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军全军大恸,哭声震动天地。
高衡诸葛侃等人之前并不知道详情,现在得知了谢玄为了能够让北府军顺利离开,服用回春丹前来领军之事,更是痛哭流涕。
李徽也是伤心哭泣不已,许久之后,谢玩上前跪拜。
“伯父去世,李刺史乃伯父结义兄弟,便为谢玩之叔父。请叔父告知,眼下当如何处置为妥?”
李徽止住悲声,擦了眼泪。
“谢玩将军,高将军,诸葛将军。兄长辞世,令人悲痛。但北府军南下之事,不得耽搁,以免生乱。此乃大将军遗愿,希望诸位领军前往会稽,保全北府军力量。鉴于此,请诸位即刻拔营南下,不可耽搁!至于谢兄丧事,自有我代为处置。我先将谢兄带回京城,置办丧礼,之后再运灵柩回会稽安葬。诸位以为如何?”李徽道。
高衡大声道:“我等要为大将军守灵陪葬,我们不走。”
李徽沉声道:“高将军,北府军安危乃是头等要务,你们的谢大将军临去之前尚牵挂此事,你莫非要他难以安息么?”
高衡捶胸道:“可我等怎能此刻离去?”
诸葛侃流泪道:“高将军,便听从李大人之言吧。李大人说了,灵柩将回运往会稽,届时我全军再为大将军披麻戴孝,守丧执礼便是。大将军拼尽全力保证我们能撤离,我等怎能任性?”
高衡闻言嚎啕,却也不再多言。
谢玩道:“李家叔父,我是谢家之人,必须留下来,之后可护送伯父灵柩南下。”
李徽点头道:“也好,你便带些人手留下。高将军,诸葛将军,尔等早些拔营启程吧。”
高衡和诸葛侃含泪点头,当下传令下去,兵马拔营准备启程。李徽命人准备车马,将谢玄的尸身搬运上车,收拾停当准备回京城。
北府军准备完毕,兵马集结于山坡之下。高衡率领将士们跪地向着谢玄的尸身三叩首,哭嚎之声响成一片。之后,高衡和诸葛侃上前来向李徽辞行。
“李大人,我等这便出发了。大将军之事,还请李大人费心操劳。我等前往会稽等候大将军灵柩,并通知三公子此事。这便告辞了。”高衡拱手说道。
李徽点头道:“诸位一路顺风,不要停留,抵达会稽之后,请向瑗度转达我的问候。让他好好的经营北府军,莫辜负幼度兄之托。”
高衡点头应了,回首洒泪而去。
诸葛侃叹了口气,上前拱手道:“李大人,在下告辞了。多谢李大人前来救援,否则今日我北府军必将覆灭于此。”
李徽还礼道:“诸葛将军莫要这么说。我和谢兄乃结义兄弟,我东府军和北府军也是兄弟之军,自当相助。诸葛将军一路小心,当确保北府军抵达会稽。”
诸葛侃道:“遵大人之命。在下还想请问些事情,不知是否唐突。”
李徽道:“请讲。”
诸葛侃道:“大将军去世之前,可曾同李大人谈及我北府军未来将要如何发展?”
李徽沉吟道:“谢兄并未提及将来,只是说保留北府军火中。至于未来北府军如何发展,那是瑗度和几位将军要考虑之事。”
诸葛侃点头道:“明白了。我等自当遵从三公子之命。然则,李大人可否给我等些建议。因为在下担心,以会稽一郡,养八千北府军恐怕非易事。我担心,届时粮草物资不济,我北府军在会稽恐难存留。指望着朝廷,怕是不可能的。经过此次之事,朝廷能容我北府军南下,已经是万幸了。”
李徽微微点头。这诸葛侃倒还是头脑清楚的。眼下北府军面临着巨大的问题,处在生死存亡关头。谢玄一死,北府军面临的困难很多。就算到了会稽,也将面临粮草物资紧缺的问题。
司马道子虽然答应,以朝廷的名义下旨,让谢琰接管北府军。但军粮军饷是绝不可能调拨的。若在会稽筹措粮饷,养活北府军这支兵马,恐要穷尽会稽郡财力物力。会稽郡经过浩劫之后,恐怕很难支撑。
北府军将要面临在心理上和物资上的双重艰难的处境,极有可能分崩离析。
“诸葛将军,我本打算过几日写信随同谢兄灵柩一起送抵会稽,向瑗度提供一些帮助的。既然你问及此事,那索性请你代为转达此事。请你告诉瑗度,诸暨城南钩沉山晋云观中,藏有大量钱粮物资,数量巨万。请他带人前往搬运回会稽,可为军资之用。应该可以撑一段时间。”李徽沉声道。
诸葛侃诧异的看着李徽,欲言又止。
李徽沉声道:“哦,这些钱粮是五斗米教在会稽聚敛之财。之前,五斗米教祸乱会稽,匪首孙泰被我擒获,为了活命,交代了他聚敛的百姓财物藏匿之处。我当时便想着,这些财物取之于会稽百姓,当用之于会稽百姓。当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告知此事。现在用来养军,倒是甚好。”
诸葛侃恍然大悟,激动的躬身道:“李大人,你可真是我北府军将士的大救星啊。不但前来解我北府军之围,更解决了我北府军面临的巨大难题。李大人,我等记着你的这番恩情。他人我不敢说,我诸葛侃却是铭记在心。今后若李大人有差遣,在下必当全力以赴。”
李徽拱手道:“莫要客气。我也是为了谢兄所托。北府军是他的心血,我也不希望北府军就此败落湮灭。诸葛将军,去吧,后会有期。”
诸葛侃长鞠一礼,转身离去。
李徽叹了口气,看着山坡下北府军在黯淡的月色之中迅速离去,心中不胜唏嘘。
说起来,会稽那一批粮草物资,李徽确实是打算留给谢琰赈济百姓的。当初,孙泰为了活命,说出他藏了粮食物资之事。东山脱困之后,这厮又想反悔,不肯说出藏匿地点。李荣带人亲自审问,用铁锤将孙泰的牙齿一颗颗的敲下来。敲到第八颗的时候,孙泰终于开了口,说出了藏匿地点。
李荣带人连夜前往诸暨南边的钩沉山道观寻找,果然在道观下方的天然山洞之中找到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那些都是五斗米教多年来在三吴之地吸纳教众,从教众身上搜刮聚敛而来,数量极为庞大。
李荣认为要将这些钱粮运走,但李徽认为,当留给谢琰赈济会稽百姓,毕竟会稽遭到重创,谢琰在此维持不易。只是李徽打算在关键时候再告知谢琰,给他一个惊喜。比如青黄不接之时,又或者急需之时。现在显然是最佳的时候了。
若是在以前,这批钱粮李徽是不会放过的。但是如今的徐州,已经不缺那点物资钱粮,李徽怎会从会稽运走这些钱粮。
大春大壮前来禀报,一切准备停当,询问是否出发。李徽吁了口气,下令回城。
当下李徽和亲卫上马前行,谢玩带着一百名北府军骑兵护送着谢玄的遗体缓缓而行。
司马道子带着中军早已离去,前路一片开阔,畅通无阻。月色之下,所有人都沉默无声,唯有车马粼粼,滚滚向前。
李徽骑在马上,唏嘘而叹,几度泪洒衣襟。恍惚间,心神似乎飞到了当初在居巢县的那个晌午。
那天晌午的阳光温煦,谢玄骑着白马,穿着银色的盔甲缓缓从城门进来。阳光给他的全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宛如神仙降临一般,英武不凡,潇洒自在。
那一刻,已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