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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她問得突然, 裴河宴毫無準備。
但這會,走是沒法走了。
之前在重回島上的教訓還歷歷在目, 他不想再因為逃避而導致事情無法轉圜。
況且,門外還站着一個了無。
他雖然相信以了無的品性絕不會因為今天聽見了什麽就對了了産生別的看法,可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态度會間接影響了無對了了的判斷。
所以,這件事必須當下就要說個明白。
他轉過身,看着了了。
令了了失望的是,他除了剛聽到那句話的當下有過十分短暫的怔忪外,看向她時仍如寂靜的海面,連一絲水花都未曾激起。
“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都夢見過什麽。”他像是打算和她慢慢談,拖過一把椅子徑直坐下。
他如此冷靜,了了反而開始懷疑自己将他的一切照顧、親近和偏愛都會錯了意。雖然她說“我喜歡你”時,存了幾分試探,并非表白,也不是傾訴情意。甚至, 她在說出口之前,就想好了如何去粉飾太平。
可他的反應, 實在令她有些難以看懂。就像她往深谷裏丢了一塊石頭,本以為很快就能沉底,聽見回響。可她等了又等,谷底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傳來。她不知是谷底太深, 還是石塊太小。似一腳邁入迷霧, 連回頭都找不準方向。
了了收斂起自己的全部心思,輕輕擁住被角, 回答道:“每次都不一樣。”她回憶了一下:“我剛才夢見了地藏殿,那裏在做一場法事。是拂宴法師在給昭和公主念往生咒, 超度她。”
最後半句話了了說得有些遲疑,按夢裏的情況,拂宴法師念的雖然是往生咒,可并不像是在超度,反倒像是在招魂……
她一猶豫,裴河宴就看出了她在這番話裏有所保留。他并未就此追問,只是說道:“你說十三歲起,夢境蘇醒。我只記得你跟我說過,夢見我帶你去地獄,那有關我的,你還夢見過什麽?”
了了被他問的一懵,一時竟想不起來。
在南啻遺址時,她大多夢見啻蠻與無宴,夢見南啻恢弘的宮廷與猶顯稚嫩的女帝總是追着法師跑。後來離開南啻回到京栖,她夢見過白馬,也夢見過妖獄,夢裏總是滾燙滾燙的,連魂魄都要被燒幹般,灼熱到難以忍受。
直到她開始佩戴佛骨念珠,那些夢境才似被壓制了一般,再無法對她造成影響。
再接下來,就是那日的千佛地宮。他如被困在此間的惡鬼修羅,雖披着袈裟,卻囚于這地宮之中暗無天日。
随即便是今天。
要說直接夢到裴河宴,那極少極少,少到她幾乎想不起來,是否夢過。
甚至,如果裴河宴問她,是以什麽為依據判斷這些夢都與他有關的,她也回答不上來。
她從懵懂着旁觀這些故事,到如今能感同身受,這之間她用了很久很久。除了他們都與裴河宴如出一轍外,她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直覺這故事裏的一切都與他們息息相關。
她回答不上來,就耍賴:“你既然不信,又何必問得這麽仔細。”況且,兩個人這麽嚴肅地讨論她都做了什麽夢,這很羞恥啊。
更別提,外頭還有個聽牆角的。
了了扯起被角捂住腦袋,将自己整個埋入柔軟的被中,長嘆了一口氣。
“大多數人都有過第一次來一個地方但覺得分外熟悉的情況,他們會把這種熟悉感歸結于在平行世界另一個自我的經歷。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些人會對宇宙萬物對自然生靈有高于普通人的敏銳與感知,這對你來說,不是壞事。所以以後,不要輕易說一些讓人誤解的話。”
裴河宴的這番話,在用詞上十分斟酌。
他很了解了了,死板客套的說教很容易引起她的逆反。而他今天的目的,單純只是将她那句不合時宜的話合理化,起碼不至于讓她,或了無在接下來長達一個多月的相處裏有任何的罅隙或不自在。
他能感覺到,了了說這句話時,更多的是在宣洩。可具體宣洩什麽,他不得而知。
了了也不傻,他這麽明顯的遞臺階,分明是不想打破兩人之間的平衡。她拉下被子,往門外看了一眼。
了無抱着柱子,無助、弱小還可憐。
她沒想太久,就選擇了鳴金收兵。很多事,不急于一時。
但她記住了每一次被回絕被忽視以及被迫等待的情緒,這樣的話她以後不會再說,也不會再試探。
且等着看吧,最後會是誰先忍不住。
——
行李都是昨晚就收拾好的,即便出發時耽誤了一些時間,也沒影響到行程。
飛機落地洛迦山時,了了在出口就和裴河宴等人分別。
明天周一,她本就要在普寧寺上工。這是去京栖之前便定好的,所以也不算突兀。
回了民宿,了了怕自己一歇下就再也爬不起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塞進了浴室裏。
洗完澡,她在陽臺上吹了會風。
洛迦山的夜風相比梵音寺,多了幾分急躁。從海上刮來的風,帶着蒸騰的水汽,鹹濕溫熱,并沒有那麽舒服。
這趟行程開始的突然,結束的也很突然。
她好像還留在那,只是軀體先一步回來了而已。
屋內的手機響了兩聲,應該是微信的提醒,可她懶得去拿。經過床鋪時,也視而不見,徑直将擱在書桌上的《四方塔》粉本拿出來,就着陽臺的壁燈,一頁頁地翻。
人忙碌時,就能抛掉雜念。
她一向都是這樣解決自己情緒問題的。
——
周三時,了了約了司機,在傍晚時去一趟重回島。
這周五正式開工,她明晚在普寧寺下了班就要住到島上,有些日常用品就需要提前搬過去一些。
明明就隔了一片海,她這來回搬騰愣是搬出了臨時出差的感覺。
她去之前,提前和了無打了聲招呼。得知她是要搬些衣物過來,了無不由分說非要去碼頭接她。
結果,東西拿回來了,了了卻沒跟着來。
裴河宴看這時間,猜她是沒空吃飯了,還想着今晚一起煮點面,大家随意吃些。聽見院子裏傳來動靜,剛放下書走到門口,便見了無悶頭走了回來。
他往了無身後看了一眼:“了了呢?”
“沒來。”
裴河宴垂眸,看了眼了無手中的小行李箱,箱子上的行李牌還沒摘下,就這麽挂在把手上,随着了無的走動上下撲曳中。
他目送着了無把箱子推進她的房間,再關上門走出來,問道:“她有說什麽嗎?”
了無搖頭:“什麽也沒說,小師兄坐的是別人的車,把行李t交給我後,就跟那個人一起去吃飯了。”
他嘆了口氣,虧他還坐了輪渡去洛迦山的碼頭,早知道小師兄不跟着來,他才不獻這個殷勤呢。
裴河宴聽完,點點頭,不再問。他如常地走入廚房,對還等着開飯的兩個孩子說:“那我們吃吧。”
——
了了接到樓峋的電話時,剛從普寧寺出來。
他說他就在山下,問她一起吃個飯方不方便。
她原想拒絕,畢竟和了無約好在碼頭碰面,不好失約。可轉念一想,她近來行事是有些跳脫,這對樓峋來說很不尊重。
這才臨時取消了用車,讓樓峋上民宿接了她一趟。
見她拎着行李準備出門,樓峋詫異之餘,邊幫她把行李放到後備箱邊問她發生了什麽。
上次樓峋打來電話,了了簡單交待過幾句,這次見面,便當面将最近發生的事都和他說了一遍。
車到碼頭時,她的故事剛好說完。
等交接完行李,再到餐廳時,離他預約的用餐時間已經遲到了十幾分鐘。
了了剛一坐下,預留的菜便接二連三的端了上來。她看着滿桌的裏脊、排骨、紅燒肉,對樓峋的感激之情幾乎無法言表。
“你都不知道,我吃素都快吃成豆腐了。那是一點葷腥都沒有啊!”
她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這輩子得這麽茹素齋戒。
樓峋笑道:“你不是無肉不歡,怎麽忍下來的?”
“其實也還好。”了了吃了兩塊糖醋裏脊滿足了口腹之欲後,良心終于回來了一些,照實說道:“齋飯挺好吃的,不吃肉也行。就是總吃素的,心理上過不了這道坎。”
以前裴河宴沒給她配車,她下山不方便也只能忍忍了。後來有車了,她又不好意思讓人家司機上下山,只為接她去吃頓肉,又忍了。
人還是不能太成熟了,考慮得一多,快樂就少了。
“你還沒說,你怎麽來了?”
“不是要來優昙法界辦展,提前過來看看場地,不然怎麽開展工作?”樓峋給她剝去蝦頭,将蝦夾入她的碗中,思量再三,還是說道:“合住的事我覺得不妥當,我幫你在重回島重新租個公寓吧?”
了了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了一句:“你是擔心安全問題嗎?沒有比那更安全的了。”
就了無那個身板,來個賊都得小心賊被他一屁股坐死。
見她壓根沒往另一個方向想,樓峋提醒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三個男人,你住那我怎麽都覺得不合适。”
了了幹飯的速度終于慢了下來,她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打消樓峋的顧慮。也不好直接說是他想多了,有想法的人,現在是她。
還不知道誰危險呢。
“我有數。”她回避了這個話題,不願再談:“你這次來待幾天?”
“明天就走了。”樓峋喝了口水,觑了她兩眼:“這麽急着趕我走,有事瞞我?”
“我能有什麽事瞞你?不都是你一問我就什麽都交代了嗎。”了了覺得樓峋這次有點奇怪,特別像是來巡視地盤的,一個标點都舍不得放過,查問得那叫一個仔細。
她放下筷子,直言道:“你別是幫我爸看着我,看着看着,看出什麽企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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