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兔兔還是個孩子!!!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兔兔還是個孩子!!!

    大雨下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時,山路泥濘難行。又行了兩日路,總算進入了雲陵邊界。

    卻沒有蒼雲秋記憶中, 靈澤充沛, 彩華漫天之像,周圍顯得有些霧蒙蒙的。

    就連路邊的一花一草一木, 都不那麽蔥郁, 更別說當地百姓了,人人臉上都浮現出幾分難以察覺的衰敗之色。

    看來師兄說得不錯, 雲陵的靈澤似乎受了什麽神秘力量影響, 如今變得有些混濁。

    普通人, 甚至修為一般的修士很難察覺。

    但長此以往下去, 此地的生靈就會因為靈澤枯竭, 而相繼死亡, 一旦出現大規模的人員傷亡, 堆積成山的屍體不及時處理, 容易爆發瘟疫。

    一旦縱容瘟疫橫行,要不了多久, 雲陵就會變成一處死地, 就連周遭的地區也會受其牽連。

    安置好衆人之後,蒼雲秋獨自離開客棧。

    丹川河橫穿雲陵, 上連北境,下通蜀中, 一向河水清澈,靈澤充沛, 滋養萬物。被當地百姓奉為母河。

    蒼雲秋禦劍至湍急河道口,取出臨下山前師兄所贈的法器, 施法置于河深處,果真查出了問題。

    神情頓時凝重了許多。

    回去的路上還有些憂心忡忡,路過人間鬧市時,蒼雲秋聽見路邊商販在叫賣冰糖葫蘆。

    這原本同他不相幹,只是剛好遇見一對父子。

    “好了,別不高興了。”

    年長的男人笑眯眯的,買了一串糖葫蘆,彎下腰來,輕聲哄。

    面前的小孩兒大概就七歲,此刻眼眶紅紅的,嘴巴噘得老高,明明都要哭出來了,還是氣鼓鼓地扭過頭,嚷嚷道:“你不喜歡我,幹嘛還買冰糖葫蘆給我?我才不要你的東西!”

    “你怎麽那麽小心眼啊?”年長者笑道,“有什麽喜不喜歡的?你是我兒子啊。”

    蒼雲秋倒是挺認同此話的,沒什麽喜不喜歡的。

    不管是父子還是師徒關系,無非就是依靠某種東西作為紐帶,将兩個原本不熟悉的人聯系在一起。

    父子之間靠的是純粹的血緣,而師徒關系更多傾向于一種責任。

    也就是說,不管長輩喜不喜歡某個晚輩,只要有血緣或者責任支撐,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任不管。

    何談喜歡?又何談讨厭?

    可是小孩子卻是不懂的。

    小孩子只會認為不喜歡就是讨厭。

    “爹爹讨厭我,那我也讨厭爹爹!我再也不要跟爹爹好了!”然後抹着眼淚就跑了。

    留下年長者拿着冰糖葫蘆,站在原地一臉苦笑,還對小攤主道:“我兒子平常最喜歡吃冰糖葫蘆了,今天連這個也不要,估計是氣狠了。唉。”

    小攤主笑道:“孩子嘛,年紀小,還是得哄的。要不然往後他可不跟你親近了。”

    蒼雲秋鬼使神差駐足,旁觀了全過程。

    照他看來年長者的做法沒錯,可那個小孩兒卻哭得好傷心。

    明明只是一句話而已,卻惹得小孩子那樣難過,連平時最喜歡吃的東西也不肯要了。

    難免就由此聯想到了另外一個小孩兒。

    自從那天雨夜後,衛青檀雖然還跟平常一樣,對蒼雲秋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的。

    但明裏暗裏總是躲着蒼雲秋。

    甚至恭敬規矩到了疏遠的地步。

    蒼雲秋獨行慣了,倒也不覺得衛青檀突然的疏遠,會對自己有什麽影響。只是今日看見剛剛那個孩子哭着跑開的一幕,腦海中竟浮現出衛青檀眼眶紅紅的可憐樣。

    或許衛青檀也會因為師尊的那句“不喜歡”,而誤解,而……難過罷。

    ——

    衛青檀自從知道師尊不喜歡自己後,就下意識躲着師尊了。

    雖然他不是很聰明,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才不想那麽死皮賴臉湊過去,徒惹人嫌棄。

    哪知師尊前腳才離開客棧,後腳陸北辰就陰魂不散,将躲在後院,偷偷喂客棧裏養的幾只兔子的衛青檀,一把拽住了。

    “師,師兄!”

    衛青檀背靠在草堆上,眼珠子開始亂瞟,随時準備向路過的人求救。

    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傳統,他還努力擠出了笑容。

    “衛青檀,你倒是好本事,竟敢在師尊面前裝病!”陸北辰雙臂抱劍還胸,冷冷一笑。

    裝病?!

    他那是真病好不好?

    可陸北辰根本不信,勢必要問出個究竟不可。

    衛青檀很為難,愁容滿面地道:“師兄,我真沒騙你。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師尊面前裝病啊!”

    陸北辰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又問:“那你是怎麽病的?”

    “……”

    衛青檀仔細回想,和師尊逛廟會時還好好的,回來後就有點不舒服。晚上又做了那樣的夢,根本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就趕路了,再然後就是在馬車裏睡了會兒覺,醒來後就暈乎乎的……

    可這些總結起來,也不像是能把人折騰病的理由。

    他說不出來,陸北辰臉色愈寒,擺起師兄的譜兒,開始教訓他:“衛青檀,你年紀小小怎麽心機這麽重?你莫不是以為這樣做,師尊就能多看你幾眼罷?”

    衛青檀搖頭道:“師兄,縱然我是個蠢的,但師尊明察秋毫。誰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耍心機?”

    “話雖如此,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知人知面不知心!”陸北辰沉聲道,“我警告你,把你那些花花腸子全給我收起來!我不管你私底下跟左欄玉好,還是跟右欄玉好,總而言之,不許你打師尊的主意!”

    “師兄,門規第一千一百七十二條,弟子膽敢觊觎師尊,無論何種原因,當處極刑!我膽子那麽小,我怎麽敢的?”衛青檀又道,“再說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對師尊只有敬意!”

    陸北辰冷笑:“門規記得挺清楚,看來平常沒少被師尊罰抄。”

    “……”

    他倒是從未被罰抄過,反倒是某某人,屁股都被打開花了,還得每天跪着抄門規。

    但為了寬解陸師兄的心,衛青檀只得揉揉眼睛,故作委屈地道:“師兄,你就別揭我短了。”

    “罷了。”陸北辰的語氣有所緩和,目光落在竹籠裏的幾只兔子時,眉頭一擰,掩着鼻子後退,十分嫌棄:“真髒!”

    然後又瞥了衛青檀一眼,嗤笑道,“你倒是有閑情逸致,居然在此喂兔子。”

    “兔子才不髒。”衛青檀把胡蘿蔔直接塞進籠子裏,小聲嘀咕,“兔子最可愛了。”

    “再可愛又如何,左右不過一個玩意兒。”陸北辰嗤笑,“你莫以為師尊養了一只兔子,就想投其所好。我且告訴你,師尊養兔子不過是閑來無事的一時心血來潮罷了。”

    見衛青檀轉頭望向自己,陸北辰接着道:“師尊從前還養過一只貍貓,對那貍貓頗為喜歡,不僅留宿寝殿,還日日施法給貍貓清潔梳毛。可有一回,那貍貓不知何故,突然飛撲過來抓傷了我,從此後,翠微峰上再也不見那只貍貓的影子。”

    “我曾問過師尊,那貍貓哪兒去了。師尊說,傷人的畜生留不得。”陸北辰話到此處,還挺得意的。

    衛青檀沒說什麽,又轉過頭去看兔子。

    “沒用的。”陸北辰也望向了兔子,意有所指地道,“再可愛也不過是只小寵而已。”

    “小,小寵?”

    衛青檀輕輕念着這個陌生又令他臉紅,甚至有點難受的詞。

    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衣角。

    ——

    蒼雲秋回到客棧時,外面天色已晚。

    一入大堂,一眼就看見衛青檀的背影。他正和左欄玉坐在一起吃飯,還有說有笑的,看起來心情挺好的樣子。

    倒是蒼雲秋多慮了,本以為這小孩兒會悶悶不樂,甚至躲起來偷偷難過。

    “見過仙尊!”

    大堂裏的弟子們見到蒼雲秋回來,連忙起身拱手行禮。

    衛青檀的脊背一僵,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過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放下筷子,起身轉過來,規規矩矩行禮,低頭喚了聲師尊。

    蒼雲秋輕輕應了一聲,淡淡道:“青檀,吃完飯後,來為師房裏一趟。”

    “是,師尊。”

    “青檀,你最近有做什麽事,惹師叔不高興嗎?”左欄玉從旁詢問。

    衛青檀坐下繼續吃飯,聞言絞盡腦汁回想了一番。

    晚飯後有練劍,臨睡前也臨摹了字帖。沒有偷跑出去玩,更沒有惹是生非。

    “沒有啊。”他咬了一大口紅燒肉,含糊不清地說,“我這幾天可安分守己了!”

    “那就好。”左欄玉松了口氣,但還是囑咐道,“以往師叔尋你,多是問責,你自己注意分寸,別惹師叔生氣。”

    衛青檀直點頭,大口大口往嘴裏塞菜。等吃得飽飽之後,又跑去洗臉漱口。用最快的速度确定自己衣着幹淨整齊,氣味清新,沒有惹師尊生氣的地方之後。才上樓去了。

    卻在敲響師尊房門之時,意外聽見裏面傳來陸北辰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驚喜。

    “師尊!這串冰糖葫蘆是師尊帶給弟子的嗎?”

    冰糖葫蘆?

    衛青檀眨巴眨巴眼睛,鬼使神差把耳朵貼到了門板上。

    “謝謝師尊,弟子特別喜歡吃甜食!”陸北辰很是高興,嘴裏有些含糊,應該是開始吃了。

    隐隐飄來酸甜的山楂氣味。

    衛青檀的口腔不由自主跟着泛起了酸意。

    原來蒼雲秋這樣的清冷仙尊,也會像普通人家的長輩一樣,出門在外會給自家偏愛的晚輩帶好吃的。

    就像衛青檀的爸爸一樣,出去吃飯回來,還會打包點肉骨頭,給家裏養的小黃狗吃。哪怕是喝醉了酒,醉得一塌糊塗,還不忘記要給小黃狗弄點飯吃。

    雖然蒼雲秋不會像他爸一樣,一邊摸着狗頭,一邊說:“哎呀,我養條狗養久了,還知道沖我搖搖尾巴。可我養個兒子有什麽用?一天到晚就想着離開我,離開這個家,好去找他那個有錢的媽!”

    更不會像他爸一樣,看他不爽了,就奪了他的碗,把飯倒狗盆裏。

    但卻跟他爸一樣,在衛青檀想得到一點關愛時,又讓他那麽失落。

    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衛青檀暗想,正打算悄悄離開,在外頭轉一圈再過來就好了。

    可還沒來得及走,房門就推開了。

    陸北辰手裏還攥着沒吃完的冰糖葫蘆。

    看得出來,他并不愛吃甜食,吃相挺辛苦的。

    “師兄,是師尊喚我過來的。”衛青檀趕緊解釋,眼睛卻不肯再往冰糖葫蘆上看。

    陸北辰沒為難他,甚至還罕見地笑了笑:“進去吧。”

    進了房門後,衛青檀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師尊,弟子來了。敢問師尊傳喚弟子過來,所為何事?”

    蒼雲秋有點為難。

    本來是有事的,他從外面給衛青檀帶了一串冰糖葫蘆。雖然不知道那種東西有什麽好吃的,但還是一路用寒氣包裹着,生怕天氣炎熱,糖衣會融化。

    可就在他回房後,随手将冰糖葫蘆放在了房中桌上的冰壺裏。

    就去裏間換衣了。

    恰好陸北辰過來,以為師尊不在,徑直推開房門,要為師尊整理房間。

    之後就發生了剛才的事。

    明明是一場誤會,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釋清楚。

    可蒼雲秋作為長輩,有些話總覺得說不出口,又覺得小事而已,不必說得太明白。

    “也無甚要緊事,為師只是想問問你,淩霄九式的前六式,你練得如何了?”

    衛青檀老實說:“弟子愚笨,前六式勉強會了,但還不熟練。”

    “那就更該勤加苦練。”頓了頓,蒼雲秋又道,“今夜為師再教教你後三式。”

    衛青檀不敢不應。

    夜黑風高,蒼雲秋将他帶去了距離客棧頗有距離的荒郊野嶺。

    親自演練了一遍後三式,招式相較于前六式更加淩厲,對核心力量要求更高。好在衛青檀之前在山上紮了一段時間的馬步,下盤比從前穩了許多。

    練到将近子時,幾乎力竭了。饒是山裏夜風清爽,衛青檀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蒼雲秋擔心他再度染了風寒,索性捏了個清潔之術。之後就領他回客棧。

    一路上,準确來說整晚上衛青檀都沉默寡言的。

    似有什麽心事,練劍時不能說不專心,但确實不夠用心。

    蒼雲秋幾次想開口提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要是換作陸北辰,早挨幾下狠打了,但不知道為何,看見衛青檀這樣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說是失魂落魄的樣子,蒼雲秋反倒生出幾分憐憫。

    便問他,是不是白天有人欺負他了。

    衛青檀搖頭。

    快到客棧了,衛青檀才鼓足勇氣,突然開口道:“師尊,弟子資質差,人也愚笨。勞煩師尊費心教了。往後弟子會更加勤勉刻苦,定不辜負師尊的心血。”話到此處,話鋒一轉,“大師兄說,往後讓我跟他一起練劍,我答應了,所以……”

    言下之意就是,師尊往後不要再私下教他了。

    蒼雲秋略感一分蕭索,點頭道:“也好,若遇不順之處,你再來問為師。”

    “好。”

    二人已經到了客棧門口。

    衛青檀擠出笑容,輕輕地說:“多謝師尊。嗯,師尊……晚安。”

    晚安。

    倒是很新奇的詞。

    蒼雲秋又點了點頭,神情自若地率先走進客棧,一直快走到樓梯口了,還是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忍不住回眸一瞧,那個孩子居然還站在外面,側着身子,倚靠在門邊,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還攥着拳頭使勁揉了揉眼睛,他好像在哭。

    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這讓蒼雲秋忽然就想起白天遇見的那個孩子,耳邊也回響起那個孩子的哭音:

    “爹爹讨厭我,那我也讨厭爹爹!我再也不要跟爹爹好了!”

    或許衛青檀也是這麽想的吧。

    師尊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師尊。我再也不要跟師尊親近了。

    衛青檀被沙子迷眼了,使勁揉着幹澀的眼睛,哪知才一放下手,面前就閃過一道白影。

    他一愣,擡起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巴巴喚了聲:“師尊?”

    ——

    夜色已深,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街角還有個馄饨攤營業。

    直到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馄饨端上來了,衛青檀還愣愣怔怔的,不明白師尊這是何意。

    好端端的,突然請他吃飯?

    可是師尊這般仙風道骨,一身雪衣,纡尊降貴坐在這種露天的小攤位上,十分格格不入,顯得很詭異。

    這該不是個夢吧?

    衛青檀悄悄掐了掐大腿內側,嘶,好疼!

    “吃罷。”蒼雲秋輕聲道,“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衛青檀小聲道謝,抓起勺子舀馄饨正要往嘴裏送,卻問了一個特別愚蠢的問題。

    “師尊不吃麽?”

    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一下舌頭。

    師尊辟谷了,辟谷了,辟谷了!!!

    到底要問多少遍,才能記得住?

    怪不得師尊不喜歡他,定然覺得他腦子笨,話還多,從來不把師尊的話放心上。

    蒼雲秋:“為師不吃。”

    衛青檀“哦”了一聲,低下頭,默默舀馄饨吃。吃着吃着,就被熱氣熏得眼睫濕漉漉的。

    下意識擡手擦了擦。

    “別哭了。”蒼雲秋冷不丁開口。

    “啊?”

    衛青檀仰頭,一雙眼眸濕漉漉的,微微泛紅,瞧着像可憐兮兮的小狗兒,但此刻一臉迷茫。

    他啥時候哭了?

    “好吃嗎?”蒼雲秋又問。

    “好吃。”

    “既然好吃,就別再哭了。”

    蒼雲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摸向了衛青檀的頭。

    這一次衛青檀沒有躲,低着頭受了。

    蒼雲秋竟油然生出一種莫名心安之感,頭一回覺得與人觸碰似乎也不那麽令他反感。

    ——

    問道大會,清談盛宴,每年由“玄門八大家”輪流舉辦。去年是春山李家,今年剛好輪到了雲陵仙府。

    早在數月以前,仙門百家以及九州十六川的散修,就受邀遠道而來。

    即便是沒有受到邀請的宗門,家族,乃至于一些散修,也樂意趕來湊個熱鬧,沒準就能收獲什麽機緣,或者認識什麽人物。

    一行人才入雲陵,早有仙府中人前來接應,皆穿月色錦袍,十分飄逸華麗。為首一人乃仙主座下二弟子,名喚林染,生得清清秀秀,觀年紀約莫二十出頭,言行舉止都十分斯文有禮。

    衆人踏上林染帶來的仙舟,橫穿天際,腳下雲霧缭繞,靈澤繞舟,景色宜人。

    林染将問劍宗衆人安置于仙居。

    衛青檀還沒從“會飛的船”的驚訝中走出來,就再度被仙居的繁花似錦迷暈了眼。

    此地猶如仙境,亭臺樓閣,假山水榭,坐落其中,鱗次栉比。連空氣中都彌漫着淡藍色的靈澤,人若置身此地,猶如行走在雲端。

    隐約還能瞧見仙府金燦燦的殿頂,以及一座異常壯觀,高可入雲的鼓樓。

    林染笑着解釋:“那鼓樓之上,存有雲陵仙府世代相傳的天榜。每八年輪一次的問道大會,一旦在雲陵舉辦,就會開啓天榜。凡在問道大會之中取得前六甲成績的修士姓名,皆會記錄于天榜之中。那時鼓樓上的金鐘就會敲響,聲浪足以傳遍四方八境。”

    衛青檀眨巴眨巴眼睛,依稀記得班裏的同學提過,說陸北辰十九歲那年,喜提天榜第一。

    十九歲,也就是今年咯?

    “那上屆天榜第一是誰呀?”人群中有人在問。

    林染道:“乃自在觀的弟子,無雙月。”

    自在觀,無雙月?

    不知為何,衛青檀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一雙沒有眼仁,蒼白的,沒有一點生氣的眼眸。

    “聽說無雙月奪得天榜第一後,就下落不明了,至今為止也不知是生是死。”左欄玉輕聲道,“那年他只有十七歲,竟能榮登天榜第一,實乃天縱奇才。”

    “什麽天縱奇才?不過是運氣比旁人好些罷了。”

    陸北辰對此不屑一顧,八年前他才十一歲,倘若不是年紀太小,時機不對,放在現在來比,無雙月未必是他的對手。

    林染笑笑說:“倒也不全然是運氣的緣故,我曾聽仙府中的長輩提及,有一個人年僅十二歲,就打敗了當年的天榜第一。我還記得,那年天榜第一人,乃邪風宮宮主,謝風泓。”

    此話一出,滿場軒然。

    “邪風宮,謝風泓?那不是二十年前,作繭自縛,走火入魔爆體而亡的魔頭?”人群中發出驚呼。

    衛青檀眨了眨眼睛,他知道這個謝風泓,說起來跟魔族還有頗深的淵源,在當年可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要是活到現在,陸北辰應該喚他一聲小叔。

    但他更好奇的是,那個年僅十二歲,就能打敗謝風泓的修士,到底是誰。

    因為太好奇了,衛青檀就問了。

    林染笑而不語,就這麽望着衛青檀,搞得他糊裏糊塗的。

    等左欄玉跟仙府弟子交接好了諸事之後,火速劃分好了區域。

    或許是擔心金石峰的裴少陽他們會再度為難衛青檀,便安排翠微峰弟子住在坤寧峰和赤陽峰所住院落之間。

    如此一來,前有赤陽峰的左欄玉和薛一臣,後有坤寧峰那位為人正直的張子真,想來金石峰弟子不敢再度生事。

    對此裴少陽非常不滿,帶着金石峰弟子,堵住前面,質問道:“大師兄未免也太偏心了!居然把最好的院落劃分給翠微峰!還把我們金石峰安排到犄角旮旯裏,怕不是以權謀私罷?”

    确實偏心,而且只要眼不瞎的,都看得出來左欄玉很偏心衛青檀。

    此話一出,其餘弟子們紛紛駐足觀望。

    衛青檀本以為大師兄會言出有理,将此事圓過去,誰曾想大師兄竟然微微一笑:“你說對了。”

    裴少陽驚訝:“你!”

    其餘人也怔怔地望了過來,都沒想到一向公平公正的宗主首徒左欄玉,居然會當衆承認自己“以權謀私”!

    衛青檀眼巴巴地瞅了過去。

    “不服氣的話,你們只管去向師叔舉發我便是了。”左欄玉沖着衛青檀微微一笑,又偏頭望向金石峰衆人,溫聲道,“需要我告訴你們,師叔住在哪個院落麽?”

    裴少陽面色難看,身後的金石峰弟子小聲勸,讓他算了吧,畢竟左欄玉是宗主首徒,不出意外的話,宗主之位會是他的。

    犯不着因為區區一個衛青檀,就得罪未來宗主。

    等衆人散開了,衛青檀才滿臉擔憂地道:“大師兄,這樣真的沒有關系嗎?”

    左欄玉搖搖頭,語氣篤定且溫柔地寬慰他:“放心吧,他們不敢鬧到師叔跟前。”話到此處,見四下無人,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劍穗,遞給了衛青檀。

    “送我?”

    “對,送你。”左欄玉笑道,“本來早就應該拿給你的,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廟會那晚我曾到廟中求簽,解簽的小師父說,讓我遵循本心,不要退怯。”

    ——

    當天夜裏,蒼雲秋指點徒弟練劍時,就發現了水仙劍上多出的劍穗。并一眼認出了劍穗的來歷。

    “這是玄龍纏珠劍穗?”蒼雲秋微微蹙眉,“你師伯年少時曾擒過一條禍世玄龍,取其龍心,化為珠子,又以特殊的結穗手法,織成了這條劍穗。後贈給座下首徒為弱冠禮。竟到了你手裏。”

    “啊?這,這麽貴重的嗎?”衛青檀愣住,忙收回劍,伸手握住了劍穗。

    蒼雲秋眉頭蹙得更深。

    這本是師兄的心愛之物,後來贈給左欄玉後,又成了左欄玉的心愛之物,從不輕易示人,想不到居然送給了衛青檀!

    對于劍修來說,手持的本命劍就是劍修的第二生命。像劍穗這種東西,本身就包含一定的親密意味。若是長輩賜予晚輩,代表着深深的關切與疼愛,倒沒什麽問題。

    可若是同輩之間贈予劍穗,含義可就大不一樣了。

    蒼雲秋又不是一生下來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他也有年少的時候。因此,他明白若是一個女修送劍穗給一個男修,則意味着想與對方結為道侶。

    雖然左欄玉和衛青檀同為男身,但修真界雙修術盛行,斷袖之徒比比皆是,不足為奇。

    想不到左欄玉居然也……

    就算問劍宗沒有明令禁止門中弟子,不許行龍陽之好,但衛青檀還是個孩子!

    那天他面紅耳赤,慌慌張張從左欄玉房裏出來,當真只是看傷?

    既然只是看傷,何必如此驚慌?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瞬間湧上心頭。

    這是蒼雲秋親手養的兔子!

    “胡鬧!”蒼雲秋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冷冷道,“明日……不,你現在立馬就去找他,把劍穗還回去!”

    “師,師尊?”

    衛青檀怔住,被師尊突如其來的冷臉吓到了。以為師尊誤會他偷了大師兄的劍穗,趕緊解釋,“是大師兄送我的!”

    蒼雲秋濃眉緊鎖:“還回去!”

    衛青檀更愣,倒不再以為師尊誤會他偷東西,只當師尊氣他收人那麽貴重的東西。趕緊又說:“弟子也有回禮!”

    “是,是弟子親手做的草編鳳凰!雖然不貴重,但費了很多心思!”

    言下之意,自己沒有白拿大師兄的東西!

    更何況,他又不知道這個劍穗的來歷。

    此話一出,蒼雲秋的神情更冷了三分,薄唇抿着,用一種審視且淩厲的目光望着衛青檀,在這種目光注視下,任何人都不敢違抗仙尊的命令。衛青檀被冷冽強盛的氣勢逼得搖搖欲墜,差點撲跪在地,眼裏都有了點淚光,煞白着臉說:“還,我,我現在就還回去!”

    “不許哭!”蒼雲秋沉聲道,“把眼淚收回去!”

    “弟子沒有哭……”

    衛青檀努力睜大眼睛,可那幾根倒睫不受他控制地輕顫,磨得瞳孔微微泛紅,蒙上了一層濡濕的水霧。更顯得眼眸烏漉漉得可憐。

    看着他這副可憐樣,蒼雲秋只當他跟左欄玉是兩情相悅,可左欄玉是宗主首徒,師兄對他寄予厚望。

    而衛青檀,森*晚*整*理不,準确來說是這個孩子,來歷不明,還借用別人的身軀,一旦被師兄知曉,定會覺得這孩子蓄謀已久,別有企圖。

    到時候只怕免不了要刑訊。

    更何況,左欄玉到底是喜歡從前的衛青檀,還是喜歡現在的衛青檀,他自己分得清楚麽?

    萬一,萬一是喜歡從前的衛青檀呢?

    倘若如此,到時候讓這個孩子情何以堪?又讓他如何自處?

    “你還小,很多事情欠考慮。”蒼雲秋緩和了語氣,“把劍穗還回去。”

    “哦。”衛青檀有點怕,乖乖點頭。把劍穗取下來後,拱手告退。

    可還沒走幾步,又被蒼雲秋喚住了。蒼雲秋囑咐道:“天色已晚,還回去後不許逗留,立馬回房休息。”

    他轉過身來,定定凝視着面前的小孩兒,沉聲道:“記住了麽?”

    衛青檀應是,立馬跑去找了大師兄。門一開,大師兄見來人是他,顯得非常高興,側身請他進來。

    “大師兄,我就不進去了,我,我是來,來……唔。”話還沒說完,左欄玉就往他嘴裏塞了一顆葡萄。

    左欄玉笑問:“甜嗎?”

    “甜……”

    衛青檀無形的兔子耳朵,都因為吃到葡萄而上下亂跳,可随即想起自己有正事在身,才剛要開口,就被左欄玉拉進了房裏。

    薛一臣也在。

    薛一臣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略顯幾分蒼白。不知道是不是衛青檀的錯覺,在看見左欄玉拉着他時,薛一臣的目光明顯暗了幾分,但還是開口淡淡道:“衛師弟來了。”

    衛青檀才喊了聲薛師兄,就被左欄玉按坐在桌前,嘴巴才一張,就被投喂各種吃食點心。吃着吃着,到嘴的話就跟甜甜的點心一起咽回了肚子裏。

    “對了,你這麽晚過來,是有事尋我麽?”左欄玉突然問起。

    衛青檀悄悄看了眼一旁的薛師兄,想想還是算了吧。本來收下的禮物就不好再還回去,尤其當着薛一臣的面,更不好開口了。

    總不能讓大師兄下不來臺。

    雖說師尊命他今晚必須把劍穗還回去,但眼下夜色深了,師尊定不會刻意等在他房裏,就為了檢查他是否真的把劍穗還回去了。

    等明天一早,趁着師尊還沒發現,他再把劍穗還回去就是了。

    如此一想,衛青檀搖了搖頭,一邊往嘴裏塞葡萄,一邊說:“沒什麽事!這葡萄真甜,我第一次吃到這麽甜的葡萄!”

    待衛青檀回到房裏時,已經将近子時了。回去就一頭紮床上睡着了。

    翌日一早,他再度去尋了大師兄,哪知沒尋到,一問赤陽峰的弟子才知,大師兄和薛師兄受林染的邀請,前往仙府傳授他們如何制作威力驚人的火箭筒了。

    赤陽峰本來就是專門研究法器鍛造,以及火藥研發,峰下弟子不說人人精通火藥制作,但起碼宗主的親傳弟子精通此道,還研發了威力驚人的火箭筒,以及各種爆破所用的火炮彈藥。

    比普通的爆破符厲害許多。因為殺傷力驚人,自從二十年前,魔族覆滅,舉族慘遭封印之後,就命令禁止使用。

    但禁止使用是一回事,不會制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誰又敢保證魔族不會在多年之後,死灰複燃?

    更何況修真界如今看起來太平,無非就是仙門百家相互掣肘的緣故,一旦有一方勢力垮了,很容易就掀起一波吞并蠶食熱潮。

    到時候拼的可就是宗門的綜合實力了。

    衛青檀長長嘆了口氣,只覺得這劍穗跟燙手山芋似的,怎麽都還不回去了。

    他有想過,直接放大師兄房裏,然後留個字條。

    可又覺得這樣很沒禮貌,而且辜負了大師兄的好意。

    思來想去,衛青檀決定等一等,再等一等。

    坐在大師兄門前的臺階上,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天黑了,大師兄還是沒回來。

    肚子餓得不行了,只好灰溜溜地先回去吃個飯。

    哪知飯還沒來得及吃,迎面竟遇見了蒼雲秋!他身後還跟着陸北辰!!

    衛青檀沒能把劍穗還回去,此刻見了蒼雲秋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趕緊調頭就跑。

    可要死不死陸北辰眼尖,當即就叫住了他,輕斥道:“你跑什麽跑?見了師尊和師兄,為何不過來見禮?規矩呢?”

    衛青檀暗暗叫苦不疊,趕緊把劍穗藏懷裏。然後轉身走上前,拱手道:“見過師尊,還有師兄。”

    “我且問你,你剛剛一見了我們就慌慌張張地跑,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陸北辰問得相當直白。

    衛青檀趕緊搖頭,連說自己沒有,但就是不敢擡眸看師尊。

    蒼雲秋側眸,示意陸北辰閉嘴,随後放輕了聲音,道:“為師受仙主之邀,前去赴宴,你也一同去罷。”

    衛青檀還未來得及開口,陸北辰就不滿地說:“師尊!帶他去做什麽?他就只會給師尊丢臉!”

    “他是你師弟。”蒼雲秋有些嚴厲地問陸北辰,“你說他沒規矩,那你的規矩呢?”

    陸北辰頓時就啞口無言了。衛青檀不禁覺得好笑,但又不敢笑。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去找大師兄還劍穗。

    因此即便看出陸北辰的不高興,衛青檀還是戰戰兢兢跟着一同去了。

    雲陵仙府與問劍宗一向交好,仙主與蒼雲秋也是舊相識,除了邀請了蒼雲秋之外,還邀請了其他幾位客人一同赴宴。

    算是問道大會召開之前的一次接風洗塵宴。

    衛青檀意在去找大師兄,所以就悄悄從後扯了一下陸北辰的衣袖,等人不悅地轉過頭來,才壓低聲道:“師兄,我去找大師兄了,要是一會兒師尊問你,師兄幫我應付一二。”

    陸北辰一聽此話,眉頭揚了起來。要是尋常衛青檀動不動去找左欄玉,他定是要阻撓一二,不為別的,就覺得看不順眼。

    此刻倒是希望衛青檀滾得越遠越好,當即就展顏道:“去罷。”

    如此,衛青檀還沒入宴,就趁師尊不注意,悄悄溜了。

    一路上拉了幾個人問,都說不知道。

    他是第一次來仙府,轉着轉着就迷了路,天色也暗了,正打算原路返回之際,忽聽假山後面出來咿咿呀呀的哭聲。

    就同他第一次與越清流相遇的雨夜,所聽見的聲音一樣。

    衛青檀頓覺頭皮發麻,趕緊腳下抹油準備開溜,誰曾想就是那麽巧,腳下踩着枯枝,卡擦一聲斷成兩截,身後立馬傳來人聲:“是誰?!”

    能回答才怪!

    衛青檀趕緊學了幾聲貓叫,然後貓着腰,在夜色下往草叢裏鑽。

    “吓死奴奴了,還以為有人過來了!”假山後面傳來嬌裏嬌氣的埋怨聲,“李公子好壞,就會欺負奴奴!”

    竟不是越清流!

    幸好不是越清流,要不然衛青檀真是要淚灑黃河長江了。盡量輕手輕腳準備溜走。

    豈料身後驟然傳來嗖的一道破空聲,他立馬警覺地側身躲閃,卻又被接連幾鞭追着抽,很快就從草叢裏翻了出來。

    頭頂随即傳來一聲驚呼:“竟然是你!”

    衛青檀一擡頭,面前站着的少年同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羽衫,發冠也鑲嵌着彩羽錦帶,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長相十分明豔。

    就是此刻有些衣衫不整,露出的胸口和脖子上,還殘留着淡淡的吻痕。手裏持着一條通體流竄閃電的長鞭,電流聲滋滋作響,分外恐怖。

    衛青檀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和落葉,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如果告訴你,我正好路過,你,你信嗎?”

    “你覺得呢?”少年雙臂環胸,神情倨傲地望着衛青檀,高傲得像只孔雀,嗤笑道,“衛青檀,你長本事了,學貓叫學得挺像,來,再喵一個?”

    “……”

    “上回春山一別,已有一年未見,我還挺想你的。”李承歡把鞭子對折,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別愣着了,來都來了,一起到假山後面玩玩罷。”

    “讓我看看你的屁股,圓不圓。”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