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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四方塔上的壁畫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 了了端詳着已初具規模的畫作,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感。
雖然現在看, 驕傲得好像有些早了。但一個作品是否傾注了全力,又是否獲得了自己的預期,創作者的感受是最直觀的。
她光是看着這幅壁畫,就心生歡喜,心滿意足。跟喝到了假酒似的,醉得飄飄欲仙。
來電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了了都沒察覺是自己的手機。還是小沙彌将水筒拎上來時,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了姐,你不接電話嗎?”
了了這才從壁畫裏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喂?”
“是我,樓峋。”
了了差點冒出一句“稀客”,好險,話剛到了嘴邊就趕緊剎了車。她走到廊外,倚着欄杆, 俯瞰着塔下稀稀拉拉的游客。
那日的僧值說,優昙法界開放後, 普寧寺的游客就會立刻減少一半,還真的是這樣。
“接電話這麽慢,在忙嗎?”樓峋問。
“現在是工作時間啊,你說呢?”了了反問。
她一心虛, 就會避重就輕。看似挺坦誠的, 可實際上不僅避而不答,還會給你偷換概念。
樓峋笑了笑, 沒拆穿她:“你還在洛迦山吧?我下個月有個展,要去優昙法界。有沒有什麽需要我給你帶過去的?”
“我這什麽都不缺, 你不用惦記。”了了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樓峋,她下個月也會在優昙法界。可這事說來話長,她就不想說了,等到時候見了面,再說不遲。
了了和樓峋的聯系并不算頻繁,尤其是了致生去世後,兩人失去了唯一的關聯,她就像飄在塵世裏的一抹游魂,風吹到哪她就飄蕩到哪,行蹤不定。
樓峋就算日日在老宅裏等着她,也未必能和她碰上面。
最久的一次失聯,将近有兩三個月,樓峋直接到她的學校來堵她。
要不是怕産生什麽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了了原本還不想配合。被樓峋“請”上車後,他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了了默許了樓峋查問她的行蹤,掌握她的近況。
他說:“老師生前交代過我,要我看着你一些。我不幹涉你的自由,但你得讓我知道你在哪、做什麽,有沒有遇到麻煩,錢夠不夠用。你如果不願意,你自己去跟他說。”
那是了了頭一次看見樓峋這麽嚴厲,這麽不講道理。
就算她不同意,她又怎麽去跟老了說?他不會再回答她了的啊。
那是了了最後一次游離。
樓峋在她失控之前,搶先一步将老了系在她腳上的線一點一點收了回來,攥在手中。
此後,他們之間就形成了一種默契。
沒有大事的情況下,樓峋每個月都會給她打一通電話,問問近況。很多時候,他們的對話都沒有什麽實際內容,但就是這麽一通電話,了了像是在和了致生分駐在人間的使者對話一般,莫名感到心安。
但如果遇到變動,例如之前了了四處游歷,尋找了致生筆記上提到的壁畫遺跡時,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她就會給樓峋發條微信。語音、文字或定位不等,全看她當天的心情。
久而久之,她就像一只樓峋散養的風筝。有風時,她乘風而上,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風停了,他收線等她歸巢,等待下一次春風再起。
本月的連線任務完成後,了了挂斷電話,翻了翻微信。她忙起來就不記得看消息了,所以趁拿起畫筆前,先把工作消息都處理一下。
得虧是多看了一眼,了無詢問她,今晚有沒有空,他小師叔回來了,想在這周工作開始前把住宿的問題給她落實好。
裴河宴回來了?
那正好啊,壁畫的事可以當面和他提一提了。
了了和了無約好時間:“晚上見。”
——
了了下班太晚,去往優昙法界的輪渡在下午四點就截止了。她只能繞個遠路,從重回島的渡口上岸,和了無彙合。
剛走出船泊岸口,來接她的商務車就已經在出口等着她了。
了無一發現她,立刻拉開車門,用力地揮着手,生怕了了看不見他:“小師兄,這裏這裏。”
了了答應了一聲,快步朝他走去。
打不過就加入,她現在對了無叫她“小師兄”已經徹底脫敏,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她就當是多了一個外號。
商務車停的位置有些暗,燈光照不到。車輛又熄了火,車內沒有一點光源,了了上車時,沒看清踏板的高度,一個沒踩穩,腳滑了一下。
她下意識去扶扶手,借力平衡。不料,手伸出去先摸到了一節手臂,她尚未反應過來時,手腕已經被一只手穩穩扣住。
随即,她掌下的手臂發力,輕輕松松的将她帶上了車。
了了剛想道謝,一擡眼,眼前的人側臉分明,線條輪廓在窗外微弱的燈光反射下清晰得如同她線稿裏的人物素描,極具辨識。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裴河宴也在車上。
指下的觸感突然有些麻,了了下意識收回手,低聲道謝。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了無,挽着頭枕,從後座湊上前來:“小師兄,你吃飯了嗎?沒吃飯的話,小師叔說帶你去吃素餅。”
“我吃過了。”
了無聞言,惋惜地嘆了口氣:“怎麽就吃了呢,我還想蹭一個素餅加頓餐呢。”
了了看了眼身旁的裴河宴,猶豫着改口:“那我現在說沒吃……還來得及嗎?”
“可能是來不及了。”裴河宴似乎是笑了下,連語氣裏也沾上了一星半點的笑意:“麻煩你們,下次提前串通好。”
了無幽怨地看了眼了了,悻悻地攤回了後座。
司機回來後,車直接駛向休禪別院。
約十五分鐘後,車在院子裏停下,了了和了無依次下車。
休禪別院距離優昙法界,步行僅需七分鐘,通勤時間十分友好。
了了站在院中能夠清晰地看見遠處燈火璀璨的優昙法界,在黑夜中緩緩盛放。
了無見她站着不走,微微蹲下身,以了了的視角循着看去……這角度起碼比他少看一層樓,這有什麽好看的?
了了一回頭就見了無舉着手在她頭頂比來比去的量身高:“小師兄,你還能再長高一點嗎?”
了了:“……”長高幹什麽?打爆你的頭嗎?
裴河宴從另一側下了車,見兩個小朋友都站着不走,他催促了一聲,先邁入拱門。
——
休禪別院是一體式的中式庭院風格,建築簡單,功能齊全。
主院落是落地式的客廳,兩側便是卧房。小院的風景別致,處處都透着佛國的儒雅與寫意。
了無原先讓了了做好心理準備,要和他們一起将就時,了了來t之間還特意做了點心理建設。她心裏想的別院是,陳舊又逼仄的筒子樓或擠擠嚷嚷的籠子房,甚至再糟糕一點,跟大通鋪一樣,海風一吹,四面都透着鹹腥。
可她萬萬沒想到,梵音寺僧衆的生活水平竟然有這麽好。這樣的條件和環境,居然還讓她将就一下?這裏除了素淨一些,可比她在山上租的民宿好太多了。
“進去看看吧,”裴河宴領着她先去房間:“這裏兩間客房,只有你一個人住。了無、了拙還有我,都住在院子對面,和你有一些距離。”
他給了了指了個方向,和了無站在門口,并沒有進去:“你看一下還有沒有需要添置的,我讓了無盡快去置辦。”
了了進屋轉了一圈。
現在天黑了看不太清院落外頭,但朝南的房間在采光上肯定十分舒适。地板被打掃得一層不染,該有的家具也都十分齊全,除了風格比較樸素外,整個空間寬敞明媚,連空氣都十分清新。
床鋪上,枕頭與被套全是新換的,她離得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皂角味。更別提,單獨的浴室裏,洗浴用品全是嶄新未拆封的,這完全是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
了了甚至覺得,她走這一趟完全沒必要。
見她滿意,住宿這事便算解決了。
裴河宴把裝着她工作證件和房間鑰匙的文件袋遞給她:“別院的大門用的是密碼鎖,密碼回頭讓了無發給你。你要是有行李要搬,也找了無。”
他事無巨細,把優昙法界的工作時間以及用餐和午休都交代了一遍,确認她沒什麽問題後,又親自送她出門。
了無被事先交待過,就沒有跟着。
裴河宴帶着她走了一遍院子,讓她熟悉路線:“等住過來了我再帶你熟悉院子,你先把路線記住,別找錯門了。”
了了忍不住嘟囔:“你怎麽跟交代小朋友一樣。”她已經長大了!
自那天在普寧寺的茶室開誠布公地聊過一次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已經比之前自然了不少。但畢竟了了已經不是十三歲的小蘿蔔,裴河宴也不是二十歲的小師父,兩人多少還是有些陌生和拘謹。
裴河宴聞言,反應過來,哂笑了一聲:“和我比起來,你确實還小。”話落,他沒給了了反駁的機會,立刻接下去說道:“回洛迦山的輪渡有時間限制,今晚就先到這,我送你回去。”
司機就在車上等着,等兩人上車後,利落地在院子裏調了個頭,駛出別院。
“我聽了無說,你想給了先生供往生牌位?”裴河宴問。
了了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件事,想了想後,說:“對,今年的清明回不去,就想給我爸供個往生牌。結果不知道是誰這麽好心,已經在梵音寺替我供了牌。”
她說這話時,視線一直看着裴河宴。
車內幽幽的燈光下,他連眉頭都沒皺上一下,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狀态。
裴河宴是了了第一個想到的也是第一個排除的。如果是他做的,了無不可能不知道,況且據她所知,裴河宴在南啻遺址又工作了一段時間,等交接完了所有工作後,直接去了優昙法界,根本沒空回梵音寺。
心裏有了答案,了了也不好再故意試探,轉而提起了壁畫的事:“我想在拿到拓本前,先去看一下原版的壁畫。不會耽誤太久的時間,加上往返,兩天即可。”
她在有這個計劃時就提前看了往返機票以及路程所需的時間,打算快去快回。
“你稍等一下。”裴河宴沒立刻答應,他用手機看了眼行程:“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這周周末。”要不是周六是工作時間,她都用不着特意和他說一聲。
“下周就是清明。”他收起手機,很快做了一個決定:“你陪我去給了先生掃個墓吧。壁畫要謄刻,于情于理,我都該去看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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