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天,收养摒尘的老和尚迟迟没有回到他们暂住的破庙。
于是心生不安的小和尚就翻出了一把边角泛灰的油纸伞,在磅礴的大雨中出去寻找。
当时,他们暂居在一个叫“普陀”的山村,老和尚听说这里有吃人的妖物,就带着摒尘来此除妖。
初到普陀时,两位僧人受到普陀村村民的热情相待,他们用一种几近虔诚和谦卑的目光去注视摒尘和老和尚。
此外,那种目光中还夹杂着渴望和痴狂。
就像,村民看到的并不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和尚和一个身躯单薄的小和尚,而是两位绝世美人。
摒尘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但说不出具体的东西。
他看着村民们红润饱满的脸和强健的身躯,顿了几秒后,才惊觉在这个受战乱侵罚,百姓流离失所的时代,普陀村村民有多么的不同。
他们像生活在桃园秘境,没有饥荒、没有疫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看起来,村中并不存在吃人的妖物。
在老和尚婉拒村民留宿的请求,带着摒尘在村后的山坡找到村长所指的坡庙后,他知道他们要暂时住到这里了。
眼看,四下没有外人,摒尘跟老和尚说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老和尚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复杂中溢露出怜爱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摒尘忍不住追问老和尚的想法时,他才听到面前慈眉善目的僧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小摒尘,这世道终究是乱了。”
年少的小和尚没有察觉到老和尚言下的意思,只知道到达普陀山后,他常常带着自己去村民家劳作。
开荒、除草、播种…似乎,想要在这个灾荒时代,给普陀村的村民种出点粮食。
此外,老和尚还带着小和尚传播佛家教义。大概的内容就是宣扬真、善、美。
除此之外,老和尚还自费去补贴村民,以图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
时隔多年,长大的小和尚还记得,当老和尚从衣袖中掏出碎银子时,村民们如同饿狼扑食一般的眼神。
那是,毫无掩饰的贪婪和觊觎。
然而,意外没有发生。等到老和尚看去时,普陀村的村只是纷纷下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接受了僧人的银子…
以己度人,以己庇世。
老和尚无疑是这样一位僧人,他仁义好施,温善博爱。如同降临到人间苦难中的真正神佛。
然而,这样的他……
小和尚沿着泥泞的山路走进村中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欢笑声,那笑声疯狂又满足,洋溢出无尽的喜悦。
他走着,走着,发现声音来自村中央的祭台。放眼望去,似乎所有的村民都围在那里,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奇怪的肉味。
“我就说这老骨头炖汤最好,闻闻这会儿,都快馋死我了。
“真香啊…好久都没尝肉味了,要是再不来外人,我都忍不住打村尾那个老女人的主意。”
“女人不行,我们村就只剩下两个了。村长说了,不能再动。”
“可是除了小孩,女人最可口,尝起来……”
“嘻嘻,我也觉得。不过僧人与我们这等俗人不同,味道肯定很不错。
对了,要是修行高的,说不准对我们还有好处!比如,我们也会变成高人。”
“没错~没错~可惜了那个小的没一起,一个炖汤,一个火烧,那滋味…”
“别急,别急。村长已经组织人去逮了,我们先看好锅里的……”
锅里的…锅里的是什么?
摒尘的身形踉跄了一下,他望着被村民围绕的大锅,双眼好像从升腾的气泡中看到了一截软烂的断指…
不…不!那是……那是…
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小和尚看着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村民好像看到了一群披着人皮,张牙舞爪的妖魔。
“咦?那不是……”
这时,一个村民发现了藏在房角的小和尚,于是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动了起来。
跑!拼命的跑!
油纸伞被丢下,摒尘在大雨中被普陀村的村民追赶。好不容易跑到村口,却和另外一批去破庙抓他但空手而归的村民相撞。
“跑啊?怎么不跑了?”
看着无路可退的小和尚,其中一个村民坏笑着开口,他有些嫌弃地打量了几下因为冒雨逃跑浑身变得脏兮兮的摒尘,又接着道。
“本来就没几两肉,又变得这么脏,还得费力清洗。”
“就是,怎么不像那个老和尚,还想用同样的理由骗他自己洗干净,结果这……我说村长啊,都是你们去晚了。”
村内的村民,朝村口的村长嚷嚷。
“多嘴,谁知道这小和尚不好好在破庙待着?本来还想跟他说老和尚为村里主持祭典去了,问问去不去,以此方便我们…”
剩下的话,摒尘已经听不清了,只知道他被捆绑着,如同待宰的猪猡般拎了回去。
接着,一双眼就看着村民一边分食大锅里的肉汤,一边清理出另外一个大锅打算给他去去脏,刷洗刷洗。
或许是泪,又或许是残存的雨水。摒尘的脸湿透了,一双眼也红得发涨。
等到两个村民走过来,准备把他丢进锅里洗洗时,他趁着这个机会解开麻绳逃走。
“该死的!”
暴怒的村民看着再次逃跑的小和尚,抄起一边的木棍斧头就是乱砸,在混乱中,摒尘只觉得腿上传来咔嚓一声。
但他无暇顾及发生了什么,只有不断的跑,不断的跑……
“和尚,你…流泪了?”
兰诺寺中,狐妖捧起僧人的脸,他看着男人紧闭的眼眶中溢出透明的水液,忍不住呢喃。
然后,陷落在梦魇中的摒尘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人儿身上。
一秒、两秒……像是僵硬的木偶逐渐变得灵活,最后成为一个人的模样。
僧人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美人面孔,薄唇微起,用变得沙哑的嗓音唤了声。
“…璃儿。”
“我在,我在这里。摒尘。”
僧人周围萦绕的悲伤恍若要凝成实质。见此,狐妖忍不住抱住男人,轻靠肩头,软声回应。
摒尘的眼色闪了闪,似恢复了些许神智。他回抱住怀里人儿,泛白的唇溢出几分脆弱的色彩。
“…璃儿,贫僧容不得你有半点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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