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 63 章
到底是長輩, 又是超品诰命的老夫人,她都這麽說了孟半煙和武承安也沒法推辭,只能跟着郭珍一起去了三房院子裏。
一進屋剛坐下, 三人之間又是一陣令人尴尬至極的沉默。沒等孟半煙猜中郭珍還能沉默多久,就有個小姑娘從外面進來, 身後跟着的是小孩的奶娘,和聽說孟半煙過來臨時從書房趕過來的孟海平。
小姑娘撲進郭珍懷裏喊娘,又轉過頭偷偷往孟半煙身上看, “娘,爹說今天姐姐來, 這是姐姐嗎。”
“嗯,這是姐姐。”
郭珍的回應幹巴巴的, 還不如不說。聽得孟半煙心裏翻了個大白眼, 臉上還得擺出個笑模樣, 讓香菱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遞給小孩兒身邊的奶娘手裏。
準備的東西都是些小孩兒喜歡的又不會卡喉嚨的小擺件, 和一匣子絹花。孟半煙連郭珍都懶得遷怒, 就更不用說跟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了。
她來這世上跟自己一樣無辜, 等她大了一定會知道她爹其實原本有個妻子, 還沒離合就又做了她娘的上門女婿, 按常理來說她娘在老百姓嘴裏也不過是個二房。
還有個差點被她爹賣了換人情的姐姐,幾乎跟她爹鬧了個不死不休,t 給這樣的人家做閨女,孟半煙有時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倒黴還是她更倒黴。
懷裏多了個郭十安, 一直緊繃着臉的郭珍表情漸漸放松下來,雙手抱着孩子坐在自己腿上, 由着她左右扭動伸手扯自己的耳墜,也只是柔聲哄着把手掰開, 怕她再被金器劃傷了手。
孟海平識趣,知道孟半煙不待見自己,就轉頭去跟武承安說話。上次跟孟半煙吵過以後,他就明白妻子并不需要自己毫無用處的感同身受,此刻不冷不淡自然些跟孟海平說些場面話,反而更好些。
孟半煙看着眼前這幅一團和氣樣子,心裏沒什麽感觸只是覺得無聊得有些難熬。好在擺膳的奴仆動作不慢,很快就有婆子來請幾人入席。
席面很豐盛,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山珍海産都齊了,中間一道極品佛跳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準備的,差半點火候都煮不出現在這個成色。
“京城不吃辣,也不知道侍郎府裏什麽口味,我找人從潭州弄了些辣椒香料過來,廚子也臨時從外面請回來的,你嘗嘗看跟家裏的味道像不像。”
很久沒跟女兒同桌吃飯,孟海平顯得有些激動。現在女兒又已經成了別人家的媳婦,明明是自己一手逼迫的,但此刻看着坐在女兒身邊面帶病容清瘦隽秀的女婿,心裏還是難免有些酸澀。
“岳父放心,府裏也請了潭州的廚子,味道聽阿柒她們來說吃飯的時候說還算地道,想來是差不了。”
武承安很自然地把孟海平的話接過去,又往孟半煙碗裏夾了一筷子熏得顏色暗紅的臘牛肉,“不瞞您說,小婿去年在潭州住了那麽久,也還是不大習慣吃辣。還得是府裏多了娘子,口味嗜好才慢慢變了。”
“現在府裏原有的廚娘也學了幾道拿手的潭州菜,岳父要是想這一口,等下回得了空我讓他們來府上專門給您做,用不着到外面尋去,也算是咱們做小輩兒的一片心。”
孟海平說的話其實很得體,對于女兒在侍郎府裏過得自在不自在的擔憂也十分隐晦。但架不住武承安是個心細又心窄的,還是聽出來孟海平話裏的意思,頓時就跟個炸了毛的刺猬似的,說話也陰陽怪氣起來。
這話聽着貼心周全,其實只差沒把話怼到孟海平臉上去。不是都做了侯府這麽多年的贅婿,連孩子都生了,怎麽這府裏連個适口的廚子都沒養,可見這些年怕是都白過了,人家侯府還是沒把這上門的女婿當自己人。
郭珍沒想到看着病歪歪弱不禁風的武承安,也是個牙尖嘴利不肯吃半點虧的人,本來還能維持住的假笑也徹底裂了。
這些年孟海平在侯府不能說時時刻刻都有人給他臉色看,真要是那樣日子也過不下去。
平時跟其他幾房的人交際往來明面上倒也正常,但要說這府裏或是三房有誰把他的喜好處處擺在前頭,那也是不曾有過的。
即便是自己三口人關起門來,也處處是先緊着自己和女兒,孟海平甚至很少在自己面前提起潭州兩個字。
以前郭珍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此刻卻如坐針氈,即便清楚兩人成親背後多是算計,但被武承安這般不客氣的點明兩人之間的虛為委蛇,還是有些難受的。
只有郭十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不懂大人們話裏話的意思,小小一個人坐在特質的椅子裏,低頭吃飯。
孟海平養郭十安也很嬌氣,即便孟海平平時在家的時候不多,十安也很黏父親。碗裏的米飯吃了一半小姑娘就不願吃了,肉嘟嘟的手把碗推遠了一些,立馬就被郭珍端起來遞給孟海平。
也許是太習慣了,孟海平忘了桌上還有孟半煙在。很自然地接過來,把小女兒剩下的半碗飯扒拉到自己碗裏,又重新舀了碗湯放到郭十安面前,示意奶娘喂她吃。
坐在孟海平對面的孟半煙一眼不錯地看着,她久違地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憤怒。強烈的情緒湧上天靈蓋,有一瞬間孟半煙甚至覺得自己腦子是一片空白的。
但在坐在她身邊的武承安眼裏,只感受到了孟半煙脊背突然僵了一瞬,便見她猛然站起身來。凳子被推得往後移了老遠,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緊跟着便轉身往外走,不願再多留一下。
好在這一次的情緒起伏再大,跟上次比也不過是毛毛雨。被連忙追上來的武承安牽着手走出侯府三房的院子,心情就已經平複了大半。
聽見身後孟海平喊自己,孟半煙用力眨眨眼把眼角最後一點點濕潤壓制回去,再轉身就看不出方才那一幅要哭不哭的樣子。
“煙兒,煙兒等等。”
“父親還有事嗎。”
“這是我讓人收集的京城裏各家酒坊和酒鋪的基本情況,還有各家酒方子的特點。琢磨明白這裏面的門道,京城裏這些人喜歡什麽口味,鐘愛什麽酒也就差不多能摸透了。”
到底是家傳的本事,孟海平在釀酒一道上再沒有天賦,在生意一道上該做什麽他比誰都精明。早在帶女兒回京以後,他就開始收集這些資料,他清楚這些東西孟半煙早晚用得上。
孟海平沒問女兒怎麽飯吃得好好的又要走,他比誰都明白自己跟孟半煙之間的隔閡,并不是一頓飯兩頓飯就能抹平的,少問少說反而好些。
甚至今天孟半煙會答應留下吃這頓飯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要不然也不會姍姍來遲。如今女兒要走他不攔着,不過本想着等吃過飯再拿給女兒的東西,只能匆匆追上來給了。
“我有自己的安排,不用父親費心。”孟半煙鐵青着臉看向孟海平,他做得越周到她就越生氣。
孟海平抽出厚厚一本冊子遞給孟半煙,“你讓你那個賬房天天在街面上打聽,得打聽到什麽時候去。再說你帶在身邊的那個阿柒,打打殺殺可以,做買賣她不行。
她身邊還有個小孩兒倒是機靈,可年紀又小,要頂個大人用起碼還要養幾年。你有打算,你打算得再好手底下沒人能行嗎。”
孟海平皺起眉頭,眉心的豎紋很深讓他看上去有些嚴厲,“做生意最忌諱等、拖,你不趁着長安酒在京城還有點名頭,你還要打算到什麽時候去。”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用不着你看得上。只這事你得想好,孟家的家主是你,別跟我意氣用事。做買賣為的就是賺銀子,犯不着跟銀子過不去,是不是。”
孟海平話說完,見孟半煙還是不接冊子,幹脆一把塞進武承安手裏,也不再說什麽就轉身要走。
孟半煙有時候也恨自己半點忍不住話的性子,可剛才郭珍那個樣子她就是看不得,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叫住孟海平。
“你到底是當父親的,沒得在她跟前伏低做小。成親罷了各取所需,再是入贅也用不着處處矮人一等。那飯,下回她再這麽着,你就不知道扔她臉上去,憑什麽叫你吃,她怎麽不吃啊。”
孟半煙的脾氣來得急又沒個征兆,武承安是乖乖跟着起身出來了,但其實也沒弄明白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孟海平就更加一頭霧水。現在聽她這麽說,兩人才恍然大悟她生氣是因為什麽。
孟海平轉過身,想沖女兒笑一笑,可擠出來的笑比哭還難看。嘴抖得厲害像是想說什麽,連帶着留的一把美髯都跟着直顫,可結結巴巴半天也沒說出句整話來。
孟半煙見不得他這個樣子,也後悔幹嘛多這句嘴,弄得好像自己好像多在意這事似的,便拉着武承安轉身要走。
“爹的大姑娘啊,別為了這事生氣,你忘了我以前不也老這麽吃你吃不完的。那時候你娘還老嫌我倆,是吧。”
“我不記得了。”
孟半煙腳步頓了頓,沒轉身只留下一句假話,便重新拉着武承安離開。
濁淚順着孟海平的臉頰蜿蜒而下,他也沒再追上去只看着女兒走遠連背影都看不見,直到郭十安邁着小短腿出來一把抱住他的腿,孟海平才抱起小女兒,轉身回去。
從侯府出來坐上馬車,武承安飛快地把孟海平給的冊子塞到矮櫃最下面一層,可還是被孟半煙一眼看見,“你別t亂塞,我回去要看的。最下面那一層你放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等會兒再讓秋禾她們瞧見,像什麽話。”
“沒亂塞,哪裏敢亂放大奶奶的東西。”武承安一聽這話又趕緊把冊子抽出來,用手撫平封頁上的褶皺,這才重新小心翼翼把冊子壓到專門放書的那一格最下面。
“行了,別跟我這兒做那些怪樣子,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生氣也不會拿你撒氣。”孟半煙看着武承安故意伏低做小的樣子,幹脆彎腰撫在他腿上。
“長安,我是不是很沒出息啊。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麽關系,不過幾口剩飯,人家樂意我生哪門子氣。”
“大奶奶比我有出息多了,你看我都被謝姨娘擠兌得躲到潭州去了,爹不照樣沒說話。
前些日子爹把府裏的腰牌給了我,我嘴上雖沒說可心裏其實很高興。好像以前那些事,再想起來也沒那麽不平了。”
武承安明白孟半煙為什麽總不願來新昌侯府,甚至連看都不願意多看見孟海平一眼。怨恨固然有之,但更多的恐怕還是害怕自己心軟。
人就是這樣,總會記吃不記打,總會好了傷疤忘了疼。面對至親更是如此,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是廢話,與生俱來的本能才是最難以抵抗的。
“以後不來了,不見面就好了。”馬車辘辘往前走,過了好一會兒孟半煙才悶聲悶氣說了這麽一句。
“好,以後再不來了,也再不見了。”武承安手裏拿着香菱遞到手邊的團扇給她扇着風,氣了這麽一場別的還好,只額頭背後都熱出一層汗來。
“那還去不去喜雲樓?”飯沒吃兩口就從侯府出來,武承安不大想就這麽回去。
趴在這人腿上哭也哭了蹭也蹭了,再起身武承安外面的氅衣都皺得不能看了。孟半煙這才忍不住笑了,“去,怎麽不去,我還餓着呢。”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