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凉爽宜人。山野之间,夏虫唧唧,萤火虫飞来飞去,静谧安宁。
马蹄声惊破了宁静的夜,杨广的五千骑兵逶迤数里,沿着官道奔行而来。
夜晚虽然黑暗,但星光明亮,并非一片漆黑。借着黯淡的光芒,骑兵的速度并不慢。两个时辰已经赶了六十余里的夜路,距离弋阳郡城已经不足五十里了。
但是,人马的困乏却是抵挡不住,多日连番行军的疲惫,加上后半夜正是犯困之时,骑兵们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眯着眼昏昏沉沉。战马也行动迟缓,不断的打着响鼻,偶尔有战马失蹄,差点将马上骑兵甩下马来。
杨广倒是精神很好,他身材强壮,精力充沛。长久的作战生涯锻炼了他的体质和耐力,行军的疲惫还不足以让他支撑不住。
前方黑暗之处,官道开始变窄,道路开始上行。前方是大别山余脉的巨大丘陵小山的地形。这一路其实都是如此,但是前方的地形显然更加的险要。
“斥候怎么还没回来?前方道路通畅否?”杨广沉声喝问道。
“禀报将军,探路的斥候已经半个时辰没有消息了。要不要停留一会,等待他们回禀消息。前方不太好走,最好等待打探消息的回来,方可通行。”身边将领回答道。
杨广皱眉沉吟片刻,喝道:“不等了。直接通过。料也无妨。这帮家伙定是偷懒了,搞不好在前面找地方歇脚呢。距离弋阳也不远了,再有一个多时辰便可抵达,若要是耽搁了,黎明之前便赶不到了。突袭敌人的意图便要失败了。传令,加快速度。”
身边将领提醒道:“将军,还是等一等的好,前方地形险要,不可不防。也正好让马儿饮水歇息,将士们也要喘口气。”
杨广喝道:“我说了,不许歇息,全速通过。大敌当前,大战在即,抗命者斩!”
将领们无奈,只得各自传达命令,让骑兵们打起精神加快速度。一片低声的咒骂声中,骑兵们不得不催马向前,加快速度。
山道缓缓向上,前方两座山丘黑乎乎矗立在旁,官道从中穿过,通向黑暗之中。前军骑兵一千人率先进入山丘之中。两侧山势森森,山坡上树木黑魆魆的矗立着,就像是一个个人站立在山坡上。风从山谷之中吹来,树木呼啸作响,宛如海潮轰鸣。
前军领军将领是武卫将军冯勇,他是杨氏帐下之将,作战经验丰富。此次跟随前来,杨佺期特地嘱咐他要小心谨慎,多出主意。无奈冯勇说的话,杨广全部否决,他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见眼前的地势,冯勇心中发毛。这样的地形,最适合伏击。若敌人于此处伏击的话,已方必遭重创。但杨广不听建议,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快速通过,一边祈求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出纰漏。
老天似乎听到了祈祷,长长的山道走了一大半,前方已经是下坡山道。这便意味着即将走出这片险要之地。若是出了山道的开阔之地,骑兵可不怕任何人,开阔的地形可让骑兵纵横驰骋,无惧敌袭。
就在冯勇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弛之时,猛然间,右侧山坡上一声刺耳的锣响,在黑夜之中格外的刺耳。下一刻,两侧山坡上喊杀之声大作,树影摇动,无数摇晃的黑影在山坡上晃动。与此同时,破空之声大作。
冯勇目眦尽裂,头皮发麻,大声吼道:“有埋伏,敌袭!敌袭!”
无数的羽箭从两侧山坡上激射而至,山道两旁的树丛里,带着尖锐的啸叫声的弩箭也开始疯狂施射。一瞬间,山道上的骑兵死伤数百,战马中箭受惊,嘶鸣叫嚷,乱冲乱走。
冯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要出山口的位置伏兵才会进攻。那是因为他们想让更多的骑兵进入伏击地带,造成更多的杀伤。眼下进入此处山道两三里,那几乎全部的骑兵都进入了包围圈了。
“不要乱,冲出山口。”冯勇知道,此刻必须即刻脱离伏击区,要么后退要么前进。后退是不可能的,前方不到里许便是出口,冲出去才是活路。
在他的命令下,慌乱的前军骑兵开始朝着山口外冲锋,冒着两侧密集的箭雨的打击,他们不顾天色昏暗冲向出口处。
前方是下坡,战马冲的飞快。但是,很快冲在前方的骑兵便人仰马翻,摔得惨叫连连。地面上,一道道绊马索拉的笔直,绵延百余步的距离全部是粗大的绊马索。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绝不容骑兵逃脱。大量的马匹在地上翻滚,后面的骑兵勒马不及,也化为滚地葫芦。惨叫声,嘶鸣声,响彻山谷。
“长刀,砍断绊马索!”冯勇大声吼道。
那是对付绊马索的一种骑兵的战法。骑术精湛的骑兵可以在战马奔驰之时俯身持刀,挑断地上的绊马索。
但是,冯勇的叫喊声淹没在了呻吟惨叫和喊杀声中。冯勇焦急万分,纵马冲到前方,抽出长刀准备亲自动手。就在此刻,一支弩箭无声无息的射来,如毒蛇一般从侧面洞穿了冯勇的脖颈。鲜血激射而出,冯勇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身子翻落下马。一只脚被马镫缠着,尸身顺着地面拖拽而去。
冯勇战死的同时,后方的骑兵正在遭受更为猛烈的射击。在遇袭的第一时间,杨广试图下令撤出山道。然而,对方有备而来,大量的滚木礌石从最为险峻之处滚滚而下,山道上的一段数十步长的距离被树木大石迅速阻塞。骑兵队伍也被一分为二,分割为前方三千余骑后方一千余骑的两段。
后方的一千余骑掉头便跑,被射杀两百余人之后脱离山道。但前方的三千余骑之却被滚木礌石阻隔,撤无可撤。而处于队伍中段的杨广正在其中。
面对凶猛的伏击,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应对。骑兵在这样的地形毫无用武之地,狭窄的山道,两侧的山坡都非骑兵发挥之所。
杨广身中两箭,幸好不是要害之处。他大声嘶吼着命令兵马往前冲,他们冲过血迹斑斑满是尸体的前军的道路,遭遇了同样的绊马索的阻碍,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杨广被困在队伍中间,他意识到冲出去的希望渺茫,留在山道上只能被动挨打,于是他决定放手一搏。
“下马,攻一侧山坡,攻上去,杀了他们。”杨广大声吼叫着,带头跳下马来,伸手拔掉射中胳膊和小腿的两支羽箭,提着长刀指向东侧山坡。
数千骑兵也纷纷下马,提着长刀向着东侧山坡进攻。其实,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能冲出去,谁愿意如此拼死一搏。
在肾上腺素的支撑之下,疲惫惊恐的骑兵们沿着山坡往上攻,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心脏剧烈跳动着,似乎要跳出胸膛来。他们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只希望能够逃离山道上的噩梦。
很快,山坡上的伏兵便同他们交上了手。一侧的伏兵其实数量并不多,也不过三四千人而已,兵力悬殊并不大。但他们居高临下,以逸待劳,疲惫的骑兵们的体力不支,且骑马操纵马匹才是他们的强项,让他们当步兵,他们甚至不如最为普通的士兵。
林木之中,荒草山坡上,乱石之间,到处是搏斗的身影,临死前的惨叫此起彼伏。
杨广确实悍勇,在受伤的情形下,带着数百亲卫一路杀上去,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直到来到半山坡的乱石堆中。冷风一吹,杨广转头看去,只见身旁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了。
再看周围,下方上方左侧右侧,无数的黑影在晨曦的微光之中围拢过来。山坡上的战斗已经寥寥,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但骑兵已经基本全部战死。
杨广浑身乏力,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完了,全完了。”杨广哀叹道。
“将军,怎么办?”一名满身是血的亲卫颤声道。
“能逃的逃出去,回去告诉我二弟。杨广无能,辜负了他的信任。若有可能,让他……为我报仇。”杨广咬牙道。
“将军……”亲卫们凄惶的叫喊着。
“快逃!我去会会他们。”杨广站起身来,冲向侧下方几名敌人。长刀挥动,一名敌人身首异处。杨广正待挥刀砍杀另一人时,一支长枪从侧后探出,透体而入。杨广大叫一声,身子踉跄。那长枪猛然抽出,杨广的尸身摔倒,顺着山坡翻滚而下。
战斗结束,朝阳初升。杨广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见不到今晨朝阳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