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李徽等人就在山顶位置的消息后,长生军大将军孙恩大喜过望,即刻组织起教众发动进攻。
追赶了一天时间,疲惫之极的教众们打起精神从平缓的西坡开始往上攀爬进攻。山顶上稀稀拉拉的弩箭射下来,虽然不断有人被射杀在山坡上。但是这零星的弩箭岂能阻挡进攻的人群。
他们喘着粗气,迈着酸麻的大腿,奋力往上冲。一直冲到距离山顶五六十步的距离,对方的打击也只是零星的弩箭的射击。看起来,对方根本没有阻挡的能力。
但是教众们的心其实是悬着的,他们知道对方的手段绝对不止如此。那日在会稽城中已经领教了火器的威力,这几人昨夜逃走时曾用火器伤人,很显然他们不止这样的简单手段。
但对方一直不用,不知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下边大将军催促的急迫,督战护法虎视眈眈,怕也是不成的,必须往上攻。教众们硬着头皮继续往上冲。然后,他们听到了轰鸣声。
山顶上的人终于动用了火器了。火铳冒着火光轰鸣着,声音在夜晚甚为刺耳,轰隆声在山谷之中回荡着。几只火铳射下来的大量的霰弹像雨点一般密集,前方十余名教众像是便毒蛇咬了一般的大叫起来。他们身上泛起血花,被打出了许多小窟窿。因为角度的原因,许多人被霰弹打在头脸上,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有几人眼珠子都被打碎了,捂着头脸滚落下去。
教众们两股战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方面证明了对方确实有火器打击手段,有一种靴子落地的如释重负之感。另一方面,见识了火器的凶狠之后,所有人听到轰鸣声之后身体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们只有几支火铳而已,能伤几人?冲上去宰了他们。不许停下,不许后退,违者格杀。”孙恩扯着嗓子吼叫着。
教众们毫无办法,只能往上继续冲。火铳零星的轰鸣着,虽然杀伤力巨大,每一轮轰击都能造成十几人的受伤。但毕竟数量太少,射击的间隔太长。众人往上冲了二三十步,火铳也不过射出了两三轮而已,造成的伤亡不过三四十人。声音倒是挺唬人的,但效果一般。这多少让教众们心中安稳了些。
山坡上到处是大石头,正好作为他们攀爬的掩体。每听到轰鸣声,他们便躲在石头后面藏着。总有倒霉蛋中枪,但是只要不是自已便成。就这样,他们逼近了山顶。
靠近山顶位置的坡道狭窄了许多,也没有石头作为掩体了。教众们发一声喊,拥挤成一团往上猛冲而去。他们想的很简单,一鼓作气冲上去,这件事便结束了。对方或许会杀死已方一些人,但是他们决然挡不住。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许多枚嗤嗤嗤冒着火星的东西从上方滚落下来。一直滚到了人群脚下。猛冲的教众们已经顾不得那是什么了,只拼了命的往上冲。
随后,连续的爆炸在人群之中发生,一瞬间,近二十枚手雷在人群之中爆炸。顿时黑烟遮蔽了月光,血肉夹杂着泥沙如雨点一般四处散落。一枚手雷的威力确实有限,但是近二十枚手雷的连续爆炸,足以让教众们付出惨重的伤亡。二十多人当场毙命,另有伤者数十之多。
大量的死伤让教众们惊慌失措。爆炸的冲击力令许多人立足不稳沿着山坡往下滚落,死伤兵士的哀嚎和弥漫在坡道上的烟尘让他们望而却步。他们躲在石头后面不敢往前,更有人鬼哭狼嚎着往下跑。
本来已经接近山顶的冲锋瞬间被瓦解,进攻的教众变得混乱之际。
山顶的打击没有停止,火铳依旧在轰鸣着,与此同时一枚又一枚的手雷从上方丢下来。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但是丢的又远又准,在坡上密集的教众群中轰鸣爆开。
烟尘和火光以及轰鸣声持续不断,炸的教众们鬼哭狼嚎,抱头鼠窜。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法约束他们,督战队的威胁也无法阻挡他们往下逃。
上千教众一路翻滚逃窜到一百五十步之外的顶坡之下,这才稳住阵型。对方手雷的投掷距离已经不及此处,而且对方显然已经停止轰炸。
惊魂未定的教众们向着来路看去,夜风吹散了黑烟,月光照耀之下,山坡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还有许多人哀嚎呻吟着在山坡上蠕动着,场面令人惨不忍睹。
孙恩气坏了,命人快速清点伤亡,初步得到结果后,孙恩抽了口凉气。
短短的一会时间,已方伤亡高达两百八十多人,百余名受伤的兵士逃了下来,剩下的都在山坡上。那一百八十多人中虽然还有不少人在山坡上蠕动,但基本上都是重伤之人,缺胳膊断腿,有的肠子都炸出来了。
对方火器的凶横可见一斑,手里这两千多人,倘若照着这么消耗下去,岂不是经不住几次折腾了。
“气煞我也,区区数人,竟能伤我这么多兵马。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妹夫,你说该怎么办?”
孙恩知道问题严重,手头兵马已经没多少了,自已不能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了,否则自已就要成光杆大将军了。一味得让他们送死,终究会让自已众叛亲离,教众们眼中的怨恨已经很明显了,不能完全拿他们当猪羊看待。于是他向卢循问计。
卢循带人从西边山外赶回来参与围剿,他此刻倒是脑子清醒的很。
“大将军,不必恼怒。对方火器凶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他们只有数人,所携火器数量有限,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再冲几日,便可成功。”
孙恩皱眉道:“我岂不知他们火器有限,但你也看到了,强行冲锋,死伤太大。虽则抓获李徽等人意义重大,但付出太大代价,恐令军中生出混乱。”
卢循道:“大将军所言极是,那便需要想想办法了。比如,可命弓箭手往山顶射箭压制,或许还能射杀他们。或者分兵从南北两侧偷袭,正面佯攻,或可有奇效。又或者干脆将他们困在此处,断粮断水三五日,他们便得束手就擒。”
孙恩想了想道:“困住他们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现如今我们可没有这个条件。我们现在自已的粮食饮水都不足,别说耗干他们了,长生军自已怕是也撑不到两日。必须要尽快拿下他们,抓到那李徽,局面才能逆转,我们可以尽快进入会稽城中。否则的话,最多两日,我们必须撤离此处,前往上虞或者其他县补给。局势紧急,你也不是不明白。另外,会稽城中的兵马会不会赶来救援?我们现在可打不了大帐啊。”
卢循点头叹道:“是啊。大将军明鉴。那便继续进攻,务必抓住李徽。”
孙恩道:“便按照你说的,用弓箭压制进攻,再派人从陡坡偷偷摸上去。妹夫,我需要你亲自带人从北坡摸上去。其他人我不放心。”
卢循道:“遵命便是。”
孙恩和卢循商议已定,两人开始整顿兵马,准备下一次进攻。
山顶上,李徽正在清点剩下的手雷。
适才一番打击,百余颗手雷用掉了近一半。这让李徽肉疼不已。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李徽明白,在应对敌人的第一次进攻,手段必须凶狠,打击必须凶猛,必须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一下子击溃敌人,让他们心中胆寒。
所以,李徽动用了二十多颗手雷在近处阻织敌人进攻的脚步。在混乱之时,让大春大壮连续投掷,一路轰炸逃窜之敌,造成声势浩大,打击猛烈的效果。唯有如此,才能让对方对下一次进攻更加的谨慎。
虽然对方的下一次进攻或许会因为谨慎而更难防御,但李徽需要的是拖延时间,哪怕让对方能够为了进攻而做出更多的准备,行动更加的谨慎从而耗费更多的时间,那也是可以的。
对方在山坡下整军的时候,李徽不光担心手雷耗费的问题,同时也为没有得到山外的信号回馈而感到忧心。
信号弹发出之后,西边没有任何回馈。按照东府军的作战原则,信号弹是一种通讯的手段,受到信号是需要给予回馈的。如今西边天空中没有回馈的信号弹响起,要么是李荣的兵马距离过远,根本没有看见信号。要么便是李荣根本没有出兵。而后一种可能是不存在的,或许只是错过了而已。
于是,在对方整军进攻的间隙,李徽又对空射出了三枚信号弹。而在信号弹湮灭于空中之后,西边的天空之中一片混沌,依旧没有任何的反馈。
李徽的心有些慢慢的下沉。他仰头看着天空,冷月高悬,茭白如盘,如一只巨眼冷漠俯视。一时之间,令李徽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