還債還瞞着不讓你知道?我要不尊重你,我會幾次三番地拒絕你怕你是年紀小沒想好?我的天啊,我何止是尊重你,有時候我都覺得我是你的舔狗!”
“別了,這我可不敢當。”倪航撇過臉去陰陽怪氣,“我沒見過舔狗舔到試探別人願不願意當小三的。”
“我不是在試探你願不願意當小三,我只是覺得不甘心你明白嗎?”卓夢嘆了口氣,也扭過頭去看窗外,“憑什麽啊,憑什麽他卓東既能娶鄭家小姐度過危機,又能跟真愛過一輩子?憑什麽他能讓真愛接二連三為他堕女胎堕到不能生,然後又能在外面找人生兒子?憑什麽他道德敗壞重男輕女,然後還被認為是傳宗接代情有可原?我都沒想要這麽多啊,我就只想在生意和你之間既要又要也不行嗎?”
卓夢看向他:“你知道嗎倪航,我們家的孩子都是長大了才知道孔融讓梨這種蠢故事的,我們從不會被教導謙遜、禮讓。你要跟我說面前有三個梨,我的答案是三個都得歸我,誰也別想搶了我的。像今天這種情況擺在我面前,我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既要保住生意,又要留住你——我現在不是在為自己辯解,我只是在跟你解釋我為什麽會問你願不願意。這絕對不是因為我輕視你,而是這對我來說就是自然而然的‘我全都要’。”
這話在倪航聽來幾乎令人絕望,他不斷地搖着頭,眼淚也簌簌而落:“可你憑什麽覺得我和卓太那些人是一樣的?你不甘心是嗎,好,我告訴你憑什麽你不行——因為我不是那種人。你要是想既要又要,那你就去找個更好擺布的——想要錢的,或者跟你一樣覺得這些都很正常的,随便你,但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吓得卓夢趕緊拿紙巾:“我的天啊,你哭什麽!你不如給我一刀算了!”
倪航卻避開來,只用手背抹了把眼淚,然後怒視着她。
但這怒意很快就被淹沒在汪汪淚眼下:“所以這些日子裏就算感情很好我也還是會心慌,不是因為我想得多,而是你就是這種人——我不問的你也不提,我提出來你就發怒隐瞞,實在瞞不過去了就開始說軟話扮可憐,你想的永遠都是怎麽糊弄我。你可能也很委屈,因為你覺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歡我,但如果我問你對我是認真的嗎?你有想過等我兩年和我結婚嗎?你的回答會是‘當然’,還是覺得這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
卓夢頓了兩秒,然後飛快道:“當然,我當然願意!”
“你猶豫了。”不必多說了,倪航苦笑一聲,繞開她要回房間。
卓夢試圖阻攔,但她的力氣怎麽可能比倪航大,很快就被甩開來。
她挖空心思想着自己還有什麽籌碼,然後她想到還可以用身世博一波同情:“小航!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可能你知道後會更理解我——其實我是……”
“你是私生女,我早就知道了。”倪航說着拉開保姆房的門,“你很倒黴,我很同情你,但我從沒因此覺得你有什麽不好,也不可能輕賤自己來為你的不幸買單。”
他側過臉來看向她:“這次實習就到此為止吧。之後你要和誰結婚,什麽時候結,都跟我沒有關系。”
“不是……”
卓夢話沒說出來,那邊門就已經關上了。
怎麽就吵成這樣了,真的至于嗎?!
她在空曠的客廳裏站了一會兒,很快又拿起車鑰匙穿上鞋子,也開門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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