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
11月底, 在那間VIP病房內,卓夢與父親卓東簽下協議。
協議內容類似對賭,卓東将“美人關酒廠”從卓氏分離出去, 交到卓夢名下,算作投資本金。卓夢承諾将于3個月內獲得足以覆蓋白酒板塊虧損的收益, 并将這部分收益分給卓氏, 用于幫扶白酒酒行。
如果卓夢做到了, 那麽協議終止, 酒廠将繼續維持獨立公司狀态,成為卓夢的私有財産。
如果她沒有做到, 則需連本帶利歸還卓氏。
在卓夢提出這個方案時,卓東提了個問題:“本金你好歸還,把廠子還回來就好了, 可這三個月的利息你打算怎麽還呢?”
卓夢想得很明白:“用我的私人財産。”
“遠不夠。”
“算上我在游樂豪庭的那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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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萬看着這一紙協議驚道:“絕啊, 難怪爸會答應, 你這做得也太絕了。”
她坐在沙發上擡頭看卓夢:“你真的清醒嗎?本來最壞的結果只是賣廠,你只是失去了一個本就不屬于你的酒廠,現在最壞的結果是酒廠、房子、存款全部沒了……到時你打算怎麽辦?睡大街上嗎?”
“睡大街也不是不行啊, 有手有腳怎麽過不是過。”卓夢叉腰看着落地窗, 低沉的語氣聽得出她壓力不小, “實在不行去你公司上班呗, 我可是知道大姐那邊不少商業機密呢,你開價公道,我就全透給你。”
“可不敢呢,我用你還得防着你什麽時候跳起來把我公司吞了。”
“那我就去大姐那, 掉頭過來對付你。或者去賀氏、鄭氏上班,幫着他們對付卓氏。都行。”
卓萬白她一眼:“講正經的。”
“真沒開玩笑。”卓夢從來就沒像此刻這麽實誠過。
卓萬也隐隐意識到要是真搞到讓卓夢跟卓家決裂了, 到最後也是個事兒——她知道得還是太多了。
“3個月內把錢籌齊,你有把握嗎?”
“沒有。酒我打算提價賣,但也不能提得太過火,算來算去還是差一筆。就算酒廠出品順利,也還是要再想別的法子。”
卓萬也吐了口氣出來:“我這邊是掏不出來了,找大姐問問?”
“難得啊,你嘴裏還能冒出‘大姐’倆字來。”卓夢瞄她,“暫緩上市後6個月可以重新申請上市,算算也就是2月初,她那邊也正緊鑼密鼓呢。讓她掏錢幫你那邊支棱一會兒已經是極限了,惦記她不如惦記卓想。”
“卓想你更別惦記了,爸是生怕總公司給他之後有什麽差池,現在就是盡全力保障總公司內部穩定運轉——就是,希望給他一個能無為而治的環境你懂吧?”
“嚯,得虧不是古代,不然這會兒該瘋狂殺權臣了。”
“裁中高層的事兒爸也不是沒幹啊。”卓萬将協議放回了茶幾上,“那我誠心地問一下哦,你應該也不是拍腦袋簽的這個字吧?至少應該有個大致的計劃對吧?”
“有啊。”卓夢坐到她對面去,“我也沒什麽別的本事。比起生産,銷售更是我的老本行。所以我的計劃就是,自己再開家酒行。”
是卓萬沒有想到的。
她愣了一會兒:“你現在可是欠着一屁股債呢,還要投錢開酒行?”
“就因為欠着一屁股債,那再多欠點也沒什麽了。”卓夢思量着,“酒行不像酒廠還得有原料、有技術、有設備,相對來說不那麽燒錢。到時候把還沒簽出去的美人關放過去賣,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然後就是再拉一拉其他品牌的代理——你有沒有什麽大的合作方,可以推給我。”
“有啊,不是都奔鄭氏去了嗎?我自己都還在找呢。”卓萬說,“不過你可以問問卓億那邊,剛好你幫她做過洋酒生意,對裏頭的路子也熟悉些。”
“得,那我走了。你也加把勁,虧空太大的話我補不上,你那邊也落不了好。”卓夢說着起了身來。
“哎哎哎,你這就走了?”卓萬回頭看去,“你那小情人呢?沒關在屋裏啊?”
“他出去了。”卓夢說,“今天他爸的判決生效,他接他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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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此時的倪航正和倪斌在面館吃面。
“對了爸,這個給你。”倪航說着把他爸的手拽過來,系了根紅繩上去,“網上說辟邪用的,象征着跟牢獄之災徹底道別。”
這一趟出來的倪斌似乎比以前更加寡言了,但為了不讓兒子擔心,到底還是強撐着扯出個笑臉:“你還信這個東西呢……這段時間過得挺辛苦吧?”
“沒啊,酒廠不是被收購了嗎?又不用我還債,我就正常地大三實習就好了。”倪航說得輕輕松松,“不過這也算撞上大運了,我看以後你還是踏踏實實上班吧。能發財的畢竟還是少數,普通人能安安穩穩地生活就很不錯了……當然啦,也不能太指責你,我這些年過得到底也是不錯的,只不過違法亂紀的事兒可不能再幹了……”
在倪斌看來,這啰嗦的樣子像極了亡妻。
“我一開始沒以為是犯法。”倪斌喝了口熱水,“我以為之後賺到錢還上就行了呢。”
“那還是的呀。”倪航來勁了,“爸你知道嗎,那些經商的都有着自己的生意經,說話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從小耳濡目染,根本搞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他們也t特別清楚到底什麽事兒能做,什麽事兒不能做——就連賣假酒也知道到底賣多少要坐牢,賣多少不用坐牢,你說像我們這種老老實實的小老百姓怎麽可能玩得過他們呢……”
倪斌聽得皺眉:“你又是打哪聽說的這些?”
“我不是說了我在實習嘛。”倪航說,“我找了高端家政的活,聽雇主聊的。”
“你這個雇主也是做酒品生意的?”
“嗯……對。其實你也認識。”倪航說得有點心虛,“就是那個卓阿姨。”
“哪個卓阿姨?”
“跟你相親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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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倪斌想起來了,“你怎麽跟她……”
“卓、卓氏不是要收購酒廠嘛,她當時找我了解酒廠的事。結果酒廠那邊我不了解,倒是聊出她缺一家政,我在找實習。”倪航說着又開了瓶可樂,“那不就剛剛好嘛,我這實習就找上了。”
“你少喝這甜的汽水。”倪斌皺皺眉頭,但注意力到底還是在兒子的工作上,“那人家其實也算是幫了你了,你可得好好幹,就當是感謝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在好好幹啊。”倪航埋頭吃面,“對了,我給你租了個房子,你先暫時住着,等找到工作可以再換到離工作地點近一點的地方。不過也不着急,卓姨給我開的工資還挺高,我又沒什麽花錢的地方,租個房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倪斌也不是願意靠孩子的人:“嗐,我本來也閑不住。一會兒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就去附近看看去。”
他到底還是綴了一句:“拖累你了啊。”
倪航把頭埋得更深了:“說的什麽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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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航租的房子和他的保姆房差不多大,不過不是他租得不好,而是他的保姆房本身就不小。
首先不用和別人合租就已經算比較舒服的了,浴室、衛生間也幹幹淨淨。雖然沒有廚房,但陽臺有微波爐和電磁爐。
陽臺向陽,衣服總歸曬得幹,洗衣機也算比較新。然後剩下的空間,就給了衣櫃和好大的一張床。
為了方便爸爸工作出行,倪航特意租在了交通便利、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麽倪航說以後可以再換房,因為他爸肯定是想盡快自己承擔房租,但說實話這個房子對一個暫緩刑期的人能找到的工作來說,實在是有點貴了。
他大概很快就會找借口搬離這裏,換個更廉價的出租屋。
“那你休息會兒吧爸,我先走了哦,一會兒還得給卓姨做晚飯。”倪航說着就要走了,“你自己也好好吃飯,或者外賣也行,附近店還挺多的。”
倪斌眼睛看着窗外,反應似乎變得有點遲鈍:“哦,行,你快去吧,別耽誤工作。”
“好……哦對了爸,你最近能抽一天時間出來嘛?卓姨說想約你看一下酒廠的電路什麽的……”
“哦哦,我都行啊,她哪天有空?”
“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忙得很……那我回家問問她吧,走了哦。”倪航說着便擺擺手出門去了。
留倪斌一個人在屋裏重複:“回……家?”
他看着窗外感慨:“看來卓小姐對我家倪航還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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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航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非常幸運的人。
他的媽媽溫柔善良,他的爸爸也很愛他,他們都會以他的感受為重。即便已經經歷了這麽多,每每回憶起童年,還是只能想起美好的事。
所以他不太能理解卓萬說的那些話。
其實那天,在卓夢回家之前,他和卓萬兩人就已經聊了好一會兒了。
卓萬問他叫什麽名字,他一說對方好像就知道他是誰了。
然後又問他和卓夢是什麽關系,他原本是想說“男女朋友”的,但因為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怪怪的,他還是退了一步說是“雇傭關系”。
再然後就是問他的家庭,問他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什麽時候出來,打算住哪裏。
當然她也說自己的家事。
說卓家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其中弟弟最受寵,卓夢則是最不受父親待見的一個。
雖然早就知道卓姨跟她爸父女不合,但聽到這種話,倪航還是很吃驚:“卓姨嗎?為什麽?她這麽漂亮又優秀,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她呢?”
“唔……一方面是太犟了吧,其實爸還是挺吃女孩撒嬌那一套的,她就是不願意跟人撒嬌嘛。另一方面她心思也挺毒的,正常人都不會喜歡那個老盼着自己早點死的孩子吧。”卓萬說着喝了口花茶,“還有就是她是個私生女,當初她媽媽偷偷把套紮破有的她,所以她永遠都是自備女用的套套——這你應該也知道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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