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策马往苏忱的方向走得更近些,侧耳倾听的模样透着十足的好奇。
苏忱也不卖关子,让板车行驶的平稳些,淡笑着说道。
“我家住在朔州郊外的三岔村,就是普通的农户家庭,家中有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妹妹。父亲就是本分农民,种地为生偶尔上山打打猎,母亲做些缝补的小活,养活两个孩子日子勉强能过得下去,按说是没办法让我读书的。说来也巧,在我三岁的时候,老师四处游览正巧路过三岔村。”
“这村里听说来了位先生,纷纷的都抱了孩子去看热闹,想长长见识。我父母都不是个爱生事的人,便没去村头拥挤。可巧老师也没从村头来,反倒是绕了半座山,从村东进了来,我家住在村东头第三户,正巧看到我在院内嬉闹。他爬山疲惫,向我讨了口水喝,我给了他一舀水他教了我三字经。”
“我自小记性便极好,听了一遍便默诵了出来。许是看我有些天赋,老师便找到了我的父母。不收分文钱财,也要让我念书,说我来日必能做官。父母见老师如此郑重,也不收费用,自然是没有理由不同意的。后来,老师在我家后山上盖了间茅屋一住便是许多年,我跟在他身边学习,一个月只回家去一日,方才有今日的成绩。”
顾清歌静静听着,不禁啧啧称奇,没想到苏忱少时竟然还有这样得一段往事。
这磐石先生原是江东阜阳王的谋士,阜阳王为前朝皇族,大显开国后为彰显皇恩封了异姓王自居兰江之东。
但在顾清歌出生之前,阜阳王受人挑唆发动叛乱。镇国公府领兵镇压,便就是顾清歌的外祖父当年也在这位年少的磐石先生的手下吃过不少亏。
阜阳王失势之后磐石先生接受招安,做了几年的太傅也是广负盛名。正值盛年却急流勇退归隐山林,至今仍是儒林佳话。
万万没想到,苏忱竟然会师承于此人之处,若是磐石先生的徒弟当年能成为一代奸相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苏忱看着顾清歌陷入沉思半晌不语,面上有些懊恼,犹豫着轻声道。
“可是我说的这些让姑娘觉得无趣?”
顾清歌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
“只是觉得这磐石先生可真是性情中人,竟然为了教你念书还特意在山间盖了房子,不知道我这次去能否有缘得见。”
苏忱粲然一笑似是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让老师也见见你的,但是两年前老师约了旧友去云游。将仲伯兄介绍给我后,一夜的功夫便收拾包袱走了个干脆。一直以来都再无消息,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顾清歌深觉可惜的吐了口气,莞尔浅笑。
“那想来也许是无缘吧,不过听你说着这磐石先生倒还是个孩子心性,真是有趣的很。”
苏忱说起自己的老师也是神采奕奕,连声附和。一路上又同顾清歌说了好多求学时候的趣事,也是听得顾清歌津津有味。
说到有趣的地方两人笑的前仰后合,关系倒是不自觉的又拉近了许多。
大约行了数十里,正值夕阳西斜,二人走到一处湖边,暂作休整。
湖水波光潋滟,落霞孤鹜齐飞,小湖中心的浅滩上种着一株桃树,枝丫上开满了粉嫩嫩的桃花。
映在水面上仿佛将那一片的湖水也染成了浅粉色,当真是美景宜人。
苏忱和顾清歌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吃着从京城买的烤饼,虽然比不得餐馆的珍馐美味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顾清歌上辈子自从嫁给了楚听澜之后便困在后宅之内,无止境的和宋安然斗法,绞尽脑汁的讨丈夫欢心。
仔细想来,一直到死大约也得有二十多年没有出过京城了。
此时纵情山水之间倒真是觉得豁然开朗,吃着烤饼喝着水,望着湖水中心的一抹粉色,笑的灿烂。
“久在京城竟不知乡间也有这样的美景,多亏了遇见你,不然我怕是一生都看不见这些。”
苏忱无奈垂眸,不认同的轻语,带着些惆怅。
“若不是和我纠缠在了一处,你的出身应当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日后嫁个王孙贵族一世衣食无忧,哪里又会像如今这样,跟着我风餐露宿的。”
顾清歌侧眸望着苏忱的侧脸,他微仰着头望着远方。
棱角分明的下颚,挺拔的鼻梁似是群山连绵,纤长的睫毛勾勒出好看的眼型又如秋水柔顺,光影似乎都格外眷顾这个人,让那淡淡的愁绪都多了几分意境。
“富贵荣华未必就是最好的,京城的繁华迷人眼,但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所以才常说伴君如伴虎。等你以后做了官就知道了,看似光鲜背后都是很累的。”
顾清歌仰头看着天边的红云惆怅开口,只觉得上辈子的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人呀,还是活得快乐最重要。
苏忱哪里能够不知道风险和收益并存的道理,但想到日后入朝为官的场景,仍是忍不住的万分向往。
“便就是累些,只要一家人都在一处,能凭借着自己本事让家人都过得更好,心中也是欢喜的。”
顾清歌杏眸之中多了些震惊,苏忱竟然是如此看重亲情之人。
转念一想,从前似乎总是听楚听澜抱怨苏忱这人刀枪不入,好似铁板一块抓不到软肋可以攻击,心中更是奇怪。
“你倒是很在意家人,看来应当生活的很幸福。”
苏忱偏过脸来,笑容之中满是真诚,眼中十分的明亮。
“嗯,虽然生活拮据了些,但我父亲敦厚本分,母亲温柔和顺,妹妹虽然有些小性子,但都对我很好。”
顾清歌不禁有些羡慕,唇畔的笑意都多了几分勉强。
她的母亲早逝,她的父亲宠妾灭妻,她的庶弟庶妹整天算计着怎么将她赶出家门。
苏忱家庭和睦但生活拮据,自己衣食无忧却亲情寡淡,一时竟不知道是谁更加可怜些。
苏忱见着顾清歌的情绪似乎有些沮丧,猛地想起她刚和父亲断绝了关系,暗骂自己失言。
纠结半晌,轻轻握住顾清歌的指尖,温柔道。
“日后咱们在一处,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他们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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