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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下篇)
仙門百家踏入山門時, 褚師玄英已與謝風泓完成了結契儀式。
二人穿着豔麗的喜服,褚師玄英發間的金冠璀璨耀眼,腰間佩戴的玉環以靈力注入熠熠生輝, 俊美又風姿綽約。
他将謝風泓打扮得也很美, 尋常覆眼的白綢,也換成了喜氣的紅绫, 臉上塗抹了脂粉, 嬌豔得像朵怒盛的芍藥。
“感謝諸位不辭千裏,遠道而來, 參加我與昔日邪風宮宮主謝風泓的婚宴。”
柳素衣驚詫:“你竟對他, 你們……?”
“不錯, 我對他舊情未了。”褚師玄英語氣很輕, 可吐出的每一句話都跟火彈似的, 炸響全場, “當年我就與謝風泓有私情, 他心系魔尊, 但我愛慕于他,為了得到他, 我聯手蒼師弟, 扯着守護蒼生的旗號,殺進了魔界。”
“我實則并不為什麽蒼生, 只一心要将謝風泓搶回來。”
褚師玄英挽着謝風泓的手臂,立在高高的玉臺之上, 腳下踏着的紅綢如鮮血染紅的雪地,一直綿延至了道場, 望着腳下烏泱泱的人群,各宗各派, 各家各戶的弟子,服飾顏色各異,此刻彙聚成了一條五顏六色的汪洋大海。
而他高高站立,如同至高無上的上位者,領着他心愛之人,一同睥睨着腳下衆人,甚至是蒼生!
道場上很快就傳來議論聲,先是一人,逐漸兩人,漸漸的,在所有人看清了謝風泓的面容時,非議聲如同煮沸的開水,在人群中咕嚕嚕冒起泡來。
褚師玄英神情未變,早就預料到今日所要面對的一切。
比起三年前師弟和座下弟子結為道侶,毫無疑問,自己這個師兄竟和修真界鼎鼎有名的美人,也是殘花敗柳謝風泓結為道侶,更加離經叛道。
也更招人非議。
“開心麽?”褚師玄英唇角微勾,一手攬着謝風泓的腰,一手自背後鉗起他的下巴,迫他将臉擡起來,給腳下衆人觀摩,欣賞,甚至是唾罵,“二十年前,我不敢承認我愛你,如今我承認了,你開心麽?”
謝風泓冷笑:“瘋子!”
“你不就是想看我為你發瘋麽?”褚師玄英輕輕祝賀,“你終于成功了。”
臺下罵聲疊起,曾經跟謝風泓有仇,或者被魔族和邪風宮欺壓過的宗門和家族,此刻義憤填膺,紛紛赤紅着眼,叫嚣着誅殺謝風泓。
褚師玄英微微一笑,淩厲又強盛的靈力,瞬間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火速擴散。
衆人見狀紛紛施法設結界阻擋,可不少實力弱的修士,還是險些被這股氣勢壓制得當衆跪了下來,不得不面色蒼白地趕緊躲到師長們身後去。
“落雪宮,自在觀,天音閣,玄女宗,雲陵仙府……”褚師玄英的目光從場上掃了過去,不緊不慢點名字,而後目光就漸漸凝聚在了立在人群首位的白影上,“蒼師弟,你真是不簡單啊,居然短時間內就能召集玄門八家中的五家,率領仙門百家一起齊上仙山,怎麽,今日是要踏平問劍宗?”
蒼雲秋:“師兄,他們今日為何來此,你我心知肚明。”頓了頓,他疑惑又難過地說,“師兄,我不懂你,但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趁蒼穹未裂,趁還沒釀成更大的災禍之前收手,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時至今日,我已經無路可退了。”褚師玄英大大方方承認起來,他望向林染,“你可知,你師尊當時為何沒能順利用育魂樹,救回你大師兄?”
不等林染開口,他就給出了解釋,“因為,育魂樹早就被我調包了,我當時想用它來複活我的愛人。”
他口中的愛人,自然指的是謝風泓。
謝風泓猛然一怔,臉上竟罕見地顯露出一絲慌亂和難以置信。
林染大為震驚:“如何可能?!”
“不僅如此,丹川的河眼也是我拿走的。”褚師玄英擡起左手,掌心驀然浮現出一顆足有小兒拳頭大的光球,浮光之內,一顆通體赤紅的珠子徐徐轉動,“你那個大師兄啊,就是查到了蛛絲馬跡,我才将他溺死在了丹川中,也因此才讓他被丹川中的漩渦和泥沙,生生絞碎成了爛骨爛肉。”
他很平靜,語氣和神情都平靜如水,像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視人命為草芥,引得林染勃然大怒,立馬要沖上前,卻被身後的長老拉住,示意他不可魯莽。
“不僅如此,無雙月——”褚師玄英的目光轉向了身着玄衣,身姿挺拔的青年身上,笑道,“你可知你師兄越清流為何能做出你的傀儡?”
“是我贈了他一朵黑蓮花。”他說,“一共有兩朵,是我精心培養出來的,一朵送給了你師兄,讓他殺了你,用傀儡取代你。”
無雙月面色一寒:“原來是你在助纣為虐!”
“為什麽?!”元琅質問,“我弟弟與你無冤無仇,你何必如此幫着越清流折辱于他?!”
“因為……”褚師玄英說,“越清流比無雙月好控制。”
“褚師玄英,你藏得真深啊!”柳素衣冷笑,“既如此,三年前真假衛青檀也是你搞得鬼?”
“不錯。”褚師玄英道,“不僅如此柳宮主,當年看似你用情頗深,而他卻木頭一根,對你無情無義。實則不然,蒼師弟雖是神木,但他早已有了人的感情,他當年對你也動過真心呢。”
在柳素衣震驚的目光下,褚師玄英笑了笑,“是我屢次從中作梗,壞你好事,否則你當年那般癡情,蒼師弟或許還真就原諒你了。”
“到底為什麽?!”柳素衣惱恨。
“因為……我恨他,我要毀掉他,可我又下不了手,只能借別人之手。”褚師玄英評價道,“可你太廢物了,不僅是你,越清流和李寒江也實在不中用。”
蒼雲秋神情微沉,抿唇不言。
衛青檀貼着師尊,悄悄握着師尊的手,見師尊眼波流轉過來,還沖師尊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自己永遠會站在師尊這邊。
褚師玄英将自己這二十年來,對蒼雲秋的恨意,以及為了把蒼雲秋拉下神壇,所做的種種,全部都吐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末了,他低頭貼在謝風泓的耳畔:“開心麽?因為你的假死,我竟做了那麽多錯事,還意圖親手毀掉從小帶到大的師弟……如今,我也即将跌落神壇,成為人人厭棄,人人唾罵的正道僞君子了……和你更般配了。”
謝風泓哈哈大笑,笑得無比猖狂,待他笑夠了,才冷冷吐出一句:“這是你的報應!”
“不,你才是我的報應。”
也是他此生的業障。
褚師玄英不點都不生氣,反而還愛憐地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謝風泓嬌豔欲滴的唇,當衆狎昵,毫不避諱。
“事已至此,雲秋,你覺得我還回得了頭麽?”褚師玄英問。
蒼雲秋沉重地阖眸,片刻睜開,眼裏滿是難過:“師兄,把河眼交出來,我們幾人的恩恩怨怨,不該牽扯天下蒼生。”
“你還是不明白。”褚師玄英搖了搖頭,仰頭望了望天色。
晴空萬裏,陽光明媚。
金燦燦的陽光傾瀉而下,似在他身上鍍了層金。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上界。
依舊是高高在上,受世人跪伏敬畏的祖師爺,也是此間天道。
可他不是。
他不過是祖師爺留在人間的一抹殘影,他的一生都在被掌控,從未得到過片刻的自由,而如今……他要獲得自由。
“雲秋,現在的你可不是三年前的你,更加不是千萬年前的你了。”褚師玄英道,“你就帶這麽些人來,可不是師兄的對手啊。”
“你瞧不起誰?”柳素衣冷笑,“在你眼裏,我落雪宮全是死人不成?”
褚師玄英淡淡道:“讓你死還不容易麽。”
“那再加上我春山李家如何!”
衆人尋聲望去,就見以李承歡為首的李家衆人,遠遠行來,李寒江面色陰沉,但李承歡倒是意氣風發,穿得跟花孔雀一樣,遙遙望向衛青檀,詭笑道:“檀檀,又不帶我玩是吧?”
衛青檀:“……”現在不是玩的時候啊,李、少、主!
“春山李家。”褚師玄英淡淡道,“玄門八家中最廢物的一門。”他搖了搖頭,“不夠。”
他在等,等所有人到齊。
片刻後,周圍空間波動,衛青檀猛然一瞧,就見一團團黑影不知何時憑空出現。
是大祭官!
神色看起來不太好,身後空間混沌,很快就冒出十來個弟子,卻未見玄羽。
他遙遙沖蒼雲秋颔首,目光掃過衛青檀時,還給了他一記安撫的眼神。
“好,如此玄門八家總算到齊了,那不如……現在就開始?”褚師玄英微微一笑,收起河眼,掌心浮現出寶塔來。
熊熊烈火之中,一抹白影仍舊在寶塔中飽受折磨。
衛青檀一看見寶塔,瞬間就站不住了,下意識就要沖過去搶奪,卻被蒼雲秋緊緊禁锢在懷中。
“可惜了,蒼師弟,你那兩個親傳弟子今日沒能到場,否則就能一起欣賞你是如何被我用寶塔中的祝融之火,徹底焚燒殆盡的了!”
“誰說我沒來?!”
頭頂驀然傳來大型鳥獸的振翅聲,氣浪形成龍卷風般的漩渦,将道場上一角的修士吹得東倒西歪,忙不疊左右退避。
小白蓮一身鎏金色長袍,面覆梵文,完完全全就是天司的打扮。
此刻負手踏在巨型鳥獸脊背上,連出場方式都比別人特別點——除了落地時,差點不小心扭到腳,看起來真是風風光光。
李承歡啐了一口:“裝什麽裝!”
溫羅不似他那般愛出風頭,憑空出現,坐于輪椅上,擡起雙眸的一瞬,金光浮動。
謝風泓瞬間察覺到了,下意識往後退卻,竟就被褚師玄英一把推了回去,高調禁锢在懷中。
“怕什麽?”褚師玄英冷笑,“他能活剮了你不成?”
衛青檀面色一喜,尚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噸噸噸的聲音,從山腳的方向遠遠傳來,如潮水般火速蔓延至道場。
為首的是陸北辰。率領魔尊大軍,壓境而來。魔族方一上山,原本擠在道場上的仙門弟子迅速往一旁退避,似乎生怕沾染了一點魔氣。
“陸北辰?”李承歡驚疑,下意識望了一眼衛青檀,“這賤人來作甚?”
“諸位不要誤會,魔族此番并非是來喝一杯喜酒,而是……”陸北辰唇角一勾,殺意驟現,“踏平仙山!”
“如此甚好!”褚師玄英滿意地點點頭,還對懷裏的謝風泓說,“他就是魔族現任魔尊,比起昔日魔尊如何?”
謝風泓冷笑:“不值一提!”
作為開胃菜,褚師玄英一揮衣袖,原本空無一物的玉臺之上,竟憑空冒出幾個人來。
各個都被縛仙繩高高吊在殿檐之上。
“大師兄!”衛青檀瞬間目眦盡裂,“張師兄!蕭師妹!!”還有金石峰的裴少陽,甚至是其餘三峰的峰主!
如今衆目睽睽之下,都被褚師玄英吊懸在半空中。
除了左欄玉是清醒的,其餘人都雙眸緊閉,面色蒼白,因為距離甚遠,根本就不知是死是活。
衛青檀只覺得一股鈍痛,直直打進了心尖。整個人因為憤怒都隐隐發顫。
攥緊的拳頭,指尖深陷掌心,鮮血溢出指縫。尖銳的刺痛提醒他保持冷靜。
“別過來。”左欄玉虛弱地道,“危險……”
“大師兄!”衛青檀悲痛欲絕,心髒似被尖銳的利刃狠狠戳|弄,疼得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要不是師尊扶着他,只怕早就彎下了脊骨。
“我給過你機會了。”褚師玄英淡淡道,“是你沒有好好珍惜。如今才知心疼,晚了。”他又拂了一下衣袖,面前就又多了一個人。
卻沒有被吊着,也沒有被綁。
僵直在高臺上,神情冰冷。
居然是被困在神殿的玄羽!!
此刻的玄羽看起來非常不妙,衣衫破碎,渾身鮮血淋漓,不知究竟經歷了什麽,面色煞白到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才一現身,大祭官便沉下臉,喃喃道:“你果真是祖師爺……只有祖師爺能從神殿中将人帶走。”
褚師玄英對衛青檀道:“心痛麽?左欄玉,少祭官,還有蒼雲秋,這三個人最愛你,你也最愛他們三個對不對?”
他再一次給了衛青檀退路,“現在走過來,跪在我面前,當衆認我作父,我會考慮要不要手下留情。”
“他是我的兒子,你有什麽資格讓他認你為父?”溫羅冷聲道。
“憑他愛的人在我手上。”褚師玄英對薛一臣的跪下請求置若罔聞,一手持寶塔,一手幻化出長劍,徑直橫過玄羽的喉嚨,而他的身後吊懸着的,正是左欄玉。
只要他想,三人頃刻之間就會死在衛青檀面前。
“不要!”衛青檀咬牙切齒,“不要傷害他們!”
“跪下。”褚師玄英輕輕吐出一句,“叫人。”
蒼雲秋握住衛青檀的手臂,穩穩将人托住,場上瞬間陷入僵局。
謝風泓一直在冷笑,聞聽此言,突然高聲道:“小寶兒,不要受他脅迫!男子漢大丈夫,膝蓋給老子硬起來!”
竟一把從發間拽下金簪,狠狠朝褚師玄英的後心刺去,下手非常狠辣,可褚師玄英竟像是早有防備,微微一笑,側首躲過的同時,啪的一聲,劍面狠拍在謝風泓的側腰,頓時身形劇烈一晃,面色頓白,一絲血色湧了出來。
謝風泓神情狠厲,左手精準無比地握住了劍刃,狠狠一攥,鮮血如潑。右手持金簪,再度高舉。
褚師玄英冷笑:“這可傷不到我。”
衛青檀看得心尖一緊——隐隐明白了什麽,猛睜大了眼。
果不其然,謝風泓根本不是刺向褚師玄英,而是他自己!
徑直往自己的喉嚨上刺!
此招早在三年前,衛青檀就想到過,不成功便成仁,完全利用的是對方的真心!
褚師玄英神情驟變,下意識用持寶塔的手去擋開金簪,這也恰好落入了謝風泓的計謀,迅速翻轉金簪,狠狠紮進褚師玄英的腕骨,再趁機奪得寶塔,遠遠甩森*晚*整*理了出去。
“小寶兒,接住!”
寶塔飛旋在半空中,衆人紛紛出手争搶。
褚師玄英再想奪回寶塔已經來不及了,謝風泓死死糾纏不松,那寶塔最終飛落至了衛青檀手裏。
謝風泓唇角一勾,剛露出點笑意,下一刻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高舉至半空中。
鮮豔的婚服飛揚起,膨脹得像是枝頭的花。
“枉我這般信任你,你卻處處與我作對!”褚師玄英冷冷一笑,伴随着卡擦一聲,竟當衆捏斷了謝風泓的脖子。
這一變故發生得實在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寒風一吹。
那抹鮮紅就如同樹上豔麗的合歡花,随風凋零。
輕飄飄地摔落在地。
曾經風華絕代的大美人,邪風宮宮主,就這麽草草地結束了生命。
大祭官,溫羅阖上雙眸,微不可聞地一嘆。
場上陷入一片死寂,很久之後,衛青檀才遲緩地驚覺發生了什麽。
一瞬間猶如被利刃穿透了肺部,呼吸都不順暢了。
就連蒼雲秋也頗為驚詫,怔怔望去。
“死了好……”褚師玄英低聲喃喃,将深釘入腕骨的金簪拔|出,連血帶肉在雪白的腕上,翻出了個血淋淋的窟窿,臉上神情詭異莫測,似浸在了濃墨裏,即便看不真切,也隐隐透着苦澀,“死了就聽話了。”
叮——
染血的金簪落地。
剛好落至謝風泓的耳邊。
褚師玄英又是一聲長嘆,之後就再也沒有猶豫。
直接祭出了玲珑棋盤!
源源不斷的靈力吞吐翻湧,在衆目睽睽之下,方才只有掌心尺寸的棋盤,竟剎那間膨脹起來,火速形成了道道流光靈力交錯輝映的網格。
從褚師玄英手中飛旋至半空,将整座仙山徹底包圍其中,衆人頭頂的天,腳下的地,也盡數被棋盤壟斷,人站在此間,無異于棋子一般!
揮手将河眼打落,原本拳頭大小的光團,在打落下的瞬間就崩裂開來,如流星一般,化作了一百零八顆流光璀璨的光束,這就是所謂的三十六顆天罡珠,七十二顆地煞珠。
方一落至棋盤上,便化作了一百零八位通身玄甲的神将。
“……天裂在所難免,天地間的浩劫即将到來。”
褚師玄英仰頭望着頭頂蒼穹,天光驟隐,瞬息之間烏雲密布,雷雲翻湧,伴随着轟隆一聲巨響,天幕之上,裂開了一條豁口,原本鎮守在丹川的神木,再也無力支撐,竟化作一抹流光,頃刻之間飛掠而來,徑直穿進蒼雲秋的眉心。
伴随着分體歸位。
丹川再無人可守,曾經死于天裂的生靈,再度挾怨卷灌河水,形成龍卷風一般龐大驚人的水柱,直沖雲霄。
瞬息之間就将方才的豁口,捅出一條溝壑。
溝壑逐漸擴大,最終演變成了深淵!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衛青檀呼吸瞬間急促起來,只覺得胸膛像是被人挖了個大窟窿,呼呼呼地透着風。以至于他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寶塔。
寶塔中關押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拯救的師尊。
似乎只有緊緊抱着,才會有一點點安全感。
“怕不怕?”
衛青檀點點頭,又搖搖頭。
天裂意味着浩劫再起。
千萬年前,以活人補天,千萬年後,亦是需要活人補天。
衛青檀此刻竟什麽也不怕了,只要能跟師尊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罷,他都認了,只求——“師尊不要再抛下我。”
他的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認真無比。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主見和選擇,這一次就請讓我和師尊共進退!”
“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
“不怕?”
“死有什麽可怕的?”衛青檀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我又不是沒死過……就像睡着了一樣。”他摸索着,和師尊十指緊扣。
“雲秋,是你自己獻祭,還是讓我親手送你一程?”褚師玄英微笑,“只不過,若是讓我親自動手,只怕就全不了你拯救蒼生的美名了。”
“褚師玄英!”李寒江怒斥道,“枉你還是祖師爺在人間的化身,竟行出這等事!我看引起天裂的,根本不是蒼雲秋,而是你!”
“若不是你盜取河眼在先,何至于會引發二次天裂?”柳素衣也怒道,“我看最該獻祭補天的,分明是你!”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着蒼雲秋和衛青檀,甚至是在場所有人。
褚師玄英道:“看來,你是不願意了?”
“無妨。”他輕輕笑了一聲,“既然你不願意,總得有人願意。若長輩貪生怕死,那麽就讓晚輩來好了。”
李寒江怒不可遏,趕緊将李承歡抓了過來,立馬施展傳送陣,意圖逃離此地。
可是整座仙山都被玲珑棋盤圍困,也就是說,他們在場所有人都猶如甕中之鼈!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尖叫,一名修士禦劍就跑,可根本沒飛出幾丈,就嘭的一聲炸成了漫天血沫。
伴随着此人的死,場上瞬間陷入了恐慌,長輩還好,各個都比較鎮定,如元琅之輩,只是臉色難看,但也算冷靜。
不過一些修為較低,年紀較小,又貪生怕死之輩,火速在道場上鬧開了。
可無論他們怎麽逃,始終逃不出這座天然的牢籠。
一個個不是被無形的結界絞成了血沫,就是被那一百零八位神将所擒,直接就地誅殺,以他們的鮮血和靈力,來滋養腳下的玲珑棋盤,以此化作養分,源源不斷壯大褚師玄英的修為。
與此同時,人間因天裂生靈塗炭,水深火熱。
這一幕幕蒼生受難的畫面,都呈現在褚師玄英揮手結下的幻境之上,在場任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師兄,你想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了,今日何故還要如此?”蒼雲秋滿目悲恸,“我不明白,師兄!”
“你很快就會明白。”頓了頓,褚師玄英低聲喃喃,“很快……一切都該結束了。”
場上隐隐傳來壓抑的哭聲,師弟都在找師兄,年紀輕的,都在找年紀長的。
“爹!不如我們聯手抓住褚師玄英!拿他補天!”李承歡惡狠狠地道,“事情是他鬧出來的,就該他來償!”
“我管他是祖師還是誰,哪怕是我老李家的祖宗,我今日也要反他!”
李寒江又何曾不想?
可褚師玄英就是祖師爺,祖師爺就是褚師玄英啊!
哪怕只是殘影,亦代表着祖師爺。
無論如何,祖師爺之命,玄門八家的徒子徒孫莫敢不從。
縱然想反抗,也是有心無力。
為今之計,衆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蒼雲秋身上,畢竟他曾是祖師爺座下關門弟子,又是神木化身。
而神木補天,再合适不過。
蒼雲秋打開了寶塔,卻無法将自己的分體放出來,否則周身裹挾的祝融之火,頃刻之間就能将整座仙山吞噬。
既然放不出來,那他就只能潛入寶塔之中。
雖危險至極,但好在周圍湧來多位仙門之首,衆人合力護法,或許能趕在生靈塗炭之前,助蒼雲秋融合。
只要他恢複了往日神身,或将阻止天災。
衛青檀眼睜睜看着那道白影化作一抹流光,潛入了寶塔之中,卻又阻止不了。
他已非稚子,明白大是大非面前不能含糊,縱然心如刀絞,也只能生忍幹熬着,把心疼和擔憂一點點生吞。同其餘人一道将靈力灌入寶塔之中。
就連陸北辰也将魔氣注入寶塔之中,意圖撲滅那熊熊燃燒的祝融之火。
“不行。”柳素衣搖頭,聲音驟沉,“雲秋傷得太重了,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融合,再這麽下去,只怕會被祝融之火焚燒殆盡!”
褚師玄英朗聲笑道:“想融合,想以身祭天,想拯救蒼生,可沒那麽容易。”他也施法,讓寶塔內的火勢更旺,熊熊烈火包裹着那道白影,很快就要将他吞沒了。
“師伯住手!”衛青檀大聲道,“到底為什麽?師伯既要讓我師尊祭天,又處處加以阻撓,到底是為什麽?難道祖師爺就這麽縱容師伯為禍人間?!”
“不會太久了,你很快就會知道。”褚師玄英再度施法。
寶塔在多股靈力的注入之下,在虛空之中飛速盤旋。
蒼雲秋身陷火海,盤腿坐在塔中,眼眸緊阖,雙手飛快結印,在虛空中留下道道殘影。額間的紅印忽明忽暗,臉上也逐漸流露出了痛色。
可見也非常煎熬。
衛青檀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幫得上師尊。
他恨自己太弱小了,恨自己不能跟師尊一起進寶塔,哪怕是被烈焰焚燒,痛入骨髓,他也想和師尊一起承受!
他從前怕疼,怕死,如今最怕的就是再度和師尊分離。
不能再有分離,他最讨厭等待了!
如果重歸修真界,竟要親眼目睹師尊的慘死,那他寧可這只是他做過的一場美夢。
夢碎之後,哪怕他依舊是那個無人愛着的可憐小孩兒!
“若是我說,你的血可以撲滅祝融之火,你可相信?”褚師玄英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如同一道驚雷,在人群中炸響。
“不要相信他!”陸北辰神情一慌,沉聲道,“他定是在騙你!”
“信不信由你。”褚師玄英不急不慢地道,“只不過啊,雲秋似乎快受不住了呢。”
衛青檀心如火燒,在這一刻,他已經無暇分辨此話真僞了,對他而言,哪怕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他也要親自試一試,或許能有一線生機呢?
或許能幫到師尊呢。
人人都要蒼雲秋獻祭補天,那麽衛青檀就做第一個向師尊獻祭之人!
衛青檀不顧衆人阻攔,毅然決然橫劍一劃,伴随着鮮血湧出,如水柱般撲入寶塔中,熊熊烈火竟當真因他的血,而稍有弱化。
陸北辰見狀,也迅速放出了自己的血,可是不行,除了衛青檀的血之外,在場無一人的血,能澆滅祝融之火。
“因為,你是雲秋的道侶,你早與他身魂相融,他即是你,你即是他,你是最有資格向他獻祭之人。”也就因為褚師玄英這句話,衛青檀手下越發用力。
劍身嗡鳴。
鮮血一滴不落,盡數湧入了寶塔之中!
衛青檀的意識逐漸模糊了,天地之間忽然一片混沌,就再也站不穩了,他被陸北辰抱在懷裏。
周圍人影幢幢,聲音嘈雜紛擾。
聽不真切。
陸北辰在哭,眼淚滴答滴答,落在衛青檀的臉上。滾|燙的手死死捂住衛青檀喉嚨上的血口。
“我不會讓你死,絕不會讓你有事!”陸北辰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焦急,大聲咆哮着,讓身邊的人給衛青檀輸送靈力。
因為只有靈力能救他,魔氣只會加速衛青檀的死亡,陸北辰早在三年前就狠狠吃過教訓了。
大祭官用淨化術為其療傷,看了看依舊被困在寶塔內的蒼雲秋,以及懸浮虛空的幻境中,受苦受難的蒼生,最後長長一嘆。
和溫羅四目相對時,都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什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職責。”大祭官道,“守護蒼生非一門,或者一人之事。”
溫羅:“此遭天司也難辭其咎。”
柳素衣和李寒江都沉默了,雙雙喊了兒子過來。
其餘長輩也在紛紛跟自家小輩道別。
溫羅溫柔地撫摸過衛青檀蒼白的臉,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白蓮,只落下一句:“以後都要好好的,不許再鬧。”
然後就化身金龍,飛撲進了天裂之中。伴随着轟隆一聲,自天窟之中閃下驚雷,在頭頂驟響。
“爹!”小白蓮發出慘叫,腿一軟就跌坐在地,面色瞬間一片慘白。
衛青檀也頃刻之間,如受火焚。
千萬年前的慘禍,再度上演,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淚水模糊了雙眸,衛青檀努力睜大眼睛,将淚水在眼眸中暈染開,卻一滴不落。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天司之主,溫羅獻祭!”
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也相繼站出來了。
“問劍宗,金石峰峰主!”
“問劍宗,靈泉峰峰主!”
“問劍宗,坤寧峰峰主!”
“玄女宗,宗主葉霜!”
“天音閣,元隐!”
……
“落雪宮,柳素衣!”
“摘星閣,大祭官!”
“雲陵仙府,藏書閣長老!”老長推開年輕的仙主林染,自行請命,以身獻祭。
可無雙月就無人能代替他了。
“自在觀,無雙月!”
毫不猶豫就縱身獻祭,也成為了衆多獻祭者中,最年輕的一位。
元琅拉都拉不住,只能眼睜睜看着父親和弟弟,全部都獻祭補天。
到了最後,連一向精于算計,貪生怕死的李寒江,也不得不為李家後代,還有自己的兒子考慮了。
不情不願地高呼了聲:“春山李家,李寒江!”咬着牙化作一抹光束,直沖天際。
可還是不夠。
天裂依舊沒能補上。
褚師玄英搖頭嘆息:“還是不夠呢。”
與其同時,徹底融合的蒼雲秋,也終于破塔而出了,落至衛青檀身側,将他攬在了懷裏。
“再加上你我,不就夠了?”蒼雲秋語氣冷冽,仰頭沉沉注視着昔日的師兄。
“或許吧。”褚師玄英唇角一勾,竟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之中,也飛入了天窟之中!
可即便如此,天裂還在繼續,蒼生依舊在受苦。
衛青檀和師尊對視一眼,十指緊扣,沖着師尊鄭重地點點頭。
意思是自己準備好了,随時都可以和師尊一起獻祭。
可蒼雲秋卻遲遲不肯有下一步動作。
衛青檀一字一頓地說:“如果,師尊再一次舍棄了我,那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師尊。”
“……”
“我已經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選擇!”衛青檀緊緊扣住師尊的手,眼眸裏滿是堅定,“請師尊讓我自己選擇一次,無論生死,我都要跟師尊在一起!”
“不後悔?”
“不後悔!”
“或許會很疼。”
“我不怕!”
“會死的。”
“死有什麽可怕的?”衛青檀嗤笑一聲,非常豁達地說,“我又不是沒死過!”
良久。
“閉上眼睛。”蒼雲秋輕輕地說。
衛青檀如受蠱惑,果真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溫熱的吻,就輕輕落在了眼眸上。
兩人化作一青一白兩道緊密糾纏在一起的光芒,直直向蒼穹打去。
……
那一日,跟千萬年前一樣,下了一場血雨。
來勢洶洶,傾盆灌下。
所有親眼目睹獻祭的修士,臉上都沒有劫後餘生之色。反而更多的是後怕和迷茫。
陸北辰神情呆滞,一言不發。
小白蓮也像吓傻了一樣,煞白着臉。
過了很久很久,小白蓮才轉動着脖頸跟陸北辰對視上了。
陸北辰看着他,他也靜靜看着陸北辰。
“……師兄,我們沒有師尊了。”小白蓮瞬間聲淚俱下,“連師娘也沒有了!”
是啊。
師尊和師娘都沒有了。
陸北辰沉痛地阖眸。
這就是蒼天對他的懲罰麽,兩個都想要,最終一個都得不到。
……
四周皆靜,萬籁俱寂。
不知過了多久,才隐隐傳來人聲。
“弟子敢問師尊,既修蒼生道,為何罔顧蒼生?”
“我如何罔顧?若我不顧念蒼生,這天地間何來如今的海晏河清!”
“可師尊當年踏着至親好友的屍骨,才坐上了今日的位置!”
衛青檀迷迷糊糊一醒來,就聽見了這番對話,竟發現自己又一次來到了神殿。
此刻正躺冰冷的大殿上,周圍很冷很冷。
他緩緩坐起身來,腦袋依舊昏沉。
尋聲望去,瞳孔瞬間驟顫。
師尊!
可又不太像師尊,因為記憶中的師尊一身雪衣,白發如綢,從頭到腳一身白,活像是披麻戴孝。
可眼前的師尊,雖容貌上未有改變,但一身如血般的紅衣,還是烏發,額間也沒有紅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的法相。
而與他争執之人,正是祖師爺!
所以說,祖師爺當年踏着玄門八家先祖的屍骨,才終登神座?
不确定,再聽聽。
衛青檀見兩人看不見自己,索性大着膽子往跟前湊。
卻又無法觸碰到任何人。
始終如霧裏看花,水中撈月,隔着一層透明結界。
可聲音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這是個被神明放逐的時空,不過就是萬千小世界中的一個,根本無人管轄,任憑此間生靈相互殘殺,直至時空銷毀。
祖師爺天命在身,自幼立志成為此間主宰。
他也确實做到了。
可付出的代價卻異常慘烈。
新神降臨,天罰開啓。
而所謂的天罰就是天裂。
一旦有誰試圖打破這個時空固有的秩序,就會引發天裂。
須得在蒼生和自己之間做出抉擇。
要麽以死祭天,拯救蒼生,身死道消,要麽就讓蒼生罹難,開啓下一個紀元。天地之間的生靈大換血。
可偏偏祖師爺修的是蒼生道!
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祖師爺既不能毀道,也不願意多年來的苦心經營毀于一旦,竟想到了破解之法——那就是拿他在凡塵中的至親好友殉道!
而祖師爺的至親好友,唯那八個人而已。
一直以來視為自己的血肉,骨骼,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也就是說,并非是那八個人自願以身殉道,他們或許根本就不知詳情,就被祖師爺一個一個,親手丢進了天裂之中。
代替祖師爺承受天罰。
可祖師爺失策了,與其說是天罰,不如說是對新神的考驗。
只有以身獻祭,以血肉補天,拯救蒼生之人,才有資格羽化飛升!
也就相當于另類的天劫。
祖師爺得知這一切之後,難以忍受。
自己苦苦修煉那麽多年,不惜對曾經的至交好友們痛下殺手,最終換來的,卻是自己無緣飛升?
為了奪回一切,祖師爺罔顧蒼生,将本該結束的天劫,再度強啓。甚至為了防止事後那八個人向他問罪,再一次選擇痛下殺手。
最終,經歷了血戰之後,祖師爺成為此間主宰,重新制定了天地間的秩序,他對得起蒼生,卻唯獨對不起那八個人。
所以苦心留存了八人的血脈,成立了玄門八家,卻又擔心此事暴露,或者八家後人之中,又有誰将來會取代他的位置。
天司因此建立。
蒼雲秋的前身,也就是祖師爺座下的小弟子,意外發現了真相,遂才會對祖師爺說那樣的話,希望祖師爺能向八家後人承認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
将本該屬于那八個人的神位還回去。
可祖師爺并未聽勸,反而因此對座下小弟子痛下殺手。親手銷了徒兒的神籍,封印他的神力和記憶,将他打落凡塵。
而座下的二弟子,與蒼雲秋師門情深,堅信師弟絕不會欺師滅祖,多番哀求無果之後,深感師尊的冷酷無情,遂自銷神籍,追随師弟而去。
後世不知詳情。
對祖師爺的小弟子記載不過寥寥幾筆,無非就是欺師滅祖的孽徒。
而對二弟子的風評倒是不錯。
祖師爺也未曾因此,為難過二弟子的後人,也就是清河薛氏一族。
後來過了很多很多很多年,神木依舊燒不盡,也毀不掉。
祖師爺深知這個弟子心性堅毅,恐他恢複記憶,卷土重來。遂讓他化身為人,并揮下自己的一道殘影,時刻監視,并謀劃着徹底毀掉蒼雲秋。
從身至心,逐一摧毀。
讓他受盡苦難和人世間的磋磨,最終對蒼生不再抱有一絲一毫的希冀,直至隕落,消亡。
衛青檀親眼目睹了師尊被打落凡塵的全過程。
也親眼看見師尊烏黑的長發,剎那間白如霜雪。
最終神力散盡,泯然衆人。
眼淚終究還是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衛青檀怎麽抹都抹不幹淨。
若是沒有自己的出現,師尊最終的下場,就是在這場陰謀中,被祖師爺,被褚師玄英,甚至是陸北辰……折磨到魂飛魄散。
連死都是最屈辱的死法。
被曾經親手養育大的徒兒,生生踐踏成爛枝爛葉,受盡世人指摘唾棄,死于污泥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而從始至終,師尊也只是想堅持正義而已!
“……這就是所謂的真相。”畫面驟消,褚師玄英再度現身,他已然只是一道幾近虛無的幻影了,面對着衛青檀警惕的淚眼,他輕輕一笑,還跟從前一樣溫柔,似乎一切都不曾改變,“別哭了,我能做的事,只有這麽多了。”
“為什麽?”衛青檀追問,“告訴我!”
“因為……我也只是祖師爺手中的一枚棋子啊。”褚師玄英笑了笑,“實則,我若是不這麽做,不逼着你們殉道成神,等待我的下場,也只有死路一條。”
“反正都要死,我不想再被掌控了。”他說,“罵名不該雲秋背負。”
“好孩子,你一定會贏。”
這是褚師玄英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随後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與此同時,祖師爺終于現身,意圖平息浩劫。
“跪下向我認輸。”祖師爺道,“或許我會考慮,送你回家。”
“我不會認輸的!”衛青檀一抹臉上的淚水,再擡起頭時,神情異常堅毅,“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後退半步!”
“就憑你?”祖師爺嗤笑,絲毫不把這個年輕人放在眼裏。可下一刻,神情驟變。
蒼雲秋憑空出現,站在了衛青檀身側。
不僅是蒼雲秋,溫羅,大祭官,天音閣閣主……凡是以身獻祭的仙門仙首,此刻都被祖先的英靈附體。
形成對峙的局面。
如同千萬年前,情景再現。
贏者為此間主宰,輸者則将萬劫不複。
……
血雨連下九天九夜,終于在第十日天明時放晴。
天地之間如受了一場洗禮,煥然一新。
……
過了一年,無事發生。
又過了一年,依舊。
第三年依舊風平浪靜。
無人知道最後又發生了什麽,到底誰輸,誰贏。
時間照舊流逝。
第四年,一直到五年,雲陵仙府再度召開問道大會,天榜之争也即将再度開啓。
曾經和衛青檀定下過約定的幾人,如今都各自成為各家的執掌人,這次就是帶本門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前來赴約。
幾人定了個雅間,五年來都各自回去接任宗主之位,或者繼承家業,如今相聚,氣氛沉悶。
總覺得差了什麽。
可究竟差了什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匆匆相聚,又匆匆散場。
問劍宗如今由左欄玉接任,薛一臣則是回到了清河,接任了家主之位,偶爾也會回師門看看,跟左欄玉敘敘舊。只不過都心照不宣不再提那個人。
左欄玉與衆人分別,獨自在街道上閑走,如今人間真是海晏河清,錦繡繁華。
似乎五年前的那場天裂,從未發生過。
天地之間依舊太|平,安寧。
等再緩過神時,不知不覺就站在了一個小攤前,左欄玉望着一面狐貍面具看得出神。
好可愛,跟當年那只小狐貍一樣可愛。
鬼使神差就拿了起來,輕輕扣在臉上。
下一刻,猛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師尊,快來!”
左欄玉瞬間怔在當場,整個人如石化一般動彈不得。
“這個好看,這個也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怎麽都那麽好看啊!”清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苦惱,一只纖細白淨的手,在一副副面具上摸來摸去,嘴裏念念有詞,“狐貍,狐貍,我要買副狐貍面具,回頭戴上,好好吓一吓師兄們……”
“咦?沒了。”聲音驟轉,更苦惱了。
“兔子也好看,蝴蝶也好看。”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喜歡就通通買下便是了,何苦去挑?”
“可我就想要狐貍面具。”年輕人尾音下降。
左欄玉還握着面具,面容被掩,手背上的青筋和血管誇張地爆了出來。一直在抖。
當兩人終于面對面目光相接時,熟悉的那張面容,也再一次出現在了眼前。
衛青檀看着面具下漸漸泛紅的眼眸,覺得熟悉,疑惑地歪了歪頭,忽然眼睛一亮,驚喜道:“大師兄?!”
蒼雲秋也側眸望去,眉宇間明淨輕靈之氣萦繞,白發垂落,一身雪衣,飄然出塵。
而面具下的左欄玉,此刻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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