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
2023年11月20日, 卓東重病入院。
卓夢一如既往是第一個趕到的,VIP病房裏除了戴着呼吸機的卓東,就是坐在一邊的卓太。
“爸……”
她只發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 就被卓太“噓”了一聲:“剛睡着,別吵到他。”
卓夢便低一低頭, 退到外面去找醫生。
她看起來真像個關心父親的女兒:“大夫, 我爸他現在情況怎麽樣?”
“你還說, 怎麽沒早點讓住院呢?”醫生責備, “按你們這樣的家境,多活t個三年本來是沒問題的……”
卓夢緊接着問:“那現在呢?”
醫生看了她一眼:“走一步看一步。”
說着話卓萬便來了, 眼睛一圈紅彤彤的,一看就是剛哭完:“大夫,大夫, 我爸他……”
卓夢趕緊扶她一把:“小點聲, 爸剛睡着, 卓太在裏面陪着……”
卓萬卻無暇聽她的,忙不疊地甩開她的手跑進病房去,聲音壓得輕輕的:“媽, 爸怎麽樣了……”
卓夢在病房外愣了愣, 反應過來自己狀态不對, 原來這種時候是該哭的。
她把這輩子的傷心事都想了一遍, 眼瞅着眼淚要下來了,卻被卓億的聲音打斷施法:“哭不出來就別擠了,爸又沒醒,演給誰看啊。”
卓夢擡頭看看她:“萬一突然醒了呢。”
*
不過怎麽說呢, 雖然卓億也沒掉眼淚,但明顯能感覺到她和卓夢的狀态是不同的。
她還是有點惆悵的, 類似于“人畢竟是快不行了,有什麽恩怨也該放一放了”。
而卓夢,倒也不能說幸災樂禍,她主要是完全沒有一個人要離世的那種所謂痛感。
她腦子裏太多事兒了——爸這一倒下外面人都知道卓東撐不住了,而她的廠子正處在剛剛吸了一波注意力,實際還脆皮得很的情況下。
不會變成靶子吧……
她和卓萬各管理着一個卓氏集團的下屬公司,只不過一個是分公司,一個是自負盈虧的獨立子公司。如果爸“傳位于”弟弟卓想,那之後卓萬大概率會像大姐那樣分出去單幹,卓夢則将為了維持酒廠運作兼顧總公司的運轉。
聽起來是有些慘,卓夢也一度想過絕不能這樣。但她轉念又想——以弟的能力、精力、體力、智力,他說不定會很好擺平呢?到時候沒有爸來護着他了,她又對總公司了如指掌的話,那說不定能一把子全抓過來呢?
當然,她知道卓想好搞定,其他人肯定也知道——這裏的其他人是指卓億、卓萬以及那些不姓卓的人。
卓億的身份很有意思,她是賀家的兒媳,鄭家的女兒。
當初是帶着強強聯手的觀念與賀湯結的婚,在卓億發展公司的三年內也确實從賀家得到了一些助力。可以預見在之後的財産之争中,賀家一定會不遺餘力地主張卓億是唯一毫無争議的繼承人,争取幫她拿到大頭。
但這部分財産将會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共同財産,也就是賀溪會不費吹灰之力,靠兒子拿到卓東的部分家業。
此時卓億的母家鄭氏也未必坐得住——她那倆舅也不是善茬,不來分一杯羹不像他們的作風。
這麽看來卓想守不住的家業也未必輪得到卓夢來吞,更可能的結果是卓夢為了留住這點家底和卓萬卓想一起對抗賀、鄭兩家,而大姐就夾在中間尴了個大尬。
卓夢怎麽算都找不到自己的有利面在哪。
或者還有個辦法——在爸沒了以後直接跟卓想談判,将美人關就此獨立出去,随他卓想焦頭爛額,任他卓氏被其他家瓜分殆盡。
但這就又回到了卓夢一開始擔心的事情上——風頭正盛的新廠,離開卓氏大樹的庇護後,會不會受到其他品牌的聯合絞殺?
在卓萬哭泣、卓億惆悵的時候,卓夢腦子裏就只能想到這些。
卓想一如既往是最後一個到的,但他确實也是最難過的一個。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手也微微發抖:“爸、爸他……”
“暫時沒什麽事兒。”卓夢應了一句。
于是他便松了口氣,癱坐在醫院的長椅上:“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氣他了。”
他甚至給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個不孝子!我為了一個女人和爸犯犟了這麽多年!”
卓夢卓億都沒攔,也是到這時才注意到原來四太和兒子一起來了:“哎喲好了,你爸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可怎麽得了?只要你能好好的,也就算報答你爸了。”
卓夢卓億雙雙翻起白眼。
*
“四太最近……氣色不錯啊。”卓夢幽幽地來了一句。
四太瞥了她一眼,說話一股子長輩調調:“你爸這輩子也走到這兒了,不管怎麽說,對卓家整體是沒什麽虧欠的。在他的病房前,說話就不要夾槍帶棒的了。”
卓夢看看卓億:“我夾槍帶棒了嗎?”
卓億是真不知內情:“沒啊。”
不過确實仔細一想,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是——爸召開家庭聚餐想要宣布自己的病情——席間四個孩子吵成一團讓爸徹底打消公開病情的想法——臨死想着要不把孫子認了卻發現孫子其實不是親的——做起了自己的品牌但品牌名引發了人們對他的嘲諷——嫡長女身陷桃色風波且是與同性得幫着擺平——期待半生的品牌終于開售卻因身體原因無力到場。
這還不算“為了不走漏風聲堅持不住院”,以及“現在住院走漏了風聲還得想辦法死扛”。
要不說他能賺到錢呢,也真是個狠人。
過了一會兒,卓萬也從病房裏出來了:“都先回去吧。爸剛才醒了,說暫時不想見人,要自己休息。”
卓億跟她對着來已經成了慣性了:“喲,合着這一趟爸就看着你一個了?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啊?”
“你要進你進呗,我就是個傳話的。”卓萬聽起來有些虛弱,“你不聽他的,氣着他你後果自負就是。”
這話可吓不着卓億,她瞄了卓萬一眼,推門就進病房了。
卓夢倒是真不敢進,她怕老頭看到她直接嘎過去,于是只看向二姐:“爸還說什麽別的了嗎?”
“還能說什麽。”卓萬無力地笑笑,“他看着我搖搖頭,說,‘生這麽多女兒有什麽用,給她們的還不都帶到別人家去了’。”
*
醫院的走廊盡頭有扇窗,卓萬和卓夢站在這裏眺望遠方。
“你說這人怎麽就能活得這麽擰巴。”卓萬百思不得其解,“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能感覺到他對我是真的很疼愛,但他又很惆悵我不是個男的。有一回他甚至說出了‘要是女人也能繼承家業就好了’這種話,這觀念多進步呢你說說。”
“我不知道,他又沒疼愛過我。”卓夢忽略她話裏的諷刺,只旁敲側擊,“不過其實家業給你的話,也不能說是帶到旁人家去了吧?二姐夫家是辦酒廠的,咱家主要還是做酒商生意,交到你手上頂多是幫他們賣賣酒,又不會給他們順走了。”
“在爸眼裏,嫁到別人家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卓萬撇嘴,“當初我就說了我不喜歡小的,他非說27歲不小了,比我還大一歲——誰跟他講這個了啊,低于40歲的在我眼裏就沒滋味。哼,這婚我遲早有一天給他離了,他家就屁大點的小作坊酒廠,還沒有你手上那個大呢。”
卓夢繼續打聽:“也不能說是小作坊吧,葡萄酒廠能做那個規模不算小了,生意應該還不錯啊。”
“呵,別拐彎抹角了,知道你想聽什麽——‘美人關’這波新酒節一過,他家葡萄酒直接滞銷了,手上一批臨期貨不出去,眼看資金鏈要斷還得我幫着投錢,真不知道我圖什麽。”卓萬氣道,“橫豎是膈應人,早知道這婚我還不如跟賀玖結呢!”
“爸是怕你嫁給賀玖受欺負吧。”或者說是遭嫌棄吧。
而且倆姐妹都嫁賀家,在爸看來才真是把家業拱手讓人。
卓萬顯然也不想多聊這個,轉而打聽起了卓夢這邊:“還是你當機立斷啊,頂着壓力不結婚,等爸一死你能過得舒舒服服的。還有你那酒廠,一開始就是打着收入囊中的主意吧?姐幾個還真是給你耍得團團轉啊。”
“哎喲哪能啊,當時那廠子都成啥樣了,我收入囊中,我圖啥呀。”
“現在不辦得好樣的嗎?”卓萬瞄她,“不過兵行險着不是你的風格,我确實不理解你一開始為什麽咬牙接手——你跟倪斌也就見過一面吧?不是說沒瞧上他嗎?”
眼看卓萬解題思路清晰,卓夢生怕給她想到正路子上了:“開玩笑呢,我跟老大老四那種戀愛腦可不一樣,我純粹是為卓氏着想。倪斌馬上也要從看守所出來了,一個四十歲喪偶還有案底的,我可不打算跟他有任何瓜葛。”
“啥?這就要出來了?”卓萬有些驚訝,“我以為得判個一兩年的呢。”
“判了呀,緩刑了。昨天下的判決書,十天內不上訴即生效,也就是12月t初就能出來。”
卓萬眼神愈發狐疑了:“你不對勁兒啊,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感覺你還挺關心他的。”
卓夢擦了把汗:“因為我正好有點關于酒廠的事兒要問他。對,酒廠那個電纜啊埋得是烏七八糟的,還有從人家耕地裏過的。我得把他揪過來問問到底還有哪邊電有問題,我統一解決一下。”
“你不是說你不打算跟他有瓜葛嗎?”
“那酒廠的事兒該問還是得問啊!”
“是這樣嗎。”卓萬瞅瞅她,到底還是沒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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