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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曾和兔兔冥婚
“謝公子, 醒醒,謝公子!”
耳邊隐隐傳來薛師兄的聲音,語氣頗為焦急。
衛青檀被輕推了幾下, 意識模糊不清, 莫說開口了,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見人遲遲未醒, 薛一臣收起羅盤, 羅盤上還忽閃忽閃着光亮,一支鳳翎盤旋其上。
就是靠此尋到了謝公子, 不, 準确來說是衛師弟。
薛一臣剛彎腰要将人打橫抱起, 就被人從後按住了肩膀。驀然一回頭, 驚見來人是左欄玉。
“還是讓我來罷。”
左欄玉走上前, 動作熟練地将人抱起, 一抱之下竟驚覺此人很輕, 如羽毛般仿佛稍微松一松手勁, 就會随風飄走了。
當将人緊緊,也穩穩抱在懷裏後, 左欄玉不安的心, 也終于在此刻回歸原位。
待衛青檀醒來時,腦袋還不是很清醒, 緩了好久才回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
他跟随玄羽進入了神殿,又在神殿中和祖師爺相見, 從祖師爺的口中得知了天裂的真相。
後來祖師爺對他的審判結束,不允許他離開神殿。
神殿的大門也重重掩上, 他那時被真相沖擊得神魂動蕩,情緒失控,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再後來玄羽就打通了神殿的大門,将他施法送了出去!
玄羽還留在裏面!
衛青檀驟然清醒,心口一熱,迅速掀開被褥翻身下床,哪知腿腳竟不知何時被人綁住了,伴随着叮叮當當的鈴铛聲,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床下摔去。
即将摔倒在地之時,一根竹棍憑空出現,從底往上輕輕一托,就将他重新托回了床上。
“你這孩子,怎麽毛手毛腳的?”謝風泓憑空出現,語氣裏沒有半點責備,反而十分關切擔憂地問,“你到底怎麽回事?怎麽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邊說還邊拄着盲杖,摸索着撫向了衛青檀的額頭。
衛青檀面色煞白,下意識躲閃。
老瞎子撲了個空,倒也沒生氣,臉上浮現出更深的疑惑和擔憂,微微抿唇,定定“望”了衛青檀半晌兒。
“我去尋他過來給你瞧瞧。”
見老瞎子轉身要走,只怕是去尋褚師玄英來,衛青檀忙一把抓住他的袖袍,就是這麽一抓之下,謝風泓順勢飛速轉回身來,并指猛戳了一下他的額頭。
未曾發現異樣。
沒有被人奪舍。
手指慢慢松了力道,很快就輕柔地貼在衛青檀的額頭,溫熱而已,也不是發燒。
倒也怪了。
“你到底怎麽了?莫不是還在生爹爹的氣?”謝風泓很無奈地嘆道,“你啊,年紀不大,氣性倒是挺大。”
衛青檀抿唇未言,手指依舊攥得很緊。
直覺告訴他,在和他互換身份的十二個時辰裏,小白蓮又惹事了,否則大師兄和薛師兄也不會出去尋人。
還誤打誤撞把他抱了回來。
果不其然,小白蓮不僅惹事了,還惹了大事!
原來在互換身份之後,小白蓮假扮衛青檀在老瞎子面前裝乖,一口一聲爹爹叫得無比親密,老瞎子雖覺古怪,但那幻形丹畢竟是溫羅所贈,饒是察覺出異樣,也斷然區分不清兩人。
正因如此,小白蓮狐假虎威,竟假借衛青檀的身份,把老瞎子連蒙帶騙,哄着喝下了一杯加了藥的茶!
還趁機将老瞎子綁在了床上,呈大字型,還欺人眼盲,竟假意說要為老瞎子換藥,不僅脫了人衣服,扯下纏在身上的繃帶,竟還将一條毒蛇放在老瞎子身上,口口聲聲說什麽,以毒攻毒!
最離譜的是,因為幻形丹的緣故,老瞎子實在區分不清兩人,竟真把小白蓮當成乖兒子。
明知茶裏有古怪,還心甘情願喝下後被綁,可毒蛇哪裏能夠以毒攻毒?
只不過是小白蓮作弄老瞎子的鬼把戲!
而加在茶裏的藥,雖不是那種讓人意|亂|情|迷的藥,卻能讓蛇催|情!
可想而知,那條毒蛇發|情之後,在老瞎子身上四處游走,還肆意在他身上啃咬,若非金網纏身,只怕能把老瞎子的皮肉都撕扯下幾條!
饒是如此,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片片滢白蛇吻!
“若非那人給我戴了貞|操|鎖,只怕真要被一條毒蛇給碰了去。”
謝風泓神情平淡,竟一點羞憤和惱怒的情緒也沒有,似乎對這種“屈辱之事”早已習以為常,甚至言語間還略有些譏诮,似乎在說用蛇玩他的把戲,實在太老套了,一點新鮮感都沒有,好讓人失望。
甚至連戴了貞|操|鎖這種隐秘之事,也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森*晚*整*理
語氣平淡如水,似乎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似乎受苦受屈的人并不是他,而他只是對此闡述事實而已。
饒是如此,謝風泓依舊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反而說:“你想要,我自然會給,但現在不行,這副貞|操|鎖是那人親手給我戴上的,除他之外無人能解開,我縱是有心言傳身教,教教你何為魚水之歡,也是有心無力。”
衛青檀原本煞白的臉,在聽見這種露|骨的話後,瞬間漲紅,嗖的一下縮回了手,不顧腿腳還被綴着鈴铛的繩索緊緊捆着,就手腳并用往床角爬去。
把自己蜷縮成很小一團。
“我兒莫怕,你尚年輕,對那種事心生好奇,我能理解。更何況啊,我如今雖眼盲身殘,但大概也算是風韻猶存,如我這般風華絕代的大美人在你眼前晃蕩,你對我有想法理所應當。若是沒點想法,爹爹反而要擔心你是不是不能行人事了。”謝風泓不僅不生氣,還反過來寬慰衛青檀,“你不必自責和懊惱,爹爹不生你的氣。”
“哎呦呦,我的乖兒子,小心肝兒,小可憐呦。”謝風泓摸索到了衛青檀的手,覺得兒子的手冷冰冰的,心疼地握緊往胸口貼,語氣更加溫柔,“莫怕啊,縱然天塌下來了,也有爹爹替你撐着。”
衛青檀更加艱難地吞咽起來。
想抽回手,奈何被老瞎子握得很緊。
心說,不,你不理解,你真的一點都不理解!!!
萬幸褚師玄英給謝風泓上了貞|操|鎖,否則就以小白蓮的性格,即便不親自上,只怕也要想方設法用毒蛇狠狠折磨老瞎子一番不可!
幸好,幸好,要不然真是犯了倫理綱常。
萬一被溫羅知道了,只怕能把小白蓮往死裏打。
與其同時,小白蓮已然逃回了天司,正得意地跟溫羅炫耀,說自己憑本事報仇了。
如何給老瞎子下|藥,如何把人綁在床上,如何脫人衣服,又如何把毒蛇放他身上亂咬,說得那叫一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渾然未察覺溫羅的神情越來越冷,聽到最後,竟一掌狠狠拍在輪椅扶手上。
釋放出的威壓,直接讓小白蓮跪倒在地,他剛要問溫羅發什麽火的,自己只是找老瞎子報仇,一沒害人性命,二沒主動招惹是非,為何要生氣。
“待我打完了你,再告訴你,你到底錯在了哪兒!”溫羅厲聲道,“來人,去取鞭子來——”見親生兒子面色蒼白,一副驚懼到了極點的模樣,溫羅又氣又憐,到底還是沒打下去,只是讓人把他關起來反省。
同時也暗暗擔憂起另一個兒子,莫被連累了才好。
“我倒是不氣,只不過那個人……”謝風泓面露難色,又絮絮念了幾句。
衛青檀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小白蓮折辱謝風泓時,恰好被褚師玄英撞破,親眼目睹了父子在床上玩蛇的場面,褚師玄英勃然大怒。
若非謝風泓苦苦阻攔,褚師玄英只怕當場就要給小白蓮一掌!小白蓮因此逃命般地蹿下了仙山,褚師玄英事後冷靜下來,到底不放心這個便宜兒子,便命左欄玉和薛一臣帶人下山将人尋回。
完全不知真相的兩人,這才誤打誤撞把剛從神殿中逃出,還體力不支,暈倒在山腳的衛青檀抱了回來。
玄羽一定不知道祖師爺跟衛青檀說了什麽,所以才會傾盡全力,将他送回問劍宗。
就是這般陰差陽錯。
衛青檀再度落到了老瞎子的手裏,此刻腿腳已經被解開了,他苦惱地盤腿坐在床上,一手按在腿上,一手托着臉。
愁眉不展地嘆氣。
老瞎子倒是鎮定自若地很,還一直給他投喂葡萄,安慰他放寬心,說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玩自己的爹,又沒玩別人的爹。
衛青檀瞬間驚到眼睛睜圓,有時候真的會被老瞎子感天動地的三觀和他處事不驚的态度震驚到。
剛張開嘴想說點什麽,就猛被塞進一顆葡萄。
老瞎子投喂的速度飛快,不停往他嘴裏塞葡萄,塞橘子,塞點心,各種塞塞塞,把好好的人當成倉鼠喂,直到衛青檀兩邊的腮幫子鼓得老高,嘴裏一點縫隙都沒有了,再也塞不進去了,才肯停手。
“快吃呀,多吃點。”謝風泓笑意吟吟的,“一會兒爹爹帶你過去負荊請罪,你多吃點好抗揍。”
衛青檀:“!!!”
驚得他立馬想把嘴裏的東西通通吐出來,奈何老瞎子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許他吐。
把他投喂得很飽之後,老瞎子就把他的雙手反綁着,一手揪住他的衣領,一手拄着盲杖,一路噸噸噸敲至了偏殿。褚師玄英正盤腿打坐,聞聲并未睜眼,對外面的動靜置若罔聞。
老瞎子看來平時沒少來這個地方,非常熟悉這裏的環境。
推門而入之後,施法掩上殿門。
之後就将衛青檀往地上輕輕一推。
衛青檀被推坐在地,下意識想站起來,就被竹棍壓住了肩膀。
“跪好!你這逆子!!”
謝風泓神情冷肅,語氣驟寒,跟方才在房裏溫柔寬解衛青檀的模樣截然不同。
用竹棍在他身上啪啪點了幾下,衛青檀就不能動彈了,被迫雙手反綁地跪伏在地。
弓腰撅臀。
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地面。
這是一種非常屈辱難堪的姿勢,臊得他面色瞬間就脹得無比通紅。
奈何就算他是無辜的,此事非他所為,眼下也無法替自己辯白。
衛青檀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聽着頭頂傳來謝風泓疾言厲色地訓斥:“你這個逆子!竟如此膽大妄為,任性胡鬧!居然敢對你親爹下手,實在荒唐!”
“你以前是那麽乖巧懂事,膽子又小,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到底是誰教了你這些?!”
“我且問你,那藥是哪兒來的?那蛇又是哪兒來的?誰給你的,又是誰逼你這麽做的?”
“還不趕緊如實招來!”謝風泓氣勢很兇,揮舞着竹棍,厲聲道,“不說清楚的話,我今日就打死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耳邊傳來淩厲的破風聲。
避無可避的衛青檀下意識閉緊雙眸,打算咬牙硬受了。
結果等了半天,愣是一棍子都沒挨到!
謝風泓一邊訓話,一邊揮舞着竹棍到處亂抽空氣,連衛青檀一絲絲衣袍都沒有挨到。
明明兩人距離得那麽近,縱然謝風泓眼盲,但他此前下手精準無比,又非常狠辣。
絕對不會連一棍子都抽不中。分明就是裝腔作勢。
衛青檀撅了半天,腰都酸了。
尋思着,要不然我往棍子底下撅一撅?
趕緊打完趕緊撤,他暫時不想面對師伯。
他得找個安靜的角落,好好理清思緒,再好好考慮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感覺禁锢自己的靈力消失了,衛青檀咬了咬牙,跟螃蟹似的,跪着往謝風泓身邊挪了挪。
可他才挪過去,謝風泓就立馬躲閃,下一棍依舊在抽空氣,衛青檀再挪,他就再躲,一個挪一個躲,竟在空曠的大殿上繞起了圈圈。
謝風泓真是連一棍都舍不得往兒子身上打,哪怕不久之前才被“兒子”那般折辱。
“夠了。”褚師玄英終于發話了,睜開雙眸,微不可聞地長嘆口氣,他起身輕拂衣袍,然後走至了兩人面前,居高臨下凝視着跪在地上的年輕人,語氣淡淡的,“你可知錯麽?”
衛青檀點點頭。
“下回還敢麽?”他又問。
衛青檀搖搖頭。
“那好,起來罷。”
褚師玄英施法解開了繩索,見衛青檀的手腕都被繩索勒出了緋紅的印記,微微蹙眉,剛想抓來仔細瞧瞧,竟就被他躲了過去。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略僵。
褚師玄英神色未變,慢慢收回了手,望着面前年輕人額頭上,突然消失的紅印,眸色微沉。
“你先下去,我有話想跟他說。”
謝風泓道了聲好,然後轉頭跟衛青檀道:“傻兒子,還不趕緊拜謝爹爹的寬宥?”
衛青檀不想現在就撕破臉,只好拱手拜謝,但并未喊人。
“你這孩子,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怪我怪我,這些年沒教好你,師兄莫怪。”謝風泓讓衛青檀回去閉門思過,還罰他不許吃飯。
早就被老瞎子投喂到很飽的衛青檀,真心覺得三頓不吃都不會餓了。
剛要退下,哪知褚師玄英竟道:“不是你留下,而是他!”
“小寶,我有話想單獨問你。”
此話一出,兩人的神情都變了,謝風泓趕緊道:“師兄!孩子年紀小,他不懂事的,都怪我不好,沒教好他,以後我一定對他嚴加管教,絕不會再讓他胡作非為了!”
他擔心褚師玄英會傷害衛青檀,甚至還把鍋往其他人身上甩,謝風泓振振有詞:“小寶兒從來不會這般胡鬧,定是被那些年輕人教壞了去,師兄若執意責罰小寶兒,我也無法可說,畢竟他不僅是我的兒子,也是師兄的兒子。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別人帶壞了他,師兄莫不如把那幾個年輕人傳喚來,一道兒教訓了。省得他們再帶壞我兒子!”
衛青檀心裏暗驚,這老瞎子還真是能攪渾水。
好在褚師玄英并沒有責罰衛青檀的意思,還讓謝風泓先回去休息,待人走後,殿裏就只剩下他二人了。
衛青檀緊張地悄悄握緊拳頭,心髒砰砰亂跳。此刻師尊不在,師伯要是想對他痛下殺手,他根本逃無可逃。
大殿裏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褚師玄英才率先開口:“把手伸出來,讓我瞧瞧。”
此話一出,衛青檀就不受控制地伸出了雙手。
在他緊張不安的目光注視下,褚師玄英輕輕托起他的手,仔細檢查了手腕上的勒痕,發現只是有些紅,連皮都沒蹭破,便知謝風泓是真心疼愛,一點點委屈都不肯讓他受。
“養不教,父之過。”褚師玄英長嘆口氣,“都是你爹爹的錯。”
“……”
“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話鋒一轉,褚師玄英放下他的手,目光沉沉。
衛青檀心道,又不是我自己要回來的,明明是師伯派兩位師兄把我找回來的。
可尚未開口,褚師玄英下一句話,差點讓他原地死上一次。
“我給了你回家的機會,為何不好好珍惜?”
衛青檀瞬間瞳孔放大,猛揚起了頭,恰好對上了一雙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眸。當即冒出了一身冷汗,驚覺自己的反應太過明顯了,他趕緊低下頭,故作驚慌地使勁捏着衣袖,悶悶說,不明白此話何意。
“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褚師玄英的語氣依舊溫和,看起來完全就是一位慈愛又溫柔的長輩,可眸色已經沉得猶如一汪死水。
在這種嚴厲的審視目光注視下,衛青檀迫切想逃離,卻又被師伯的威壓禁锢在了原地,根本動彈不得。
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了的,漸漸地,也就不那麽慌了。
衛青檀深呼口氣,讓自己盡量保持冷靜,勇敢地擡頭直視師伯的眼睛,通過師伯的眼眸,才發現自己額間的紅印不知何時消失了。
那紅印本身就是蒼雲秋附着在他身上的标記。
如今蒼雲秋人在天司,神魂和軀殼融合,紅印自然就消失了。
衛青檀再度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麽。”褚師玄英負手而立,淡淡道,“無論是從前,現在,亦或者将來,我都未曾想過真正地傷害你。”
衛青檀沉默不語,靜靜等着師伯接下來的話。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兒了。”褚師玄英微微嘆了口氣,“有那麽一瞬,我真的希望你是我和他的親生骨肉,只可惜你不是。”
“你既知我不是,又何必對我惺惺作态?”衛青檀問。
“惺惺作态?”褚師玄英似乎被這個詞無形中傷害到了,神情微微一變,反問,“我待你不好麽?”
“……”
“我打過你,罵過你,對你說過一句重話麽?”褚師玄英道,“我都沒有罷,相反,我那麽真心真意地待你,甚至要将自己最器重的弟子指給你,你卻如此辜負我。”
“可你在利用我!”衛青檀緊緊握拳,沉聲道,“從始至終都是利用!你只是想利用我,達成你複仇的目的!”
“看來你都知道了。”褚師玄英微微一笑,“可利用未必就是無情。”他告訴衛青檀,傀儡的事就是他暗中謀劃的。
目的就是想保全小白蓮,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大弟子左欄玉喜歡小白蓮,不忍讓大弟子傷心,才想出此法。
竟不曾想,傀儡不受掌控,後來褚師玄英才發現,傀儡被一個陌生的孤魂占了去。
褚師玄英只好将錯就錯,賦予了傀儡預知未來的能力,實則衛青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為的就是逼陸北辰早日入魔,催化師徒三人的感情糾葛,從而讓蒼雲秋動情毀道,沉溺情海,最終被座下兩個孽徒拉下神壇,跌落塵埃。
只不過未曾想到,陸北辰竟慢慢喜歡上了衛青檀,哪怕黑化了,也不曾做出傷害蒼雲秋的事。
倒是讓褚師玄英非常意外。
“可謝風泓并沒有死!他如今已經回到了你身邊!”衛青檀沉聲道,“更何況,當年真正逼死謝風泓的,從來都不是師尊,而是師伯你!”
“是你嫉恨昔日魔尊奪走了謝風泓,所以才借師尊之手殺了魔尊,謝風泓因此瘋魔,這全是拜師伯所賜,又如何能怪到師尊頭上?”頓了頓,他又道,“退一步來說,縱然魔尊死在師尊手上,師尊也沒有做錯什麽,匡扶正義,拯救蒼生本來就是修真者與生俱來的重任,師伯怎能因此記恨師尊!”
褚師玄英嘆道:“是啊,你說得對。我如何能因此記恨雲秋,明明罪魁禍首是我,可我就是恨他。”
“可我又……又很愛他。”聲音漸漸低沉,聽起來非常蕭索,“我真的很愛他,他是我最疼愛的師弟。從小我就偏寵他,總想給他最好的東西。我明明都那麽恨他了,卻又忍不住對他好,看見他傷心失意,從神壇跌落,受世人非議,說他枉為人師,枉修正道,我竟比任何人都要痛心。”
衛青檀沉默了,依稀記得祖師爺說,他漏算了情。
可見師伯雖為祖師爺在人間的殘影,卻早就生出了祖師爺都不曾擁有的情。
對謝風泓的情,對徒弟的情,對師弟的情,或許也有對蒼生的情。
祖師爺漏算了,所以蒼雲秋三年前只是被分解了,褚師玄英并沒有真的下死手。
只怕就是被情所擾。
“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衛青檀告訴褚師玄英,自己在神殿中得知的一切,他還說,“雖然我不能代替師尊原諒師伯的所作所為,可是師尊真的很敬慕師伯!師尊不是沒有感情的木頭!”
“我知。”褚師玄英道,“雲秋一直都很好,就因為他很好,所以我才會那麽偏愛他。”
衛青檀趁機請求師伯交出河眼,如此就能避免二次天裂,也就無須活人祭天,更不會造成生靈塗炭的局面,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哪知褚師玄英卻說,晚了,他早就站在了懸崖邊上,底下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根本回不了頭了。
他還告訴衛青檀,眼見耳聽未必就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凡人之軀是無法清晰分辨的。
衛青檀不明白,到底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才是假。
他再一次請求師伯回頭,可師尊只是沖他微微一笑,還跟以前一樣待他特別溫柔,輕輕撫着他的頭發說,“若你真是我的兒子就好了。”
“叫我一聲爹爹可好?”
衛青檀搖了搖頭,根本不肯喊,連師伯都不肯叫了。
“罷了。”褚師玄英倒也不惱,只是長長一嘆,“合該我有此業報。”
話鋒一轉,他再一次開口,“我雖知你心系雲秋,但有些事還是想讓你知道。”
衛青檀擡眸望去,就聽師伯娓娓道來。
“倒是我錯算,我本以為欄玉兩個都愛,既愛你,也愛另一個衛青檀。一直到你死時我才知道,他愛的從始至終都是你。”
“在你死後,欄玉非常平靜,不哭也不鬧,平靜得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多次尋他過來寬解,他都表現得很平淡,提及你時,也未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我那時雖疑慮,但想着有另一個衛青檀陪在身邊,無論如何,欄玉都能撐過去。”
“誰曾想他竟那般執迷不悟!”褚師玄英的語氣驟沉,聽起來異常心痛,“那是在你死後半月,原本山中已經回歸平靜了,可卻在一天夜裏,我本在殿中打坐,忽覺胸口憋悶得厲害,似有大事發生。匆匆趕去時,就見欄玉已經穿着喜袍,躺在了棺椁裏,就用他曾經送你的柳葉飛刀,紮進了心脈,用僅剩的靈力,施法控制鐵鏟,一鏟土一鏟土,将他連同棺椁一同掩埋!”
“他跟棺椁拜了堂!竟公然在山中與你冥婚!甚至為了追尋你,不惜殉情!”
“你真的應該去你的墳前好好看看,看看墓碑上刻着什麽!”褚師玄英一字一頓地說,“愛、侶、衛、青、檀、之、墓!”
衛青檀只覺得耳邊隆隆的,被這幾句話驚得腿軟,身形搖搖晃晃,竟怎麽都站不穩了。
可師伯卻抓着他的手臂,讓他死死釘在地上,不允許他倒下去,聲音字字清晰。
“等我趕到時,黃土幾乎将他和棺椁盡數掩埋。還是我從棺椁中,強行将他拽了出來。那時欄玉已在彌留之際,一聲聲哀求師尊成全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掙開我,再度倒回棺椁裏!”
“你要知道,他不是山中普通弟子!而是宗主座下親傳弟子,我一直将他往下任宗主的方向培養,可他卻為了你,如此辜負師長的心血!”
時至今日,褚師玄英依舊對當年那一幕記憶猶新,也依舊惱恨至極。
那可是他親手教養長大的徒弟,一向溫和,沉穩,懂事又乖順,方方面面都出類拔萃,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受到所有師長的疼惜。
又資質過人,還正氣凜然,哪怕是桀骜不馴如陸北辰,見面了也要恭敬地喚一聲大師兄,将來必定會有所作為。
卻敗在了情這一字上,居然做出了殉情這種離經叛道還大逆不道的蠢事!
褚師玄英覺得萬分心痛,氣惱也憐惜。
這三年來,無論是師長的耐心開解,還是罰禁閉思過,亦或者是懲戒和責罵,都足夠多了。
再多一點點,欄玉就活不成了。
毫不誇張地說,左欄玉能活到現在,真的是褚師玄英強行吊着他的命,讓他不許死。否則他早就随衛青檀而去了。
事已至此,褚師玄英也不想責備衛青檀。
身為過來人,愛而不得有多苦,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
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衛青檀能和左欄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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