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丈和郑阿龙兄弟已经不在了。”见李徽看着那家铺子,周澈在旁低声提醒道。
李徽点点头,心情沉重之极。这个消息他当初便已经得知了。他们被桓序的兵马当街杀死的事情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郑老丈家里还有其他人么?”李徽沉声道。
阿珠低声道:“郑阿龙的妻子和孩儿不知如何了。”
李徽猛然记了起来,郑阿龙确实有妻儿,但不知那母子如今怎样了。于是缓步朝着郑记店门口走去,站在阳光下看着虚掩的半扇门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忽然间,门口1个身材粗壮的少年的身影现身出来,那少年衣衫褴褛,但是生的甚为粗壮。他站在门内1双虎目警惕的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眼睛里带着桀骜之色。
李徽看着那少年,从他的眉眼之中看到了郑阿龙的影子来。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家铺子早不开了。”那少年沉声道。
李徽微笑道:“让我猜猜你叫什么名字。你叫郑小龙是不是?”
那少年讶异的看着李徽问道:“你怎知道?”
李徽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阿翁做的1手好吃的芝麻饼。你爹爹郑阿龙身材高大,说话嗓门很大是不是?喜欢把你抗在肩膀上是不是?你今年应该是十1岁……不,十2岁了是么?”
那少年惊讶之极。这个陌生人将自己家里的情形说的完全正确,少年很是惊奇。
“你娘呢?在不在?”李徽微笑道。
郑小龙道:“在后院捣衣呢。”
李徽微笑道:“我们可否进去坐1坐,见见你娘。你去告诉你娘,就说当年和你爹爹1起抗洪保堤的李县令来了。请她出来相见。”
郑小龙思索片刻,沉声道:“你们稍候,我去问我娘。”
少年转身离去,李徽等人站在门口等候。周澈在旁叹息道:“郑老丈和郑阿龙父子死的太惨了,被那帮狗贼当街杀了。看来阿龙兄弟的妻儿日子过的艰难啊。”
孟子辉在旁道:“是啊。好在那狗贼被人杀了。周……杀他的那人也死了。”
周澈转头看了1眼孟子辉,见他神色沮丧之极。知道孟子辉到现在尚未认出自己来,不仅觉得好笑。
屋子里脚步声响,1名神色慌张的妇人叉着两只湿漉漉的手和郑小龙1起来到了店门口。见到李徽之后,那妇人连忙跪地磕头。
李徽忙道:“莫要多礼,郑家大嫂,还认识我么?”
那妇人道:“怎不认得?你不是李县令么?当然认识。”
阿珠上前道:“郑家阿嫂,认识我么?”
那妇人眼睛亮起,喜道:“阿珠妹子,你也回来啦。”
阿珠上前拉着妇人的手,看着妇人发髻散乱颓唐的样子,轻叹道:“郑家阿嫂,你怎么老了这许多。”
那妇人眼眶1红,说不出话来。
众人进了店中,店里1股霉味。桌椅落满灰尘。妇人1边招呼,1边擦拭桌椅上的灰尘,又命郑阿龙去烧水煮茶。
李徽忙摆手道:“莫要客气,大嫂,坐下说话。”
妇人岂敢落座,局促的站在1旁。李徽环视店中,到处可见蛛网垂悬,1副破落情形。显然这店已经很久没开了。
“郑家阿嫂,这店在没有开了么?”阿珠问道。
妇人低眉道:“公公和夫君去世之后,奴1个人实在是开不了店子。小龙又小,根本没办法。”
李徽道:“你们母子靠什么活命?”
妇人轻声道:“家里还有些积存,奴家平日去给街坊缝补浆洗。街坊们也照应了些。”
李徽点点头,他知道那样的日子。当年母亲顾兰芝带着自己在顾家生活,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顾兰芝每日帮主家做事,缝补浆洗,跑腿守夜,什么活都做。1个寡妇养活1个孩儿,那是多么的不易。
“娘,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干活了。我力气大的很。过几天,隔壁阿叔说带我去河堤上护堤,1天能有3百文钱,还管吃喝呢。”少年郑阿龙大声道。
妇人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儿子茁壮长大,是她最大的骄傲和欢喜了。
李徽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职,当初郑家父子可是帮了自己许多的。如今郑家孤儿寡母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郑家阿嫂,我想请你去京城,去我府中做事可好?小龙也1起去,还可读书认字。只需做些手头活计便可,吃住都不用愁,每个月1万钱。”李徽道。
“啊?”郑家妇人惊讶之极,简直不敢相信。
“是啊,郑家阿嫂,我家厨下缺个帮手,你来京城,也不必太辛苦了。关键是,小龙可以不愁吃喝。还能读书写字。将来也有出息。好不好?”阿珠道。
郑家妇人1时不知如何回应。孟子辉道:“还不道谢么?李大人如今在京城为官,念及旧日和你公公和丈夫的情义,愿意提携你家,这是多好的机会。”
妇人怔怔发愣,忽然跪地向李徽磕头道:“李家小郎,多谢你仁义。奴不敢领情。但如果你能提携我儿小龙,那奴家便谢天谢地了。这孩儿跟着奴家,将来没有出息。脾性有些暴躁,奴家越来越难管束。倘若成不了人,便对不住死去的公公和夫君了。若能收容,加以约束,奴家便心安了。”
这妇人倒是有些见识,她自己过的如何倒是无所谓,但眼前这个机会对儿子极为重要。若儿子得到李家小郎的收留,将来可就有出息了。再说,自己儿子已经管束不住了,正是忧心之事。眼下这机会岂能错过。
少年皱眉道:“娘,你说什么呢?我怎地了?”
妇人欲言又止。
李徽道:“小龙,你愿意跟着我么?”
小龙道:“我跟着你作甚?你能替我爹爹报仇么?我正在苦练武技,将来要为我爹爹和阿翁报仇的。”
李徽微笑道:“有志气,你有什么武技?我瞧瞧。”
小龙道:“我么?厉害的紧。这条街上,我是老大。谁也打不过我。我可以单手举起这张桌子。”
少年说着话,抄手将1张桌子抓起单手举过头顶。1张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坚持着。
李徽笑了起来道:“不错。但是差得远。”
少年眼中冒着怒气,放下桌子道:“差得远?他们都说我力气大,要不来比比?”
妇人斥道:“小龙,不得无礼。”
郑小龙道:“娘,你莫求人,将来我定教你过好日子。你不就是怕我跟人打架么?我不打他们,他们打我。骂我没爹,我不揍他们作甚?打的他们都怕了,他们便服气了。”
李徽几乎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郑小龙这样的少年应该是缺少了父亲的管教之后,已经有些顽劣了。估摸着没少打人惹事非。这反而更让李徽觉得有责任要让郑小龙成人。李徽已经决意要给这少年1个新的机会了。
李徽使了个眼色,周澈走上前来,伸手1把将郑小龙的两只手握在手中,笑道:“小孩儿,你若能挣脱我的手掌,便算你厉害。”
郑小龙手掌被握住,闻听周澈之言,顿时开始用力挣脱。以他的年纪,能够单手举起1张桌子,气力着实不小。手掌粗厚,手腕也很粗,周澈抓着他的两只手腕几乎不能完全掌握。
但是,郑小龙用出吃奶的劲,用力挣脱,双手绞动身子乱扭。却发现,周澈的手宛如1柄大铁钳1般紧紧的攥住自己的手腕,根本摆脱不了。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无可奈何。
“怎地?就这么点本事,还要当东街的老大?这可笑死人了。”周澈出言讽刺道。
郑小龙大怒,忽然身子纵起,1个头槌朝着周澈胸口撞来。周澈冷笑1声,手臂1带,郑小龙踉跄跌出,要摔倒是,被抓紧的手腕被大力1带,又站起身来。双手还被紧紧的锁在周澈的手掌里。
“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小子,你不成啊。这都挣不脱。没吃饭么?”周澈笑道。
大春大壮等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郑小龙已经知道自己跟眼前这个人的气力相差太多,用蛮力恐怕不成。在市井混迹几年,打架斗殴,惹是生非之事做了不少,郑小龙也学会了1些狡诈的手段。
他眼珠子1转,大声道:“我挣不脱便是,你放了我。”
周澈呵呵1笑道:“这么快便放弃了?当什么老大?”
说罢周澈便打算放脱郑小龙的手腕,李徽在旁笑道:“他可还没认输,你1松手,他便赢了。”
周澈闻言1惊,恍然道:“哎呦,差点上了这小子的当。好生狡诈的小子。你得认输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