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众蜂拥上前,台阶上谢道韫和众婢女惊惶恐惧。这场面,就像是一群恶狼扑向一群绵羊一般。结果已经注定,没有任何的悬念。
谢琰勉力从厅中冲出,手中握着兵刃大声吼道:“跟他们拼了。”
台阶下十几名仆役奋力迎上,不到片刻时间,尽数被斩杀。谢琰目眦俱裂,冲了上去。还没到台阶上,便噗通摔倒,兵刃掉落在地上。他的伤势太重,尚未痊愈,根本不能有剧烈的行动。眼下肺部伤势牵动,趴在地上呼呼的喘息,面色发白。
“瑗度,你怎样了。”谢道韫想上前搀扶,但教众已到近前。
几名教众冲上台阶,两名婢女用手中柴刀向着教众砍去,教众随手格挡,便将柴刀打落,一人伸手抓着一名婢女的头发,只一扯,那婢女便摔下台阶,摔入满地的血污之中。一干教众轰然大笑,满是得意和讥讽,满是霸凌者的快意。
谢道韫咬紧了银牙,提着裙琚快步上前,挥剑向着面前的教众刺去。那教众正在大笑,没有想到会有人敢主动动手。待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便听得噗嗤一声响,谢道韫一剑刺中那教众的胸口。
剑尖入肉,似乎被肋骨挡住,刺不进去。谢道韫用尽全身气力猛的一刺,剑尖滑动,从肋间直刺进去。那教众大叫一声,仰天便倒,瞬间气绝。
谢道韫满脸通红,手持滴血长剑怔怔发愣,胸口剧烈起伏。她这一生,连花花草草都爱护有加,更别说杀人了。杀了一个人之后,浑身脚软腿软,几乎站立不住。
一干教众惊呼出声,有人大叫道:“妖女可恶,当真杀人。”
“留她不得。杀了干净。”
领头将军大怒,吼道:“全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教众们大声呱噪举刀冲来。若说之前还有怜香惜玉之心,此刻便是连女子也不打算放过了。
谢道韫知道今日无幸,眼见两名婢女倒在血泊之中,于是把心一横,准备咬破毒囊。
就在此刻,门口处传来大声呵斥。
“都住手。好大的胆子,谢家小姐岂是你们能够冒犯的,都给我滚开。”
众教徒惊愕转头,只见大门口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一群壮汉快步走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孙恩。
众教徒见状忙退后,纷纷向孙恩行礼。
“大祭酒来了。”
“左将军好。”
孙恩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快步走来,目光不离谢道韫身上,双目中冒着光。谢道韫虽然蒙着脸,手里还提着剑,但是依旧那么吸引人。
领军的首领趋步上前,追在孙恩身旁道:“左将军,谢家这些妖女着实可恶,居然持械反抗。这里窝赃着许多兵士,杀了不少咱们的人。”
孙恩转头瞪着他,忽然抬手啪的一声,扇了他一个耳光。
“混账东西,有眼无珠之辈。这是陈郡谢氏,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你们这帮杂碎,居然跑来此处撒野,简直该死。这是干什么?数百人闯到谢家,还冒犯了谢家女郎,还有没有规矩?还不给我滚!”孙恩大骂道。
那将领眼冒金星,捂着脸发呆。
孙恩喝骂道:“怎么?还要我请你出去不成?”
那将领连称不敢,捂着脸灰溜溜的离开,数百兵士呼啦啦跟着都逃了出去。
那将领心道:“操你娘的,你想来吃独食罢了。谢家这块大肥肉你要吃,便来打骂老子。老子诅咒你今晚暴毙,死无葬身之地。”
孙恩哼了一声,脸上堆满笑容缓步上前,来到阶下向谢道韫拱手道:“若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位便是谢道韫小姐吧。在下孙恩,有礼了。”
谢道韫沉声道:“孙将军有礼。”
孙恩道:“还望谢小姐见谅。这些家伙不知礼数,闯入贵宅胡作非为。回头我定重重责罚。谢小姐和诸位没有受到惊吓吧。”
谢道韫冷声道:“孙将军,何必假惺惺的说这些话。你们这些人本就是虎狼之徒,凶神恶煞。你听听,城中哭嚎连天,不知多少暴行在发生,这都是你们纵容他们作恶,何必说的自已多么有礼守矩。你若真有礼数,便去制止他们残害百姓的行为。”
孙恩炙热的眼神盯着谢道韫,笑道:“谢小姐果然快人快语,那日城头之上便领教了。驳斥的我说不出话来。好说的很,只要谢小姐高兴,谢小姐开心,我孙恩立刻便下令他们住手便是,倒也不是难事。”
谢道韫道:“既如此,你下令便是。”
孙恩呵呵而笑:“谢小姐,孙某仰慕你已久。在会稽城中,也见过谢小姐几次,曾想着和谢小姐结识攀谈,无奈谢家门户高大,孙某高攀不上。现如今,谢小姐当愿意和我孙恩认识认识,相互了解了解了吧。”
谢道韫淡淡道:“道蕴交友,自有标准。孙将军这样的,道蕴高攀不起。”
孙恩面露愠色,沉声道:“你的意思,我不配同你结交?”
谢道韫道:“道蕴说了,高攀不起。”
孙恩冷笑道:“谢小姐,以前你瞧不起我倒也罢了,现在你们这些人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已高高在上?你们有什么资本如此?我一声令下,你们便要人头落地,却为何如此倨傲?”
谢道韫淡淡道:“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跟你说了也无用。”
孙恩怒道:“你们无非出身世族名门而已,有什么了不起?装什么高贵?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谁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力?谁给你们这样的资格?你们凭什么如此?”
谢道韫轻叹一声道:“说了你不懂,你果然不懂。人的高贵在于内心,而非出身。在于内在的修养和品质,而非武力大小和钱财多寡,地位高地。你这样的人,只会为了一已之私残害百姓,岂能相提并论。就算出身寒微之人,只要品性端方,内心自持,一样是值得深交之人。而你,显然不是。”
孙恩冷笑道:“莫说的冠冕堂皇,你们无非是看重出身罢了。我孙恩祖上也是琅琊大族,曾为赵王司马伦谋主,我也是高族出身。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谢道韫点头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祖上是赵王谋主,那必是孙秀了。那是使奸谋谋害太子司马癒,杀太后贾南风,谋划赵王篡位的主谋。说起来也是个人物。可惜你,如此不堪,沦为贼寇。亏你还提及你的祖上。”
谢道韫说的是八王之乱时的一段旧事,当时赵王司马伦谋划篡位,正是手下谋士孙秀出了一系列的篡逆谋划,为世人所不齿。
孙恩彻底怒了。倒不是谢道韫说的这些事,而是谢道韫对自已的态度。他以为,如今的局面,谢道韫必对自已恭敬有加。自已也尽量希望能够克制一些,给谢道韫一个好印象。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自已希望谢道韫能够主动投怀送抱,征服这样的女子,靠着强力手段终究缺少些趣味。最好能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已,那岂非也是一番成就。
但谢道韫的态度深深的刺痛了他。本就不忿于现状,内心深处在谢道韫这种人面前自卑心理极重的孙恩,感受到了谢道韫的不屑和蔑视。若是以前则可忍,现在自已有必要忍耐么?
“谢小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实话告诉你,本人仰慕你的才学容貌,早就对你有心了。以前或许我没有机会,但如今,你也不看看情形如何,还来在我面前故作清高。呵呵,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我孙恩从来都是想要得到什么,便会不择手段的得到。我不妨把话说清楚,今日你乖乖从了我,你谢氏上下可得以保全,我也会好好的待你。你若不识时务,嘿嘿,那也由不得你。你谢家上下我会杀的一个不留。而你,也难逃我的掌心。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要在我胯下承欢。谢小姐,好好想一想,给我个答案。”孙恩冷笑道。
谢道韫气的脸色煞白。她其实早就从孙恩那双要吃人的眼睛里意识到了此人的不轨企图。没想到这狗贼居然如此无耻,当众说了出来。
看着孙恩带来的那些人捂着嘴窃笑的模样,谢道韫知道跟这帮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今日是难了之局。
“你这无耻之徒,这就是你的嘴脸。这便是为何你永远上不得台面的原因。你们这样的人,除了欺压凌辱百姓,为了一已之私欲而不顾他人生死之外,还有什么本事?道蕴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死了你那份心吧。”谢道韫斥道。
孙恩冷笑道:“你死了我也要得到你,我不在乎死活。你死了,我搂着你的尸体睡三天三夜,然后将你赤裸悬挂于街市,让世人欣赏欣赏天下第一才女的样子,哈哈哈。”
“无耻之徒,禽兽畜类!你枉自为人!”谢道韫大骂道。她这一生也没有这么恶毒的骂过人,此刻她真恨不得用最为恶毒的言语去咒骂孙恩。
“哈哈哈哈。你骂吧,我不在乎。谢小姐,时间不多了。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之后,你最好乖乖从了我,否则,我可要用强了。哈哈哈。”孙恩纵声大笑,转身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