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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雲秋,我來赴約了
瞎子喂的小果子有毒, 沒一會兒衛青檀的肚子就隐隐作痛起來,冷汗都冒出了一層。
他問瞎子,這到底是什麽果子。
瞎子告訴他, 吃了會死, 但又不會立馬死,只要衛青檀乖乖聽話, 就一定不會讓他死。
衛青檀稍微琢磨了一下, 覺得瞎子十之有九是唬他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畢竟自己現在是身穿, 要是再死, 可就真的死了。
不管怎麽說, 一定要茍住小命。他還等着去見師尊, 也不知道他離開後, 又發生了什麽, 修真界也跟自己生活的世界一樣, 一晃過去三年了麽?
衛青檀又嘗試着逃跑, 但瞎子黏人得緊,一直半死不活趴在他背上哼哼唧唧, 讓他快一點找間客棧, 說什麽好多年沒吃過鮮辣的菜了,實在想念得緊。
還嫌棄衛青檀走得慢, 時不時擰一下他的耳垂,催促他快快地走, 要不然就把他肝髒掏出來吃掉。
衛青檀也是有脾氣的,即便怕死, 還是咬着牙道:“好歹是我救了你,你怎麽還恩将仇報啊?”
“可我不是給了你一顆金丹嗎?”謝風泓據理力争, “這難道不是還恩?你之前短短的頭發醜死了,現在長長的多好看?連衣服都是我從死人身上扒下來換給你的,你看我對你多好?”
“……”衛青檀的腦子隆隆的,“可你剛剛還說要把我的肝髒掏出來吃掉!”
“那我餓了怎麽辦。”謝風泓反問,“我剛剛把果子都喂給你吃了,自己一顆都沒舍得吃的,爹爹待你這麽好,你還用這麽兇的語氣兇爹爹,你可真是個壞兒子。”
“那是因為你知道果子有毒,所以才不自己吃的!”衛青檀氣呼呼的,要不是怕瞎子抽他,真想把瞎子丢在荒郊野嶺不管他了。
“才不是那樣呢,才不是。有毒的也好,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強。”
謝風泓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雖然是個成年男子,但背着一點分量也沒有,輕飄飄的,衛青檀甚至懷疑是不是把他身上纏滿的白色繃帶解開,就能看見森然的骸骨,他這麽虛弱不堪的模樣,真真是有點可憐,“你要體諒一下爹爹,爹爹被關在那個鬼地方太久了,常年暗無天日,渴了只能舔石壁上滲出的水,一股土腥氣,難喝得要命。餓了就只能抓老鼠或者蟲子吃。”
“……”
衛青檀瞬間又有點可憐他了。
雖然不清楚謝風泓當年到底做錯了什麽,但他可是名震一時的邪風宮宮主,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怎能不讓人唏噓?
更何況謝風泓剛剛生産就被人囚|禁了,只怕連月子都沒做。
可是謝風泓接下來的話,瞬間就打消了衛青檀剛剛對他生出的一點憐憫。
“……後來我就學聰明了,用僅剩的靈力對外放出誘|餌,吸引一些誤入此地的修士進來尋寶,然後把他們殺了吃他們的肉。總歸是比老鼠蟲子要強不少。最好吃的就是心肝了,吃起來非常有嚼勁。”
謝風泓的話讓衛青檀瞬間毛骨悚然起來,下意識艱難吞咽了一下,一只冰冷的修長如白骨的手,自後輕輕扣住了衛青檀修長的玉頸。
動作非常輕柔,似乎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可依舊讓人不寒而栗,瑟瑟發抖。
“謝謝你,小朋友。”謝風泓的聲音漸漸低沉,瘦弱的身軀在衛青檀背上略有幾分顫抖,“我一生從未對人說過謝字,但今日确實要謝謝你救了我。”
衛青檀抿了抿唇,覺得此話倒是挺真誠的,他什麽也沒說,默默把人背穩了,又往前走了幾步,才驟然想到什麽,憤怒地道:“胡扯!!!你姓謝,此生怎麽可能從未對人說過謝字!難道你跟人自報名諱時,從來不報姓嗎?!”
“哈哈哈……被你發現啦,哎呀,看破不說破,說破就沒意思了呀,你這個孩子,怎麽一點面子都不給爹爹?”謝風泓笑聲朗朗,聽起來竟有幾分靈動活潑的感覺,還大言不慚地說,“若不是你年紀太小,修為又太低,我一定會陪你睡幾次。當然了,如果你不介意被我睡,我也無所謂。但在床上千萬千萬千萬別喊我爹爹,我可不像褚師玄英,有那麽多玩男人的花樣。”
“!!!”
衛青檀的太陽穴瞬間突突亂跳。
這信息量太大了,不是他一個小晚輩該聽的!
再說了,老瞎子無所謂,可自己有所謂啊。
為了不讓老瞎子繼續口出狂言,衛青檀打算不跟他說話,嘴巴一抿,直接裝起了啞巴。
可老瞎子就是個話痨,一路上跟他不停絮絮叨叨,一直吹牛,說自己從前如何如何厲害,又如何如何權勢滔天,年紀輕輕就能玩轉修真界,把所謂的天子驕子,天縱奇才玩弄于股掌之間。引得一群男男女女為他争風吃醋。
“……都怪褚師玄英,都怪他!”謝風泓狠狠磨着後槽牙,語氣冷冰冰的,“他太愛吃醋了,男的醋要吃,女的醋也要吃!我不過就是醉卧美人膝,又沒做什麽,他就非得沖進來,當衆把我從女人身上拽走,一點面子都不給。把我|操|得死去活來,逼我喊他夫君,還在我腿|根寫字……你猜寫得什麽?”
“……”
“你肯定猜不到,因為他那個人看起來非常正人君子,也非常溫柔和善,平易近人,似乎對所有人都很好很有耐心,就偏偏愛對我發火,表面上我是他的寶貝,實際上啊,我不森*晚*整*理過就是他的爐鼎而已。他在我腿|根上用刀子刻了字,刻的是……賤貨。呵呵,想不到罷?”謝風泓的語氣沉了幾分,隐隐聽着有點蕭索,自言自語起來,“我也想不到,真的,我真的想不到他會這樣。”
“……”
衛青檀抿緊唇,覺得師伯不會這樣啊。
他懷疑老瞎子是不是搞錯了,褚師玄英不會這樣的。
可自己确實也不是很了解師伯,只不過印象中師伯為人真的很好,哪怕當初師伯知道他是個冒牌貨,也沒有問責他,對他态度比之前還要溫柔。
甚至還願意把左欄玉許給他,只不過他當初沒有答應。
“不過,我一定要去找他,如果他知道我當初給他生了個兒子,一定會對我滿心愧疚的。”
衛青檀嘴角抽搐:“可我不是他兒子,要騙你自己去騙,我可不去。”
“那可不行。”謝風泓道,“你必須認他當爹,要不然他不會幫咱們的。”
直至傍晚,衛青檀總算找到了一家客棧,可以暫且落腳。
可問題又來了。
他和老瞎子看起來都不像出得起房費的人啊。
衛青檀猶豫地站在客棧門口,心想難不成又得刷碗抵房費飯錢麽,那得刷多久的碗啊。
老瞎子反而一點都不擔心,還拍拍他的肩膀,語氣非常肯定:“美人出門在外無須帶什麽銀錢的,男人就是牲口,只要我略勾手指,就能把他們迷得神魂颠倒。”
衛青檀:“……”
說男人是牲口,難道你不是男人嗎?
“我不是哦。”謝風泓似聽見了他的心聲,終于舍得從他背上下來了,一手輕拂耳邊碎發,無比嬌媚地笑道,“顯然易見,我可是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
然而,所謂的風華絕代大美人,進客棧時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狼狽地跌趴在地。
要不是衛青檀心眼好,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指不定他要在地上匍匐多久才能起來。
“謝謝兒子,你最乖了。”謝風泓輕輕拍拍他的手,告訴他,“走,爹爹帶你用美貌蹭吃蹭喝。”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衛青檀可丢不起這個人,趁着老瞎子拄着盲杖去櫃臺跟掌櫃攀談了,目光趕緊四下逡巡,找看看有沒有修真者,他好打聽打聽最近修真界是什麽個情況。
卻沒瞅見什麽修真者,不過幾個凡人在大堂裏吃酒,聊的也都是男男女女之間的事。
衛青檀還沒來得及上前詢問,就聽見“噸噸噸”的竹子戳地聲,老瞎子笑顏燦爛如花,修長的手指上勾着一個門牌。
“食宿全免,随便住多久,爹爹厲不厲害?”
衛青檀嘴角抽搐,下意識望了眼掌櫃,掌櫃是個中年男,一臉油膩沖他友好地微笑。他不禁揉了揉手臂,覺得脊背涼嗖嗖的。
随後就背着老瞎子踏上樓梯。
都走到二樓樓梯口了,衛青檀忍不住問:“真的只是用了你的美貌?沒有別的什麽條件吧?”
“果然還是瞞不住你。”謝風泓笑嘻嘻地說,“我答應了,待臨走時,陪他睡一次。”
“啊!”衛青檀震驚,想想那個油膩的掌櫃,瞬間毛骨悚然起來,壓低聲兒道,“你,你不能這樣自甘堕落…這樣不好!”
“你可能是誤會了,不是我陪他睡,是你陪他睡。”謝風泓笑意吟吟的,非常有先見之明,提前伸手捂住了衛青檀的嘴,防止他發出驚叫。
晚上吃飯時,衛青檀還在生悶氣,說什麽也不肯吃。
該死的老瞎子,把他當導盲兔就算了,居然還讓他當鴨子!
轉個頭的工夫就把他賣了!
不是恩将仇報是什麽?
“快來吃飯呀,乖兒子!”謝風泓非常熱情地喊他,因為瞎了。看不清楚菜,就直接用手抓,雖然如此,但其實吃相看起來還是挺斯文的。一點都沒有弄髒衣服。
很有落難貴公子的感覺,吃着吃着還嗆到了,摸索着去找茶壺,還差點把茶壺碰倒了。
衛青檀及時沖過去接住茶壺,看着瞎子的可憐樣,不由暗暗嘆了口氣。為他倒了杯水之後,又用手帕擦了擦他的手。
之後用筷子喂他吃飯。
謝風泓似乎有點不适應了,吃了幾口之後,就沉默下來。很久之後,他才對衛青檀說:“我會記住你的。”
吓得衛青檀手一抖,筷子差點戳到謝風泓的眼睛,苦笑道:“還是別了吧。”
他可不想被變态惦記上。
————
瞎子想睡床,衛青檀也不跟他争,就打了個地鋪。
因為惦記着師尊,所以根本睡不着。
琢磨着到底怎麽樣才能逃掉,難不成真的得跟着謝風泓一道兒去問劍宗招搖撞騙?
雖然順路了,但衛青檀總覺得瞎子瘋瘋癫癫的,不像好人。
不知不覺就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衛青檀被轟鳴的雷聲驚醒,外面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狂風震開了窗戶,冰冷的雨點都飛落進來了。
衛青檀起身摸黑把窗戶關好,剛要躺回去繼續睡,忽聽黑暗中傳來低不可聞的嗚咽聲。
他還以為是錯覺,仔細聽了聽,确實是嗚咽聲。
點燃蠟燭一瞧,滿床淩亂,被褥枕頭都掉到了地上。
老瞎子滿頭大汗,把自己蜷縮成了很小一團,似乎非常痛苦,一直緊緊抱着雙臂。
嗚咽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衛青檀愣了一下,下意識伸手輕輕去摸瞎子的額頭,冰冰涼涼的,沒有發燒。那作甚要鬼哭狼嚎的,大半夜怪吓人的。
直到看見瞎子手腕上纏繞的繃帶松了,露出了底下如被魚網死死纏繞住的手腕,頓時瞳孔劇顫。
這已經不能稱作為人的手腕了,跟他之前想得差不多,已經跟白骨沒什麽區別了。
漁網通體金光燦燦,如同鋒利的琴弦一般,在燭火的微光之下閃爍着泠泠寒意,把人的肌膚細密切割成了菱形小方塊,線與線交錯之間,早已深陷皮|肉,甚至是骨骼之中。
緊到了幾乎和血肉骨骼融為一體的地步了。
或許是因為瞎子太瘦了,也或許是常年經受這種非人折磨。
就算皮膚被割破,也不會有血冒出來。只不過血肉通紅一片,看起來簡直比血肉模糊還要吓人。
衛青檀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
終于明白瞎子為什麽要在身上纏滿繃帶,只怕就是為了遮掩滿身的傷痕。
應該很疼。
瞎子疼得迷迷糊糊,一直發出小獸一般可憐的嗚咽聲,嘴裏嘟嘟囔囔念着什麽,衛青檀下意識側耳去聽,就聽見他說:
救救我,玄英救我,救我啊。
明明白天的時候,老瞎子提及褚師玄英在他腿|根用刀刻着“賤貨”二字時,還恨得牙根癢癢。眼下意識都疼模糊了,還是喊着褚師玄英救他。
衛青檀不知詳情,也不作評價。
眼下就是最好的逃跑機會。
趁着瞎子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自己先跑再說。
可是……
衛青檀猶豫再三,最終咬了咬牙,調頭沖出了房門。
不知過了多久,衛青檀再一次回來了。
端着一盆熱水,裏面滿滿浸泡着碧綠的草藥,嘴裏還叼着一個小瓶子。是他向掌櫃讨來的,賬先欠着。
衛青檀手腳麻利,又非常小心翼翼,将瞎子手臂上纏的繃帶解開,有的被血痂黏住了,就先用溫水化開,再用小剪刀慢慢剪。
他本想把那勞什子的金線也挑出來剪斷,但莫說金線已經深陷在了皮肉和骨骼裏,此物怕是什麽不得了的法器,非凡器可斷。
藥草是用來化瘀消腫的,瓶子裏裝的則是麻沸散,用來止疼。
衛青檀前前後後幾進幾出房門,忙活了大半宿,總算重新為老瞎子換了一遍繃帶。
只不過那種比較尴尬的部位,衛青檀全程用被褥蓋着,一點沒碰,也一眼沒看。
忙好之後,不知不覺就趴在床邊睡着了。
翌日醒來時,一睜眼就對上了瞎子笑吟吟的一張臉。
衛青檀揉了揉眼眶,根本沒睡飽,他問:“你醒啦,那能不能把床鋪讓出來,讓我睡會兒?”
謝風泓笑而不語,只是往床裏挪了挪,然後拍拍旁邊,示意衛青檀上來擠擠。
衛青檀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起身活動活動脖子,正打算出去找點吃的。
他想明白了,反正瞎子鬼話都放出去了,白吃一頓和白吃十頓,也沒什麽區別。實在不行把瞎子留下來刷碗。
“昨晚你本可以逃走的。”謝風泓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定定“望着”衛青檀的背影,沉聲問,“為何不跑?”
為何不跑?
這個問題衛青檀已經問過自己的,原因有很多的。
“你之前不是給我下|毒了麽?”衛青檀随口回答,“讓我往哪兒跑?”
謝風泓唇角微微上揚,又問:“你通醫術?”
說起來真的很神奇,他這些年一直被金網覆身,疼痛異常,折磨得他形銷骨立,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恨意驅使着他茍且偷生,他早就了斷自己了。
昨夜因疾風驟雨,産後損傷加上身上惡疾一齊發作起來,痛到意識模糊不清。
卻在衛青檀的悉心照料之下,疼痛減緩了很多。
因此他認為衛青檀在醫術上頗為造詣。
“差不多吧。”很接近了。
衛青檀高考分數高,再加上之前天司游學時多少受了溫羅的影響,所以大學選的法醫學。
“還真是醫者仁心啊。”謝風泓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又道,“叫聲爹爹聽聽?”
“……”
“叫一聲,如果是父子,我就不計較你昨晚看我身子的事了。”
“!!!”衛青檀都快走到房門口了,趕緊轉回身解釋,“我沒看!我,我都用被褥遮掩了,而且,我全程只注意你的傷,根本沒留心別的!你別誤會!”
“不必解釋。”謝風泓滿不在意的樣子,“我是你爹爹,你是我兒子,莫說是看,就算你要我,我也會給。”
一句話成功把衛青檀吓跑了,腳下生風,逃也般地竄下了樓,身後隐約傳來老瞎子的聲音,說要喝肉粥,菜要辣辣的。
衛青檀沒有理會,才剛剛暗松口氣,忽聽大堂裏傳來議論聲,隐約飄來幾個字眼,還都跟問劍宗有關。
不禁神情一凜,下意識湊了上前。
“……要我說啊,蒼仙尊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麽就能跟座下小弟子行出那等荒唐之事?如今倒好,落得了這般下場!”
“聽說那小弟子玉樹臨風,風流倜傥,實乃世間罕見的标志美人,引得一群玄門弟子對他癡心不改。當初仙尊一時走火入魔,竟離經叛道到當衆與那小弟子結契,引起了玄門多家弟子相争呢。”
“我還聽說他大徒弟是魔族人,當夜叛出師門,逃回了魔界,不久後就打破了當年仙尊親手設下的封印,将魔族人盡數放了出來,自封魔尊,立誓要與昔日恩師勢不兩立!”
“何止相争?”又有一個散修加入了群聊,神神秘秘道,“實不相瞞,當時我恰好途經,所以就偷摸混上山湊個熱鬧。分明是玄門七家聯手攻山!那小弟子死狀凄慘,死的時候倒在雪地裏,就剩半拉殘體了,胳膊腿都沒了,身上穿的紅衣空蕩蕩的,風一吹就漫天飛。只怕生前不知受了什麽折磨,才被弄成那副鬼樣子,偏偏美得驚人!”
此人的聲音驀然高了兩分,語氣也有點激動。
可想而知當時驚鴻一瞥,對此人造成了多大的沖擊力。
衛青檀再也聽不下去了,瘋了一樣沖過去,一把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厲聲逼問。
原來距離他死,已過去三年,正好和衛青檀在現代度過的時間一樣。
他死後玄門七家齊齊攻上仙山,連天司都驚動了,要向蒼雲秋讨一個說法。
所有人都想知道,衛青檀到底是怎麽死。
為什麽死得那樣幹淨,魂飛魄散,屍骨無存,仿佛從來就沒存在過。
可衛青檀的死實則就是一個謎,除了蒼雲秋之外,根本沒人知道他只是一個來自于異世界的孤魂。
蒼雲秋也無法解釋清楚另一個時空的存在。
因此,所有人都認定是蒼雲秋強迫衛青檀結契,才把衛青檀逼死了。
天司要求押解蒼雲秋回天司受審,褚師玄英不同意,認為這只是本門內事,天司無權介入。溫羅便當衆爆出衛青檀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天司無權介入,可身為人父必須插手,為自己的兒子讨一個公道。
後來幾番争議,依舊戰況膠着,恰逢天降災禍。
早已丢失河眼多時的丹川河靈澤徹底枯竭,為了汲取力量,河水翻湧,形如螺旋直沖雲霄,蒼穹隐隐有裂開之兆,一時間生靈塗炭,人間百姓惶恐不安,紛紛逃竄。
此河橫穿雲陵,上連北境,下通蜀中,恰好同時影響到了雲陵仙府,北境的落雪宮,以及蜀中自在觀。
本是三家屬地遭殃,可若是再度天裂,如今的玄門八家的掌門人,早已養尊處優慣了,不似他們的先祖修為高深,哪怕效仿先祖們以身補天,強撐着扶起這個岌岌可危的時空,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蒼雲秋就在此刻站了出來,自仙山一躍而下,化回神木,紮進丹川河中,以自身為河眼,才堪堪擋住了天裂。
得知這一切的衛青檀心如火燒,再也管不了瞎子的安危了。
此時此刻心裏就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去找師尊!
找師尊!!
找師尊!!!
幸好瞎子喂了他一顆金丹。
雖然尚未跟金丹徹底融合,但衛青檀心急如焚,倒也勉強使出了靈力。
頭一件事就是召喚命劍!
他相信自己“死”後,師尊一定舍不得摧毀郁離劍,肯定會想方設法把劍保存下來,哪怕是睹物思人也好。
事實也确實如此。
只不過衛青檀猜到了開頭,卻沒算到結尾。
蒼雲秋确實把郁離劍保存下來了,只不過後來又落入了溫羅手中,如今正安置在天司的中心塔塔頂。
日日夜夜受蒼穹之光,星辰皓月之華。
只為了能留住兒子的命劍。
此刻在劍主人的召喚之下,原本死寂了三年,以紅鏽自封,黯然無光的郁離劍,忽發出一聲嗡鳴,似受到了什麽感應,再度恢複生機。
強行破開法陣,從中心塔中逃了出去,化作一抹青光,瞬息間向人間的某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待溫羅得知消息趕去時,負責看守郁離劍的刑首早已跪在地上,面無人色。
可溫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他的兒子終于回來了!!!
與此同時,衛青檀心急之下,根本控制不住自身靈力,從神魂深處散發的氣息,瞬息間向四面八方飛速擴散。
如海浪一般迅猛,且連綿不絕。
他毫無察覺,召回郁離劍後都顧不得跟他撒嬌的命劍,直接禦劍就走。
殊不知曾經屬于他的法器,幾乎在同一時刻煥如新生一般發出了委屈的,驚喜的,也很可憐的嗚咽聲。
而持有這些法器的人,也在同一時間感應到了——
他回來了!
時隔三年,衛青檀回歸了!
————
謝風泓在房間裏左等右等,始終等不回乖兒子了。
實在耐心全失,撐着竹棍慢慢走出了房門,樓下那幾個修士還在閑聊,嘴裏時不時蹦出幾個熟悉的人名,謝風泓都沒太在意,直到聽見他兒子的名字,才猛然一驚,瞬間閃現而至,一棍抵在對方的喉嚨之上,冷冷道:“你說誰?”
“什麽誰?你又是誰?!”回答他的卻是劇痛。
謝風泓面不改色,稍一用力,竹棍就從對方的喉嚨穿過,瞬間鮮血潑灑,耳邊傳來錯亂的桌椅挪動聲,以及腳步聲。他細細聽了會兒,迅速抽回竹棍,随手往一個方向擲去,精準無比地連穿兩個男人的胸膛。
又啪的一聲,倒飛回他的掌心。
濃稠浸滿了竹棍,謝風泓面無表情地聽着腳下的求饒聲,沉聲問:“把你們方才說的,再說一遍,衛青檀是誰的兒子?”
“是,是天,天司掌,掌刑的兒子!”修士雙膝跪地,吓得面無人色,一邊結結巴巴回應,一邊悄悄從懷裏取出暗器,準備要了瞎子的命。
可下一瞬就被一竹棍敲斷了手臂,頓時白骨從皮肉中破出,疼得翻滾在地,慘叫連連。
謝風泓發出凄厲的聲音:“你說什麽?!他居然是,是那個人的兒子?!”
“不是我說的,是天司之主三年前親臨問劍宗,他,他自己說的!”
“你親耳聽見的?”謝風泓問。
“不是……是聽說,大家都那麽說!”
“道聽途說!”謝風泓冷冷一笑,一竹棍直接從男人嘴裏穿了進去,又從後脊骨處穿出,空氣中滿是濃郁的血腥氣。
道聽途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除了自己之外,世間不可能再有第二人能受得了溫羅的本體!
溫羅是金龍,有兩根,能耐驚人!
非女子所能承受,普通的男人也難!
到底是誰給溫羅生了個兒子?!
到底是誰?!
他要将此人碎屍萬段!
衛青檀,衛青檀!
謝風泓呼吸急促起來,止不住地咳嗽。
拄着竹棍,因為氣急敗壞,腳下略有些踉跄。
他将竹棍上的血跡,一點點擦拭幹淨。
不要緊。
自己是溫羅的正房,哪怕不被他家長輩承認,自己也是溫羅的第一個男人!
不管溫羅後來又跟哪個賤人生了個兒子,都不要緊。
妾的兒子,本來就歸正房所有。
謝風泓一瞬間就想通了,曲指一彈,一簇靈火迅速将身後的客棧吞噬。
柱着兒子給他做的盲杖,四下觀“望”。
唇角忽然一勾。
找到了。
兒子的氣息,好清新的香。
既然兒子敢逃跑,那就一定做好了被爹爹懲罰的心理準備了,對麽?
————
不眠不休,一路禦劍飛行。
終于在三天之後,抵達雲陵邊界。
離得很遠時,衛青檀就已經察覺到了師尊的氣息。
他的心髒突突亂跳,要不是嘴巴閉得很緊,一定會直接從嘴裏跳出來。
可即便如此,心髒也沒能消停半點。他不得不緊緊捂住胸口,那裏的肋骨被震蕩不安的心髒,咚咚亂撞,骨頭縫都隐隐作痛,似乎随時随刻都會将他的骨頭震碎得比齑粉還要細碎。
三年中,他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可每一天都在想念着師尊。
沒有一刻忘記師尊。
在時空隧道中穿梭時,過往雲煙如走馬觀花般從眼前一幀幀掠過,在浩瀚無垠的時空之中,那三年時間不過白駒過隙,放眼星漢更是如沙粒芥子一般渺小的存在。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又仿佛什麽都變了。
曾經和師尊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逐漸在心底凝聚成了汪洋大海,海嘯一般席卷而來,衛青檀如同溺在了海水裏,突然之間就不能呼吸了。
衛青檀本以為自己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會動不動就掉眼淚,可真當他親眼目睹一棵猶如血檀般的巨樹,屹立在天地之間,感受到師尊的氣息從樹中不斷散發出來時,卻再也看不見師尊熟悉的面龐,聽不見師尊溫柔地喚他名字,更感受不到師尊指尖的溫度時,沒出息的眼淚還是簌簌掉落下來。
終究還是怪他。
都怪他。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突然消失,師尊也不會在多方勢力的逼迫之下,萬般無奈,只能化作神木,支撐天地。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平息衆怒。
可師尊通過犧牲自己,對蒼生的無私付出,并沒有得到世人的認可。
世人擅長造神,更擅長毀神。
好人,正道,就是不能做錯事,否則将遺臭萬世,只有壞人,魔道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人人提到蒼雲秋,第一反應竟不是他曾經是問劍宗高高在上,名聲在外的仙尊,也不是他犧牲自我,化身神木鎮守天地之間,而是他曾經以權勢強迫了座下小弟子同自己成親,還在成親當夜把人逼死了。
這般不可言述的豔史,哪怕三年之後依舊是修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笑柄。
衛青檀不太清楚,明明自己當初死在陸北辰懷裏,為什麽這麽多人包括陸北辰都認為,他是被蒼雲秋逼死的。
其中詳情只怕還得親口問問師尊。
衛青檀擡袖擦了擦淚,再擡起頭時,滿臉堅毅。
禦劍沖向了鮮紅如血的巨樹,卻還沒觸碰到,就被一股無形的結界擋住了,他愣了愣,心裏難過得一塌糊塗。
師尊已經不認得他了麽?
衛青檀拿出長生花,對着面前神木化作的血檀,哽咽着道:“蒼雲秋,我來赴約了!”
“是你自己說的,會在未來等我!”
“你跟我拉過鈎了,也蓋過章了,不能抵賴了……”衛青檀的聲音再度哽咽起來,兩手捧着長生花,用靈力把花送了過去,融入結界之中,聲音在寒風中逐漸破碎,“我回來了。”
巨樹似聽懂了,很快就生出了柔軟的血紅枝葉,從結界中探了出來,輕輕托起了少年的臉。冰冰涼涼的,和師尊的手一樣,輕輕擦拭掉少年眼尾的淚。
随後枝葉更茂盛,直接将人包裹成球,然後縮回結界之內。
衛青檀只覺得眼前驟黑,又驟亮。待腳再落地時,就已經進入了巨樹之中。
他揉了揉眼睛,隐約看見眼前有一團光暈,待他伸手一碰,光暈就憑空化作了人形,蒼雲秋依舊跟從前一般無二,身着雪袍,白發如綢,姿容勝雪,清俊至極。
只不過額頭的紅印不知為何,原是三道,此刻只剩下了一道。不過依舊鮮紅如血。
蒼雲秋沖他微微一笑,還跟從前一樣溫柔,伸出手臂,做出擁抱的姿勢。
衛青檀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歡喜,直接飛撲撞進了師尊懷裏。
這些年來浮浮沉沉,飄忽不定的心,終于在此刻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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