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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了致生在回基地的路上, 翻來覆去想了很久,始終無法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了了。
他很難解釋, 為什麽他和連吟枝的第一選擇都不是了了。而在發現這一點時,他的愧疚與心疼在那個瞬間到達了頂峰。
他回頭審視了自己作為父親的這十三年,然而,有關了了的記憶只停留在她七歲之前。
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填塞滿了他對了了十三歲以前的記憶,他這才發現,他陪伴了了的時間不過匆匆過隙。
——
兩人在雨幕裏走得很慢很慢。
雨聲像是天然的隔音,将他們和這個世界徹底分隔。
了致生說完,忐忑地看着了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平靜。她低頭盯着腳尖,認真地繞開了每一個水坑。
這些天,了致生每一天都過得很煎熬。和連吟枝的結局是已經注定了的,婚姻失敗導致的財産劃分他也并無所謂,唯一令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就只有了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和了了溝通,是坦誠布公, 還是捏造一些善意的謊言。
了了像是琉璃,他若是掌握不好火候, 就會一不小心把她燙碎。而修補她,是他最最最最不願意看見的情況。
從了致生口中聽到這些,說不難過是假的。可松了一口氣,也是真的。被連吟枝瘋狂掌控的這些年, 了了就像被囚在鳥籠中的垂尾鹦鹉, 連尾巴稍稍揚起都不被允許。
連吟枝不僅希望她聽話,像鹦鹉一樣只會學舌, 并不需要有自己的理解和意識。她還希望她是鹦鹉裏最漂亮的,在該展示的時候豔驚四座, 不要特立獨行,也不要違抗她的旨意。
有的時候,了了甚至覺得自己只是連吟枝的玩偶,給予她生命,只是擁有這個玩偶最基礎的貨幣。
“我沒有關系。”她一腳踢碎水坑,看着水花四濺,擡起頭沖了致生笑了笑:“學校可以寄宿,半個月才放一次假。你可以把我寄托在老師家,現在很多父母沒空照顧孩子都會這麽做。”
她想了想,又補充:“或者也不用寄宿在老師家,家裏的電器我都會用。你是要在這繼續待三年也好,待六年也罷,都不影響。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了致生沒聽出她語氣中有賭氣或者不情願的情緒,仿佛她心裏就是這麽想的,沒摻雜一點水分。
這樣的反應,是他始料未及的。并且,因為這個答案不在他的預設中,令他在此刻有些茫然與無措,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過了一會,了致生才問:“我們要離婚,你沒有什麽不同的想法嗎?”
了了搖了搖頭:“你和我媽分開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各過各的,離不離婚的也沒什麽差別吧。”她語氣悶悶的,又補充了一句:“我一直默認你們早就離婚了,只是怕我接受不了才故意瞞着。”
了致生啞口無言。
他握着了了的手緩緩收緊,“那以後跟爸爸一起生活,你願意嗎?”
“願意啊。”了了沒有猶豫,仰頭看着他,滿眼星星:“那我以後是不是經常能見到小師父啦?”
了致生嘴角抽搐了一下,難得不想理她。
了了見他被自己氣到,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往他寬厚的掌心裏塞了塞:“爸爸,我只是你的孩子,你的人生要怎麽過不應該被我拖累。如果能給我選擇,我也希望是自己決定我的人生,不是誰強加給我的,也不是誰為了我好非要替我選擇。”
她小大人似的,振振有詞:“我不會因為你和我媽離婚,就覺得自己比一般的小孩要缺些什麽。我們各自克服一下各自的困難,就這樣吧。”
了致生被她逗笑,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老子還沒小子想得明白。”
兩人已經走入了宿舍,宿舍的隔音不好t,在走廊裏就能聽見兩側房屋內的喧嚷和說話聲,父女倆互相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
了致生要和連吟枝離婚的事,就這麽排上了議程。但眼下,更緊迫的,是如何解決送了了回去上學的事。
了了來時,是連吟枝送她到京栖的機場,由機組人員陪送到目的地後,交到了致生的手中,再由了致生親自帶着,到達基地。
本來回程也是這麽個流程,但現在連吟枝撒手不管了,光把了了送回京栖還不成。她上學接送,以及日常生活都需要有監護人照顧。而了致生的雙親,都已不在人世,除了致生外,沒人能夠照顧了了。
了了對了致生近在眼前的窘迫充耳不聞,她沒問過他要怎麽安排自己,她如常地在第二天的早上六點,去王塔看書。
不料,她剛到王塔,便見裴河宴眉心緊鎖地坐在懸窗旁的地板上,往書架外一本本搬書。
她把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是怎麽了?”
“書淋濕了。”他回頭看了眼了了,十分順手地差使道:“幫我把這一排書架裏的書都搬出來檢查一下。”
了了答應了一聲,搬了個蒲團席地坐下後,就開始幫忙:“是因為昨天那場大雨嗎?可是書架怎麽會淋濕啊。”
昨天傍晚的那一場雨,下了一整夜。稀罕到整個基地裏的人都紛紛湊到樓道裏,打牌聚樂,再呷呷閑談。直到夜半三更,才慢慢散了。
“頂樓的木板漏水了。”小師父擰着眉,聲音疲倦:“我搶修了一晚上,但沒留意雨水漏到了房間裏。”
他往自己頭頂上的那塊天花板指了指:“你看,木板還是濕的。”
了了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截橫木梁比四周的木板顏色都要更深一些,此刻還有水滴斷斷續續地往書架上滴水。
偏偏這個房間裏的書架又差不多與天花板齊高,水滴順着書架裏層密封的木板往下滲水,一旦遭遇年久失修的部位,很快就浸潤了一片。
了了探手進去,書架底部濕漉漉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書遭了殃。
這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傍晚。
了了回去吃了個飯,和了致生約好了來接她回宿舍的時間後,趁着天色尚亮,又回到了王塔幫忙。
這裏的藏書大部分都是裴河宴的私人收藏,另一小部分則是從他皈依的寺廟藏經閣裏搬來的。據說他的師父過雲大師,這次離開修複基地,就是回去發物流了……
也不知道這是小師父說來逗她玩的,還是事實如此,反正她是信了。
了了回來時,裴河宴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屋內沒有燈,只燃了幾根照明用的蠟燭。而了了的位置旁,則特殊一些,擺了一個镂空雕刻的銀質燭臺。燭臺上還罩了個小巧精致的燈罩,以防誤觸時燙傷。
她“咦”了聲,幾乎快趴到了地板上去看這個精巧的燭臺:“好漂亮啊,我都沒見過哎!”
裴河宴正将被雨水打濕的書,一一翻開,攤在木板上晾幹。
聞言,他往了了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個燭臺是扶搖直上的比翼鳥形狀,鳥身體型修長纖細,羽毛是仿古時候的點翠工藝做的孔雀毛,寶藍色的羽身富貴又華彩,驕奢逼人,着實好看。
而燭托是比翼鳥的頭部做的,它的眼睛是由一顆火彩極豔的寶石鑲嵌而成,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光線下,寶石的切面不同折射出的火彩也完全不同,那流光潋滟,灼灼耀眼的美麗簡直呼之欲出。
更精巧的還是燭臺的托面,鳥喙叼着蠟燭,外頭罩着燈網,不論遠看近看都如一只神鳥銜着寶珠,在幽暗的大同世界,風馳電掣。
了了忍住了伸手去摸鳥翅膀的沖動,轉過頭,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裴河宴:“這是獎勵我的嗎?”
她的眼神太喜悅,太直接,有那麽一瞬間,裴河宴覺得她的眼睛比那顆鑲嵌在燭托上的寶石還要更耀眼一些。
他移開目光,繼續攤晾書本:“你不是對大雍的歷史很感興趣?”
了了更驚嘆了:“這是拂宴法師用過的?”
她伸出手,雙手十指展開,虛攏在燈罩上烤火。這個動作,在炎熱的沙漠中,怎麽看怎麽不合時宜,卻難得有些風趣。
裴河宴笑了一聲,有些不理解她的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拂宴法師是出家人,怎麽可能會用這麽華貴奢侈的燭臺?”
了了顯然也知道自己鬧了笑話,小聲地“哦”了一聲。
裴河宴解釋道:“這是固倫昭和公主的遺物,公主最喜歡金銀玉石,凡是她所用的物品,都是珠光寶氣的。”
了了羨慕極了:“不愧是公主。”
她喜歡這個燭臺,也不在乎它是不是小師父的獎賞了。每次搬動挪用時她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磕碰着了一角。
“我爸本來是想來幫忙的,但他晚上要去做心理咨詢,已經和心理醫生約好了時間,不好放人家鴿子。”了了把幹了一些的書挪到角落裏,空出的位置,她鋪上過期的報紙,把書晾在了風口。
今晚氣溫涼爽,是沙漠裏難得的好天氣。
“心理咨詢?”裴河宴疑惑。
他最近都在135號洞窟修複四面毗盧觀音像,與了致生的工作交集幾乎約等于沒有,并不知道基地最近都發生了什麽新鮮事。
“是啊。上回遇到沙塵暴,他和老魏叔叔們不是走丢了嗎,所以安排了心理醫生來給他們做心理疏導。”她說完,頓了一下。
其實有一件挺搞笑的事,只是不太适合拿出來跟小師父閑說。
她在照顧了致生的尊嚴和逗小師父開心的選擇中艱難搏鬥了一會,黯然嘆了口氣:她還得在老了手下讨生活呢,還是暫且忍忍吧。
她在這劇烈的思想鬥争,一天一夜未睡的裴河宴在昏暗的燭光下,困意洶湧,昏昏欲睡。
他屈肘撐住書堆,支着頭,就這麽低頭睡了過去。
睡夢中,有一道雀躍的聲音,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小師父,你睡着了嗎?”
“真的睡着了吧?”
這兩句話落,他鼻尖和耳朵似有蚊蟲輕輕撩動,擾他清夢。
他不悅地蹙了蹙眉,懶得躲避。
那蚊蟲識趣,不一會兒就撲翅離開。可女孩的聲音,卻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你聽不見我可就說了啊。”
“老了一開始還裝作不屑,說他才不需要心理醫生做什麽疏導。結果你猜怎麽着?他背着我打電話,跟心理醫生約了時間要咨詢離婚後怎麽帶孩子。”
她笑了兩聲,又唧唧呱呱地說起別的:“我最近每天夜裏都能聽見隔壁的床板搖得嘎吱嘎吱的,老了每次一聽見就催我趕緊睡覺,打量我不懂呢。”
裴河宴在心裏長嘆了一口氣,他睜開眼,在對面了了震驚到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腦瓜子:“這是什麽能跟別人亂說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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