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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眨眼, 了了已經在洛迦山的普寧寺待了一個多月。壁畫完成了一半,工期也在完全可控的範圍之內。
洛迦山相較京栖, 春日的溫度要高上三度不止。遇上海風和煦,天氣晴朗的好日子,一天之內的溫差變化甚至高達十餘度。
這給壁畫繪制,增添了不少難度。
原本,類似四方塔塔內這類總面積近七十平方的大型壁畫,是需要很多壁畫師通力協作的。可了了沒有助手,更沒有團隊,凡事只能親力t親為。
好在工期預留的時間足夠,她又有多年獨自創作的經驗,還算游刃有餘。
午後,刷牆刷到犯困的了了放下筆刷,去塔頂閑坐了片刻。
最近游客增多,塔下吵吵嚷嚷的全是來打卡拍照的游客。
了了起初還不知所以然,點卯下班時還打趣寺裏的小和尚, 說普寧寺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寺裏的香火錢一多, 齋飯是不是也能跟着改善改善了?
雖然普寧寺的齋飯還挺好吃的,可頓頓齋飯都素得那麽清湯寡水,時間一久,再好吃也都吃膩了。
了了倒是想下山開開葷, 可她收工太晚了, 回到民宿天都黑了,更遑論下到山腳。
小和尚不經逗, 三言兩語的就把最近游客增多的事給了了解釋明白了。
原來,是因為重回島的優昙法界不日即将開放, 不少游客為了能在第一時間觀覽優昙法界才在洛迦山逗留的。
等優昙法界一開放,做為去往重回島碼頭的洛迦山就又只能隔海興嘆了。
不過這也難免。
普寧寺本就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寺廟建在山頂,路途遙遠也就算了。修的公路,還只能通到半山腰,再想上山就全靠雙腿步行,換她她也不來啊。
她跟着小和尚重重的嘆了口氣,看來這齋飯是沒有機會改善了。
了了背起包正要走,知客僧追了出來,叫住她:“明天住持會去重回島的多寶講寺論經,大講寺的主殿有一副《佛陀講經》圖,住持問你感不感興趣,可以捎帶你一起。”
“感興趣啊!怎麽會不感興趣。”了了生怕自己說慢了,三步并作兩步小跑回來:“明天的什麽時間啊?知客師父。”
知客僧對這個結果顯然不意外,他遞了塊小木簽子給她:“明天上午八點,在游步道的停車場等。”
了了接過簽子看了一眼,木簽上印着多寶講寺的出入證,底部還蓋了個防僞用的梅花小戳,十分雅致。
知客僧怕她弄丢,特意交代:“這個明天出大講寺時要擲筒收回的,小心保管。”
了了忙不疊應是,又向知客僧詢問了一些注意事項。
除了穿戴方面,以及禁帶手機、相機等錄音攝像設備外,知客僧又叮囑了一句:“明日出席多寶講寺的人會有很多,你不要随意走動,等論經結束,住持會給你留些時間觀摩鑒賞《佛陀講經》的。”
了了記在心裏,冒昧地多問了一句:“會很無聊嗎?”
知客僧笑了笑,他倒是能理解年輕人對佛法毫無興趣的心情,并沒有介意了了如此直白。相反,他十分欣賞了了對壁畫的癡迷與專注。
這個年紀就能克制欲望,摒棄世俗,一心專研壁畫,難怪住持也對她多行方便。
他想了想,說:“我盡量給你安排一個能看到壁畫的位置。”
了了歡呼一聲,道過謝後,踩着薄薄的暮色,雀躍地下了山。
——
第二天一早,了了提前等在了游步道的停車場。
相比往日的随意,她今天特意紮起了長發。沒有用任何發飾,僅是一根素淨的檀木簪子穿過發髻,将發尾固定。衣服也換成了立領盤扣的重緞絲繡,再搭一條看着就挺有禪意的素色長褲,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件飾品,就是煙紫和田搭火焰南紅的手持十八籽壓襟。
這既表現出了了的重視,還顯得她十分穩重。
為此,她出門前還多照了兩回鏡子,對自己的佛系穿搭很是滿意。
人齊後,車輛下山,行至碼頭。
今日的碼頭較往日确實繁忙了不少,但重回島對往來島上的僧人都有優待。尤其今日多寶講寺論經,碼頭還多加了兩趟航線。
上島後,會有接駁的專趟車輛把方丈們送至多寶講寺。
了了作為在場的唯一女客,上車時,那叫一個衆目睽睽,多方側目。饒是她臉皮再厚,此時也禁不住老臉一紅,恨不得把“我是捎帶着去欣賞壁畫的”這十一個大字刻在臉上。
她一路走至車尾,坐到最後的靠窗位置,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沒過多久,車輛啓動。
從碼頭行駛到多寶講寺需要近半小時。
了了頭一回來重回島,看什麽都新鮮,沒一會兒就把剛才的尴尬抛之腦後。
她看着車輛穿過隧道,經過商鋪,沿街除了各類海鮮餐廳外,還有各種小洋樓與民宿酒店。
昨晚剛下過一場暴雨,兩側的行道樹蔥綠蔥綠的,新鮮的葉片還在往下滴水。
她打開窗,在車輛停行等紅綠燈的間隙裏伸出手,接住了那枝從樹頂垂入車內的綠葉條滴下來的雨水。
水珠微涼,她掌心濕漉漉的,像是捧住了一團盎然生機。
隔壁車道緩緩停下了一輛商務車,車窗墨黑,隔絕了一切的窺探視線。
車內,梵音寺的現任住持覺悟正敲着了無的腦袋,低聲斥責:“你除了一張嘴能吃外,還能幹什麽?”
了無抱着頭,幾乎快縮到了座椅底下。
覺悟受邀來論經,本該提前一天去普寧寺拜會住持方丈,可了無記錯了時間,險些讓他連論經大會都錯過了,更別提去普寧寺了。
他斥了一路,仍不解氣,手指都快戳到了無的腦袋上時,一直閉目裝睡的人終于開口替了無求了求情:“他這麽辦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還敢信任他?也不知道到底誰該反思。”
了無剛松一口氣,聽完內容,眼睛一閉差點又昏過去。
阿彌陀佛!這哪是求情啊,分明是引戰!
覺悟,人如其名,很有覺悟。
他最大的優點除了經商頭腦好之外,便是覺悟高,聽勸。
他反思了一下,确實覺得這件事裏他也不是那麽的清白無辜。他這事就是交給手機備忘錄都比交給了無靠譜啊!
裴河宴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沒多少誠意地安慰道:“趕上了就好,普寧寺明天再去也來得及。”
覺悟給了無遞了最後一個眼刀,這才收回手,重新變回了端莊沉穩的大住持。
“你明天陪我去嗎?”他問。
裴河宴:“不去。”
他回答得很幹脆,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覺悟甚至覺得他壓根沒過腦,估計左耳朵剛進右耳朵立刻就出來了。他忍住撇嘴的沖動,讓司機師傅把後排兩側的車窗都打開一絲透透氣。
車窗剛降下一格,紅燈轉綠,停止線前的車輛徐徐啓動,往前駛去。
一滴細微的完全無法引起注意的水珠順着敞開的車窗落下來,滴在了裴河宴那側的扶手上。
水珠濺開,微微的涼意分散着濺落到他的手背上。
裴河宴擡起手背看了一眼,随後,順着敞開的車窗往上看去。隔壁的接引車與他擦肩而過,那枝垂落在半空的枝條顫顫巍巍的正在往下滴着雨水。
他收回視線,不以為意地将手背上的水珠抹去。
——
多寶講寺。
下了接駁車,了了跟着大部隊從正門進入講寺。
各寺的住持和方丈們正在互相寒暄,知客僧落後衆人一步,先帶着了了低調入座。
講寺的主殿,有一方主講臺。講臺的背後是一尊蓮白的觀音像,它身後的牆壁上镌畫的背景就是了了此行的目的——《佛陀講經》。
知客僧如昨天答應她的一樣,安排了了坐在了講寺中最佳的壁畫觀景位。
可了了坐下後,發覺有些不太對勁。
壁畫面朝多寶講寺的大門,那壁畫的最佳觀景位自然是離大門口最近的位置。這樣才能将整個壁畫盡收眼底。
雖然不是最顯眼的位置,可這個位置在必經之路上,就是誰進來了都得參觀她一眼。
她默默地捂住臉,努力地減少存在感。
因為不知道講寺內的座位是否都已安排過了,她不敢輕易調動,萬一不小心占了誰的位置惹出什麽麻煩來,那就糟糕了。
她自己丢臉事小,要是給普寧寺丢了面子,那可就是砸自己飯碗了。
好在進場的流程很快結束,衆人陸續入座後,漸漸安靜下來,等待開場。
沒人再進入大講寺,脫離了被打量的目光後,了了自在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陣清悅的風鈴聲透過高高的圍牆傳入耳中。
了了循聲望去。
重回島的海風将講寺側邊半掩的拱門吹開,露出了院牆之外相鄰的另一座恢弘的殿宇。
那殿宇,檐角斜飛,青金色的琉璃瓦上,蹲守着惟妙惟肖的護殿脊獸。翹檐之下,懸着一挂玉片風鈴,正随風低語。
院中,最中心的位置置放着一鼎多寶塔香爐。香爐的內膽镂空,正有香火的明煙從爐內袅袅散出t,把光線的行蹤追捕得一清二楚。
只見那一縷縷鎏金的束線透過細煙,輕缈得飄散在空氣中,忽聚忽散,形如一面剛描制好的扇面,繪出了清晨江波上晨霧起籠煙的仙意。
此時,正有風徐來,青煙扶搖升起。那光從院中巨大的梅花樹影中斑駁閃過,穿着玄色裟袍的年輕男人與另兩位僧人從廊下經過,徑直走進了這恍如仙境般的光影之中。
屋檐下的風鈴被風輕撞着再度響起,清脆的風鈴聲中,他單手拎起袍角,沿着白玉臺階走上殿宇。
他身姿挺闊,步履從容。
一身毫無特點的寬袍大袖,莫名地被他穿出了一股仙風道氣。就像冷松生長在雪山峰上,終年被大風淩虐,卻不沾染一片雪花一般。
那一瞬間,了了身邊的所有聲音遠去。只有他提袍,拾階而上時,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一聲接着一聲,撞入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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