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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薛茗拎着鐵鍬走在前面, 低聲喃喃道:“泥人尚有三分性子,都來欺負我是吧,等我找到了你的骨頭……”
“賢弟, 你在念什麽呢?”寧采臣從身後追上來,湊近了她問。
薛茗回道:“沒什麽, 不過是自說自話罷了。”
寧采臣哦了一聲,沒有追問, 接着道:“咱們當真要去挖別人的墳嗎?”
薛茗已經勸累了,早上吃過飯之後她就提出了挖墳一事, 寧采臣當即否決,連連說這是有悖倫理綱常之事, 大不敬之舉。薛茗當然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去挖,安不安全先另說, 讓她去做這種體力活, 怕是要挖上好幾天, 于是對着寧采臣勸說了很久。
最後薛茗再三保證挖的是廟中惡鬼之墳, 且此舉是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寧采臣才勉強答應, 結果出了廟之後還扭扭捏捏的,反複向薛茗确認。
薛茗一想也來氣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賢兄, 我也不瞞你了,先前在廟中我所說的‘老婆’一詞你也聽不懂,大意就是如若你不跟我一同去挖墳, 日後那惡鬼就會先害死你妻子,再害死你老母, 然後嫁你為妻,最後給你生個鬼兒子,母子二人一起禍害你,吸你的陽氣,吃你的心肝,把你弄死。”
寧采臣瞠目結舌,被吓得臉色發白,追着薛茗的腳步問,“當真?”
薛茗只道:“信不信全由賢兄自己定奪。”
接下來的路程,寧采臣果然安靜許多。薛茗領着人出了廟往北,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到了一處樹木稀疏之地。這裏的樹沒有那麽茂盛,視野相對開闊,遍地是一座座荒墳。
薛茗記得很清楚,聶小倩的屍骨就埋在一棵白楊樹下,樹枝上還有一個烏鴉巢。她用手遮了遮太陽放眼望去,在荒墳中尋找,隐約看見遠處有幾只烏鴉站在枝頭。
薛茗指着那地方道:“就在那了。”
二人穿過錯落的墳包走過去,果然就看見一群葉冠茂密的林中有一棵白楊樹極為顯眼,直愣愣地立在那。薛茗确定了目的地,還沒開始動手,春夜秋生兩人就追趕而至。
這兩個小厮非常勤快,把廟裏的活兒做完了才出來的。本來薛茗的計劃是她與寧采臣先去,待挖累了正好由這兩人來接手,沒想到她與寧采臣的腳程太慢,這才剛到兩個小厮就追了過來。
春夜接過寧采臣的鐵鍬,秋生便上前來拿薛茗手中的,請他們二人去樹下坐着休息。
時至正午,太陽正是強烈的時候,曬得人頭皮都發痛,薛茗沒有拒絕,只道:“我們輪換,等你累了我再來挖。”
她只知道聶小倩的屍骨埋在白楊樹下,卻并不知具體方位,埋得多深,如果一鏟子下去挖歪了地方,在這裏耗到黃昏,也不是件好事。
春夜秋生二人如同老牛,馬上卷起袖子埋頭苦幹,合力挖起來,薛茗與寧采臣則坐在兩丈之外的樹下。
寧采臣一看就是享慣了福的少爺,就走了這麽一段路已是累得滿頭大汗,汗水泡得臉色發白,看起來特像個俊秀的小白臉。盡管如此熱,他的領子仍舊扣得嚴嚴實實,往地上坐時還先用錦帕鋪了一層,相當講究。
“賢弟,這惡鬼的屍骨挖出來後,你準備怎麽做?”
薛茗随意地往地上一躺,枕着自己的雙臂仰頭往天上看。樹蔭遮了她一半的身體,暖洋洋的日光落在身上,讓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天空藍得很像蠟筆畫,厚厚的雲朵非常緩慢地飄着,薛茗深吸一口氣,此時心緒覺得很寧靜。
她慢悠悠道:“當然是好好收拾她,叫她日後別再作惡。”
寧采臣問:“如若她不聽你的話呢?”
薛茗說:“這惡鬼要是聽我的話,我至于來掘她的屍骨嗎?”
寧采臣又道:“那賢弟打算用什麽法子制住這惡鬼?”
薛茗不太好說她這個方法其實是從另一個惡鬼的口中得知的,并且還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這都過了一上午了胸口還是麻麻的,被咬過的地方仍有一些不适感覺殘留。她含糊道:“山人自有妙計,賢兄你就別多問。”
寧采臣便适當地轉移了話題,與薛茗閑聊起來。
春夜和秋生辦事效率高,半個小時就挖了個大洞,薛茗怕他們累壞了身體曬得中暑,便上前去接班。誰知道這幾人當中她似乎是身體最差的,才揮着鐵鍬挖了一會兒的工夫,整個人就開始頭暈眼花,虛汗浸濕了衣裳,雙手雙腿齊齊顫抖起來。
薛茗挖一會兒歇一會兒,最後因為臉色極差而被小厮扶回樹下坐着,讓她喝了兩口自己帶的水囊,呼吸才順暢了一點。
薛茗知道她那水囊裏的水是非常厲害的東西,上回只喝了兩口就讓原本快廢了的雙腿恢複如常,這次薛茗将它帶來也是打算累得堅持不住時再喝的,沒想到剛下兩鏟子她就不行了。
她想起昨夜玉鶴曾說走陰間路身體會被陰氣入侵,今日她身體的虧空可能是與昨夜的事相關。薛茗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陰氣穿得千瘡百孔,又是要給玉鶴上貢陽氣,又是被陰氣侵蝕,似乎連聚陽符起到的作用也不敵她陽氣所消耗的大。
薛茗一連喝了好幾口水,精神極快地得到恢複,臉色也好了許多。寧采臣不敢讓她再勞作,便讓春夜秋生輪番挖地。
好在兩個人幹活利索,圍着白楊樹挖了一圈,總算是挖出了屍骨。薛茗爬起來去查看,見那屍骨是用草席卷着埋葬得很随意,也不知死了多少年,只剩下一具幹巴巴的骨頭。
薛茗按照玉鶴所言,找到脊骨,在最中央的地方敲下了一截骨頭,用絹布包起來。她起身後對寧采臣三人道謝,轉頭看見太陽開始往西邊落,便也沒有于郊外逗留,喊着幾人一同回了廟中。春夜脫下外袍,連着草席一起将屍骨給卷起來背回了廟,而後将屍骨放在薛茗的房裏的角落。
薛茗洗盡了手,向春夜借了平日裏搗磨作料的器具,回到房中将門關上,開始磨那塊脊骨。聶小倩死了很久,所以這骨頭磨起來并不費勁,很快就化成了灰白的粉末。薛茗将藏在包袱裏的鈴铛拿出來,把灰白的粉末沿着鈴铛上镂空的花紋倒進去。
本以為粉末會漏出來,卻沒想到這些骨粉進了鈴铛便像消失了一樣,直到薛茗将最後一點粉末倒盡,而後從懷裏摸出一張刀形狀的紙。
昨夜與玉鶴提前說好了,除了将春夜秋生二人救回來之外,他還要教她如何使用這鈴铛收魂。玉鶴讓她取屍體的脊骨最中央的那一截,磨碎倒入鈴铛中,再割破中指往鈴铛上滴血,喚屍骨主人的名字便可。
薛茗考慮得很周全,首先她身上并沒有刀刃一類的利器,其次就是這個時代沒有酒精消毒,她很怕随便一個刀刃将她割出破傷風,但要像影視劇那種咬一口就能咬破手指,對她來說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于是她開口向玉鶴要了把幹淨的刀,很搞笑的是他拿了張紙撕成刀的模樣遞給她,說可以作刀使用。
薛茗瞪着擺在面前的鈴铛,又擡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見黃昏已近,便将信将疑地将紙往中指上劃了一下。
只覺得指頭傳來微微痛楚,随後一條細細的血線出現,眨眼的工夫豆大的血珠子湧出來,順着指腹往下滴。薛茗趕忙擠壓指頭的血落在鈴铛上,赤紅的液體順着繁瑣的紋理流下去,隐入鈴铛的內部。
薛茗陡然感到一陣眩暈,好像被什麽東西打了一悶棍,視線裏的東西變得模糊。她身子搖晃了一下,趕忙用手撐在桌子上,咬着牙沒讓自己倒下去。
儀式還沒有完成,還差最後一步。薛茗拿着鈴铛,喚道:“聶小倩。”
此時一直沉寂的鈴铛倏爾有了微小的震動,在她的掌心裏發顫,薛茗又喊了一聲。
鈴铛發出輕微的聲響,震動更為明顯,薛茗揚高聲音,大聲道:“聶小倩——”
太陽落下地平線,餘晖懸挂于天際,晝夜開始更替。原本只會發出悶悶聲音的鈴铛忽而一振,清脆的聲音響起,如鳴佩環。風猛烈地襲來,窗子撞在牆上發出巨大聲音,屋中的東西被風吹得東倒西歪,薛茗本就站不穩,被這麽兇猛的風一吹,差點栽了個跟頭。
“你做了什麽?”
身後憑空響起聶小倩的聲音。
薛茗匆忙轉頭,就見聶小倩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一襲雪白的衣裙飄擺着,绾着秀美的發髻,臉上戴了黑紗,遮住了猙獰的傷痕。她冷冷地看着薛茗,并不像之前那般用怨毒的眼神瞪薛茗,也沒有沖上來攻擊她。
薛茗撐着桌子站穩,看見她雙腕間隐隐有暗紅色的花紋,便笑了一下,“你不是要殺我嗎?來試試。”
聶小倩并未動身,“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屍骨埋在哪裏?”
薛茗頭痛欲裂,身上的力氣急速流失,但眼下這種情況,正是耍酷和敲打聶小倩的好時候,她若是雙腿一蹬暈在地上,實在是丢面子。
她強忍着不适,語速極慢,壓着力竭般的呼吸,輕聲道:“跪下。”
聶小倩雙腕處的花紋驟然變得殷紅無比,像是烙鐵落在肉上,她的腕間發出滋滋聲音,升騰起白煙。她面色痛苦得扭曲,驚聲尖叫着,繼而一股無形的力量替她履行薛茗的命令,将她整個人按跪在地上,姿态狼狽不堪。
薛茗望着她道:“聶小倩,我早就說過我不想與你交惡,是你一再相逼,企圖置我于死地,我才會如此。即日起,你的魂魄便供我差遣,倘若有違背之意,我就将你挫骨揚灰,讓你魂飛魄散,在這世間徹底消失,可明白了?”
聶小倩雙腕的痛苦仍在持續,被壓得只能伏在地上,抖着身子,顫聲應答,“小倩明白了!”
薛茗還想說話,卻感覺溫熱的液體從鼻子流下,繼而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摔倒在地。
這一下也不知道暈了多久,醒來的時候還是夜晚,門窗緊閉着,房中點了一盞燈,昏暗的光芒幽幽。薛茗感覺渾身的骨頭像被抽走了一樣,乏力得連坐起來都困難,胸口極悶,深呼吸好幾下才有所緩解。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走向枯竭。
薛茗轉了轉眼珠子,發現桌邊坐着聶小倩。
某種程度上來說,聶小倩與薛茗還挺像,兩人都不是什麽硬骨頭。她顯然對薛茗收了她的魂一事接受良好,大概是因為先前她也是被迫給廟裏的姥姥打工,現在只是換到了薛茗的手底下而已,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醒了?”聶小倩涼涼道:“你昏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薛茗默默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慢吞吞坐起來,先摸了摸鼻子,沒摸到血。就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她就微微喘起了氣,靠着牆,目光落在聶小倩的身上。
聶小倩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她對面,讓她松了一大口氣。
因為薛茗意識到,她不用每個夜晚都跑到玉鶴那裏尋求庇護了,聶小倩完全可以保護她。再者就是,她的生命暫時沒有了威脅,可以安穩睡個好覺。
正想着,聶小倩突然道:“你要死了。”
薛茗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身體裏幾乎沒有了陽氣。”聶小倩将桌上的鏡子撈過來,扔到薛茗的床上,道:“僅剩的陽氣正支撐着你說話,呼吸,一旦耗盡,你就會死。”
薛茗伸手去拿鏡子,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着,而之前能夠輕而易舉拿起來的鏡子也變得很沉重,她需要雙手舉着才行。往臉上一照,薛茗看見鏡中的自己面色青灰,唇色蒼白,鼻子下面糊滿了黑乎乎的血跡,顯得整張臉都很怪異,很像大病纏身的樣子,馬上就要歸西的樣子。
薛茗如墜冰窟,仿佛看見她的腦門上寫着一個“死”字。
“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人的陽氣只要睡一覺就能補回來嗎?”薛茗有氣無力地質問她。
“這話沒錯啊,的确是這樣。”
“我還有聚陽符。”薛茗匆忙摸出脖子上戴着的東西,“不可能沒用啊,我費了那麽大勁兒才得到的。”
聶小倩說:“我見識短,不知道這是什麽寶物,只知道你從入了這廟開始,陽氣每日都在減少,這兩日更是嚴重,所以你方才說話時才暈了過去。”
薛茗知道怎麽回事,她先是去了羅剎鬼市,又走了陰間路找回春夜秋生,因此被陰氣侵蝕得嚴重。她本以為有聚陽符在身上,再好好休息個幾日就能恢複,沒想到她身體裏的陽氣一直都處于虧損狀态。
還有玉鶴。定然是這只色鬼吸了她太多陽氣,難怪每次從他那裏出來後她都感覺身體疲憊,怎麽休息也恢複不好。
“我還能活多久?”薛茗問她。
“就這兩日了吧。”聶小倩反問,“你自己感覺不到嗎?陽氣衰竭時,你的身體會很痛苦。”
薛茗現在就非常痛苦,她頭痛欲裂,雙眼火熱,四肢卻感覺極是冰冷,乏力充斥着她的每一塊骨頭,僅僅是坐着都讓她覺得費勁。她在下午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嚴重,猜測是使用鈴铛也消耗了不少身上的陽氣,所以才會如此。
薛茗問她:“那我究竟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補充陽氣?”
聶小倩想也不想,回答說:“自然是陰陽結合,從男人身上吸取陽氣來填補自身。”
薛茗聽到這話,眼神有一瞬的變化,“給我正經的方法。”
聶小倩嗤笑一聲,繼而道:“你聽說過采陰補陽嗎?是房中術的一種,也是極為助于修行的術法,對女子也有效用。男人大多陽氣重,腎火旺的男人初次的元陽尤其是大補,只要你與男人交合,就能填補體內枯竭的陽氣,這就是最最正經的方法。”
薛茗面露難色。
首先是這個方法她一時間不是很能接受,其次是因為,如今這廟中只有三個活着的男人——寧采臣和他那兩個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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