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姐
大姐怔住片刻。
然後說出話來:“你怎麽知道的?”
“我推出來的。”卓夢說得跟真的一樣, “上回聚餐我就看出來不對勁兒了,爸咳了那麽多年,倒是頭一次面露土色, 你沒看我們吵架時卓太那個緊張樣,像是擔心爸随時嘎過去。老二在這種時候突然打沖鋒, 很可能就是爸鎮不住她們了, 或者說是, 快決戰了。”
卓億狐疑地看向她:“你知不知道你說一些煽動性言論的時候用詞特別明顯。”
“……你別管我用詞, 我現在人是不是在你這?我是不是來提醒你了?那我是不是和你一頭的?”
“我心裏含糊。”卓億撇開臉去,“你也不存在跟誰一頭吧, 你不就想把水攪渾嗎?”
“那你就按邏輯講呢?”卓夢索性又叉起腰來,“咱們四個當中爸最不喜歡的是我,其次就是你。他活着的時候給你嫡長女身份, 那不是因為愛你, 而是因為你是他卓東的原配生的長女, 你必須得尊貴。那交代後事的時候呢?你确定他百年之後真的希望你比他最寵愛的二女兒得的多嗎?”
卓夢繼續道:“別傻了,你看他這個分組也看得出來啊,電視劇裏到最後都是黑紅雙方對壘, 爸給我們四個劃分得明明白白, 他倆屬于紅方, 咱倆屬于黑方, 希望哪邊贏爸心裏都是有定論的。如果他真的命不久矣,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能有個借口多給那邊分點兒——不過考慮到爸不可能拿生意開玩笑,所以這次的事應該就是老二那邊看出爸的心思後給你下的絆子。”
分析合理,但卓億越聽越覺得怪:“你不對勁兒啊, 就因為這事兒你就這麽篤定爸的身體出了問題?”
果然要細談就瞞不住。
卓夢索性攤牌:“實話跟你說吧,我之前看到爸吐血了。好像哦, 好像是吐血了。”
卓億霎時從床畔站了起來:“那你早不跟我說?!”
“我沒看清啊!這種事他能讓我看清嗎?看不清的事兒我敢亂講嗎?”卓夢也喊起來,“我也是直到卓萬出手了我才确定的啊,然後我不一秒沒耽誤就來了嗎?”
“所以你拿我做這個測試?你拿我們一起籌劃了三年的公司做這個測試?”卓億眼睛都氣紅了,“完事兒你跟我說你要幫我?你說你跟我是一頭的?”
眼見卓億這個猛虎撲食般的勢頭,卓夢小腿肚子顫顫的,一邊太極似的畫着圈地往後退,一邊勸她冷靜:“大姐你聽我說,你先不要激動。現在我們把視角拉高一點,不光我跟你是一頭的,卓萬跟你也是一頭的——弟是個廢物,我和卓萬業內認可度不高,唯一天時地利人和的你,還是個父母離異父親再娶的。總的來說咱們卓家的繼承代真是一盤散沙,大廈是靠卓東的名字撐着的,他沒了之後如果咱們頂不起來,卓氏很可能是被瓜分的命。”
卓億的盛怒之下,卓夢往後一退,跌坐在床畔擡頭看她:“我真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想想——咱爸要是沒了,賀家作為嫡長女的夫家想不想分一杯羹?你媽要是知道卓東命不久矣,那鄭家你那倆舅舅是不是也知道了?你覺得和出軌渣男生的女兒,跟自己的親哥哥們相比,你媽會偏向哪邊?”
卓億咬牙切齒:“你知道嗎卓夢,你現在聽起來像卓萬派來的說客。”
卓夢驚叫:“講講道理好吧!我跟她混能撈着啥?卓萬會給我好處嗎?卓太會允許我拿好處嗎……不是大姐你幹嘛!你放開我,打人是犯法的!你松手!”
她急得鞋也沒脫就往床裏縮,卓億常年健身她根本打不過,三兩下就被掐着後脖頸安進被子裏。
正在恐慌之時,卧室門突然被打開了。
卓億松了力氣回頭看去,卓夢也抓住機會翻過身來——
是姐夫。折回來拿落下的手機。
卓夢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一邊挂起耳邊淩亂的頭發一邊推開卓億:“不是的姐夫,我跟我姐……”
賀湯已經氣得臉都綠了,他把手機揣回兜裏,顫聲道:“卓億,你真令我惡心!”
然後在卓夢從床上爬起來之前,門砰得一關,走了。
*
二人雙雙坐在床畔。
現在心情不好的成了卓夢:“拉拉很正常,亂侖就過分了呀。”
卓億倒是神清氣爽:“怕什麽,他又不會說出去,難道還嫌頭上不夠綠嗎?”
卓夢茫然地看向天花板:“咱倆好像本來也沒什麽。”
空氣中靜了片刻,卓億說:“我想離婚。”
“你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說這個?這個話題你能不能跟阿瑩聊去?!”
尖叫完,又覺得不太對:“不是你這個時候離個屁的婚啊?該公關公關該封口封口,消息壓一壓過陣子重新申請上市。女的跟女的親個嘴兒有什麽,就說是國外長大的正常禮節不行啊?非得現在離婚坐實你的婚外情?”
“我耐不住這個惡心勁兒。”
“好家夥,結婚的時候你能耐住這個惡心勁兒,生孩子你能耐住惡心勁兒,現在你跟我說你突然就耐不住了?咱姐夫真是薛定谔的惡心啊!”
卓億又把她按在了床上:“你要死啊,你姐剛被人打了一巴掌你就幫別人說話?”
“該說不說賀湯當這麽多年同夫也不容易啊!而且我這是幫他嗎?我是為咱們共建了三年的公司說話,是為你、為卓家着想!”卓夢奮力掙紮未果,又生怕再被看見,遂大叫,“卓億你要非得這樣你就先把門鎖了!”
卧室的門“咔噠”一聲,是管家貼心地幫忙鎖了門。
*
真的,身心俱疲。
爸不會坐看本就不堅實的卓家繼承代更加潰散,之後估計會出手撈大姐一把,所以卓夢給大姐的建議是先穩住,這次上市受了影響就略作推遲,重新整頓後瞅機會卷土重來。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爸的病程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可以确信的是為了提防其他家分食卓家,爸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是一定要保密的。但是真要是到了快撐不住的時候,他至少會先跟自己的四個孩子知會一聲。
現在就是他還沒知會,那可能還有點時日。
而卓夢的計劃很簡單——她希望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裏爸能明白,她才是這個家下一代的中堅力量。
卓想那邊不用管,他明顯是個廢的,但即便再廢他也會有很大一部分屬于自己的家業,這是不骟了他就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種靠合法途徑解決不了的人先放一邊,剩下的就是讓老大老二互鬥,捅出簍子來卓夢再幫忙縫縫補補,同時再把自己的工廠經營好,終極目标是讓爸知道這個家沒了她是真不行。
卓夢明白,金錢、地位、臉面對爸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能操縱卓東的唯有利益。但怕的就是老登追名逐利一輩子,臨了突然想任性一回,半生家業喜歡哪個就給哪個。
其實卓夢在大姐二姐面前都有說瞎話的嫌疑,她并不确定爸是不是只把大姐當作一個嫡長女招牌,也知道爸對他們仨的态度遠沒到“不當人看”的程度。不過可以非常确定的是,爸雖然不是把她們仨當畜生養,但也沒把她們看作和老四平等的人類,她們比t其他物種高一些,但又比人類低一些,是一種類似亞人的生物——必須要“有用”才能獲得生存資源,不存在什麽天賦人權。
她應該感謝嗎?如果不是這種教育模式,她無法擁有現在這樣的能力。但是真要是讓她選,不好意思,她要滿滿當當的愛,要不必努力就被捧在手心裏,要當人而不是亞人。
胖子已經正式入職美人關,成為生産部部長,下轄三個車間、生産計劃科、技術質量科、基建設備科以及倉儲,最近在輔助總公司人事完成招聘工作。
李染負責了租地、辦果園相關的財政事務,種植部也很快搭建起來,同時他還負責了第一批用于釀造的赤霞珠葡萄的采購工作。
黃毛被安排幹了些雜活,包括找人給酒廠除草、重漆大門,給許久不用的器材進行檢測清洗,辦公室什麽的也打掃幹淨,然後幫卓總把文件、顯示器什麽的通通搬過去。
一如卓夢所言,決策層的活兒相對來說是最少的,信得過的人員安排到位後,她要做的就是給出指令,做出檢收,進行表揚,或者責罵,或者PUA。
所以在争家産和辦廠的間隙裏還有空琢磨給自己換保姆的事兒,倒也不算特別時間管理大師。
周末,卓夢驅車二十公裏,來到城郊一處雅致別院。
占地面積不大,也沒有別墅小樓,那是真正的中式園林——院落中小橋流水,中央是精致瓦房,管家穿着唐裝叫她“三小姐”,給她倒茶的姑娘穿着新中式的棉麻裙裝。
整個氛圍就是很禪。
符合卓夢對于一些看似與世無争的貴太太的刻板印象。
随着一股檀香味,別院的主人便走進了茶室。
容貌清麗,只略帶細紋,聲音溫柔,比糕點更軟糯:“夢夢,今天怎麽有空來呀?”
卓夢坐在幾案旁,也不起身,只笑笑看着她,用第一次在會所撞見她時聽見的稱呼叫道:“有個保姆想介紹給你啊,你一定喜歡的,亮姐。”
亮姐聞言臉色一冷,但語氣還是平和:“差輩了不是。”
“哦,抱歉,小媽。”卓夢喝了口茶,“還是你更喜歡我叫你卓四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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