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四零一章 病弱
    李徽走在谢道蕴居住的东园小道上。两侧的竹林在冷风中摇弋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即便是常青的绿竹,在萧索的冬天,在凄风冷雨的摧残之下,也留下了满地的落叶。

    

    青砖石道上,横7竖8的落下的竹叶黏在地上,显得凌乱不堪。

    

    房舍廊下,1名婢女正缩着身子坐在那里,怀里抱着1只白色的小猫。那婢女正噘着嘴逗弄那只小猫,嘴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完全没有意识到李徽的到来。

    

    在她旁边,1个小火炉上1个瓦罐正咕嘟嘟的冒热气。

    

    “你家小姐在么?”李徽站在廊下开口问道。

    

    那婢女吓了1跳,跳起身来。那只小猫啊呜1声窜的不见踪影。

    

    “啊,是李家小郎。吓了奴婢1跳。”那婢女叫道。

    

    李徽认出了她,是谢道韫身边的婢女小翠。于是拱手道:“对不住,吓到你了。可是我已经叫了你两声了,你没听见,怪不得我。”

    

    小翠忙道:“是我走神了。岂能怪李家小郎。”

    

    李徽笑着再问道:“你家小姐在么?”

    

    小翠道:“在呢,不过睡下了。小郎要见的话,晚点再来吧。好不容易睡着了。”

    

    李徽讶异道:“怎地这时候睡了?”

    

    小翠道:“小姐病了,咳嗽的厉害。昨晚1直睡不着觉。这不,正熬着药呢。适才还在咳嗽,现在停了,想必是睡着了。”

    

    李徽这才明白1直萦绕在鼻间的药味便是旁边那个炉子上瓦罐里熬着的草药发出的。原来谢道韫生病了。

    

    李徽有心去探视,但谢道韫既已睡下了,倒也不好打搅。自己来东园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顺便来向谢道韫道声辛苦的。毕竟这半个多月以来,钱庄的事情都拜托给谢道韫了,必是甚为辛苦的。所以离开谢府之前便来见见她,表达感谢的。

    

    “严重么?请了郎中来瞧了么?”李徽道。

    

    “郎中说,只是偶然风寒,又有些疲惫辛劳所致,倒也不严重。吃几服药便好了。”小翠道。

    

    李徽微微点头,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搅了。阿姐醒来时,你告诉她我来过了。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她。让她好好的休养,早日康复。钱庄的事……让她安排别人去办便是。”

    

    小翠道:“李家小郎放心,我会告诉她的。”

    

    李徽点头,戴上斗笠转身欲走,忽然间,屋子里传出了咳嗽声。咳嗽之后,谢道韫的声音传来。

    

    “小翠,谁来了?”谢道韫的声音有些沙哑,李徽几乎没听出来是她的声音。

    

    小翠忙回答道:“哦,是李家小郎来了。小姐还没睡着?”

    

    谢道韫道:“李徽来了啊。”

    

    李徽大声道:“阿姐,是我。”

    

    谢道韫道:“小翠,来帮我更衣,我起来见客。”

    

    李徽忙大声道:“万万不可,阿姐身子有恙,还请静养。我只是来看看阿姐,怎料惊扰到你安歇了。”

    

    谢道韫的声音传来道:“哎,我倒是想安歇,怎奈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咳嗽的很。适才只是眯着眼养神,并未睡着。你既来了,陪我说说话吧。”

    

    李徽想了想道:“那好,阿姐莫要起身,我在厅内坐着说话。”

    

    谢道韫道:“那成何体统。小翠,来扶我起来。”

    

    小翠忙应了,小跑进了屋子。李徽无奈,只得进了小厅坐下。不久后布帘掀开,谢道韫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李徽忙站起身来看向谢道韫,谢道韫面色苍白,明显有些消瘦。头发用青绸包着,露出大片凌乱的秀发来,显得甚为慵懒和倦怠的模样。身上穿着厚厚的紫色锦袍,臃肿无比。

    

    “抱歉的很,我懒得梳妆了,莫要见怪。”谢道韫见李徽看着自己,笑着轻声道。

    

    李徽忙道:“这有何妨,我不该来打搅的。阿姐清减了不少,定是这段时间钱庄辛苦所致。哎,我心中甚为不安。”

    

    谢道韫笑道:“有什么不安的?我自己主动去做事的。我也不过是受了风寒罢了,又不是得了绝症。”

    

    李徽也笑了起来。小翠扶着谢道韫坐在围塌上,用1条小薄毯搭在她腿上。

    

    “你今日才回的京城么?还穿着盔甲呢,家也没回么?没去见彤云?她可是天天念叨你呢。”谢道韫曼声说道。

    

    李徽道:“见了,也没法子。1会还要出城呢。眼下之事,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我今日回来,还是4叔有事要同我说。否则我也回不来。”

    

    谢道韫点点头,叹息1声道:“小玄也是忙的不见人影。多事之秋,哎,没个安生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安定。”

    

    李徽道:“阿姐放心,1切都会过去的。眼下是冬天,熬过去便是春天了。”

    

    谢道韫微笑道:“你1向乐观,从不愁眉苦脸。总是相信事情会变好。”

    

    李徽笑道:“愁眉苦脸是1天,笑着也是1天。那自然是要笑着过1天了。”

    

    谢道韫道:“有道理。可惜没几个人能做到。你来看我,是想问钱庄的事情么?钱庄1切都好,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你说说。”

    

    李徽摆手道:“阿姐坐镇,我岂会不放心?我只是来道声辛苦。我分身乏术,钱庄的事让你操劳,心中过意不去。现在又累的生病了,更是不安了。”

    

    谢道韫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我还真没想到钱庄的事情这么多。客人又多,又是存又是取的。其他的事情也多,安全上,账目上,规章上,各种事情。哎,我这1辈子也没操过这么多的心思。”

    

    李徽苦笑道:“是啊。真是辛苦阿姐了。”

    

    谢道韫道:“辛苦倒也罢了,还有人惹我生气。道临的丈夫,那个王国宝,哎。真是不叫人省心。若非看在亲眷的份上,我是绝对不容他的。但毕竟是太原王家的公子,又是4叔的女婿。想想也就罢了。”

    

    李徽已经是第2次听到对王国宝的抱怨了。之前张彤云也说了。于是道:“他做什么了?”

    

    谢道韫皱眉道:“他擅自做主,许诺人高息,纳入大量款项。明明是5年定存之息,他许诺人活期之息。1下子纳入5千万钱。”

    

    李徽皱眉道:“他怎可如此?不过没有印章,他也办不了啊。”

    

    谢道韫叹道:“可恶便在于此。他硬是要我盖章。说那是他为钱庄拉的款项,存钱的人是他的面子,必须要给他面子。我当然不能容他如此,他便大吵大闹,说些怪话。”

    

    李徽眉头紧锁。这个王国宝居然敢这么干,这是公然的破坏规章。这厮着实可恶。

    

    “你放心,这些事我自是不许的。他再吵闹也是无用。我本想将此事禀报4叔的,但1想,这时候所有人都很忙碌。4叔每日事务缠身,操心劳神,何必拿这件事去气他。再说,怎么说那也是太原王家的公子,总要给王世叔颜面。所以便也没声张。”谢道韫道。

    

    李徽吁了口气,点头道:“你做的对。这种时候,不是处置这些事的时候。不看僧面看佛面。”

    

    谢道韫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如此。你是知大局的。”

    

    李徽笑道:“多谢夸奖,算了,不提他了。你这风寒严重么?得休养几日,钱庄的事可以暂缓。可以歇业几日也无妨。”

    

    谢道韫道:“1点风寒算不得什么。只是不能安神。明明困得很,眼皮都发涩,却就是睡不着。”

    

    李徽道:“那便是思虑过甚了。待眼前的事情过了之后,钱庄得重新制定流程,不能在这么下去了。否则岂非要累垮了你。流程上需要改变,不能捆着自己。得安排掌柜管事的负责。”

    

    谢道韫点头道:“我觉得也是。罢了,不说那些了。说说外边的事情吧。是不是又要有大事发生了?郗超和桓大司马他们是不是又要生事了?”

    

    李徽笑道:“这些也不提了。免得伤神。阿姐眼睛都睁不开了。我觉得你还是好好睡1觉吧。”

    

    谢道韫苦笑道:“我都说了,我睡不着啊。”

    

    李徽听她话语中竟有娇嗔之意,这还是第1次听她这般语气说话。见她形容消瘦疲惫的模样,心中生出1丝疼惜之意。

    

    “莫如我吹奏1首笛曲,助你安神。”李徽微笑道。

    

    谢道韫闻言喜道:“好啊好啊。”

    

    李徽道:“借笛子1用。”

    

    谢道韫道:“诺,那边竹筒里放着呢。”

    

    李徽看去,见墙角花架竹筒里插着1管竹笛,于是走过去取出。那是1支短笛,其实不适合男子吹奏,但好在李徽要吹奏的这1曲是甚为舒缓之曲,对于技巧要求不高,倒也并不在意。

    

    “很久没有练习了,技法或许生疏了,还望不要介意。”李徽微笑道。

    

    谢道韫慵懒的靠在围塌上,微笑道:“无妨。”

    

    李徽点头,将笛子横在唇边,忽然间鼻端嗅到1股胭脂香气,忙细看竹笛吹孔,发现吹孔周围有1片淡淡的红色。

    

    “这是什么?”李徽用手指1抹,指尖1片淡红之色。

    

    谢道韫哎呀1声红了脸道:“快擦擦,这是……前日我吹了1会笛子,沾了……唇色在上面。随手丢进竹筒里,没有擦拭干净。”

    

    李徽愣住了,这原来是谢道韫唇上的胭脂,难怪香气扑鼻。这笛子原来是谢道韫吹过的笛子,难怪短小精致,确实是女子适合吹奏的短笛。

    

    李徽忙取出随身携带的布帕仔细擦拭了1番,在1起横笛于口调整气息准备吹奏。谢道韫此刻却忽然发现,李徽的嘴唇上已经沾染了1抹红色,不用说那是适才笛子上的胭脂色了。

    

    谢道韫面红心跳,有心想要提醒李徽擦1擦,却见李徽已经开始吹奏起来。谢道韫吁了口气,决定还是装作没看见为好。

    

    笛声悠扬舒缓,静谧如流水般缓缓流淌,曲调温柔而平静,宛如月光朦胧,窗笼轻纱。又似月明风清的清凉夏夜,星汉灿烂,寰宇流转。

    

    谢道韫静静的听着,心情在笛声之中逐渐变得平缓安静下来。那笛声轻轻的入耳,像是有人在耳边呢喃安慰。谢道韫疲惫的眼睑撑不住,索性微微闭上。感受着笛声带来的安宁。

    

    笛声仿佛将她带回了小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住在会稽郡的谢家大宅里。夏夜老宅天井里,夜凉如水。碧纱帐里,玩累了1天的小女孩躺在凉席上。母亲在身旁轻轻的哼着小曲,轻抚她的头发。那种感觉安全又安心。

    

    大晋才女的眼角泪水润湿,但整个人却在笛声之中完全放松了下来,慢慢的沉睡了过去。

    

    李徽缓缓的吹奏着竹笛,1曲《摇篮曲》吹奏完毕之后,转头看时,发现谢道韫已经安然入睡。李徽缓步走近,看着谢道蕴的脸。谢道韫眼角泪痕宛然,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睡得安详而深沉。

    

    李徽缓缓取过1旁的薄毯,为谢道韫盖在身上,转身轻手轻脚的出门。廊下,婢女小翠正要张口说话,李徽摆手制止,指了指屋子里。

    

    “你家小姐已经睡着了。1会生个火盆进去,免得受凉。我告辞了。”李徽低声道。

    

    小翠连忙点头,李徽戴上斗笠,转身走下台阶,没入风雨之中。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