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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孟半煙和孫娴心出門沒多久, 西院的謝姨娘也等到了二十多年沒見過面的老父親。
一向孔雀似的驕傲的人,在看見白發蒼蒼親爹時,也忍不住淚如雨下。哭得幾乎站不住, 手指緊緊攥着父親手背上的青筋都全暴了起來。
當年謝铨壞了事被貶谪出京,一撸到底去了嶺南偏遠縣城任縣令, 當時人人都覺得謝家沒指望了,別說再回京城,就是一家子能不能活着到嶺南都還兩說。
當時謝铨的妻子已經死了, 家裏只剩兩個大女兒和兩個小兒子。姨娘有兩個但不中用,帶上一起走行, 留下看家着實守不住。
兩個兒子還小,帶在身邊多蹉跎些年不妨事, 萬一在嶺南有起複的機會也未可知。只兩個及笄了的女兒實在不好帶過去, 去了嶺南不說熬不熬得過濕熱瘴氣, 即便熬下來也耽誤說親嫁人。
謝铨猶豫了一個晚上, 就帶着兩個女兒送去了安寧侯府。謝铨當時犯的事有一半是替後來的安寧伯爺頂了禍, 要武家留下自己兩個女兒, 不算過分。
這道理當初把人送走的時候, 謝铨就一五一十地跟兩個女兒說了。謝姨娘的姐姐當時已定了親事, 可惜謝铨出了事那家人家就退親了,對于父親說的這些道理, 她聽不進去也不願聽。
只有謝姨娘一邊啜泣一邊跟謝铨保證,讓他安心去任上。只要自己還活着, 就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一轉眼過了這麽多年,大謝氏在安寧伯府裏做姨娘做成了個透明人, 謝姨娘在侍郎府生兒育女,要不是孫娴心家世太好為人又足夠強勢, 如今怕是整個侍郎府都要被她收入囊中,倒也算得上是兌現了她的承諾。
父女姐弟多年不見,總有說不完的話。但二十餘年的蹉跎,不光讓謝铨成了年近七旬滿頭白發的老人,也幾乎消磨盡了他心裏多餘的愁腸婉轉。
親眼看見女兒外孫一切都好,老頭兒很快就平複下來。“前幾天,你弟弟在寶月樓碰上武承安的事,聽說了吧。”
“怎麽沒聽說,這兩天府裏都傳開了。那些個婆子丫頭最是會捧高踩低,見老爺對這事裝聾作啞,就一個個背地裏看西院的笑話。”
武靖不認謝家是府裏的正經親戚,好歹是私底下派人去謝家說的,沒鬧到明面上來。武承安和孟半煙兩個毛崽子卻是當着大庭廣衆的面給謝家好大個沒臉。
事後武靖的态度又暧昧不明,以前自己在夫人手裏吃了虧,過後他就必定要把武承定叫過去安撫,不然就要送些東西去自己孫兒房中,這一次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不就是默認了孟半煙的說法。
“這事不怪武大人,是我想簡單了。”
“爹!”
謝铨看着女兒因羞憤而漲紅的臉,說出來的話好懸沒噎死她。謝姨娘聽了這話差點從椅子裏跳起來,她這輩子最不甘心的事就是給人做了妾,連帶兒子女兒都要平白t矮那病秧子一頭。
“你急什麽,我知道你這些年養大定兒不容易。這麽大個府邸,你不争就沒有立足之地。”
“但那是之前,現在你爹你弟弟都回來了,咱們家又是正經的官宦人家。以前你用在後宅上的那一套就該改一改,侍郎府裏嫡庶長幼不能亂,往後你在夫人跟前也得更謙卑些才好。”
謝铨字字句句都如同尖刀捅在女兒心上,謝姨娘幾乎要坐不住跪跌到地上,還是一起來的謝從钰扶住姐姐,“姐姐莫急,父親的話還沒說完,你且安心。”
人在什麽位置做什麽樣的事,這是謝铨一輩子奉為圭臬的道理。當年被貶谪出京到嶺南做縣令,他還能一步一步爬上來,靠的也是這個。
他比女兒更清楚孫娴心的家世到底意味着什麽,也更明白武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不願得罪孫家,就必須要女兒主動退一步,才好謀求更多。
“孫為羨在國子監裏做司業,你只看着眼前這點家産,怎麽就不知道給阿定謀個官職。府裏進國子監讀書的名額還在吧,武承安那個身子必定是用不上了,你為什麽不提承定讨了來。”
“父親如何知道我沒要,早幾年前就說了讓承定去國子監讀書,以後即便考不上進士,也能名正言順謀個官職。偏夫人不肯,只說武承安還沒個着落,怎麽能把國子監的名額給庶子。”
這些年謝姨娘一直沒能全然壓過孫娴心,不就是差在家世上。她倒是願意不要臉撒潑打滾的鬧,把去國子監的名額給兒子鬧回來。
可之後呢,進了國子監孫為羨是司業,現任祭酒是孫老爺子的親傳門生,裏面還有不知道多少先生老師都跟孫家有關系。要讓他們知道武承定入國子監的資格是怎麽來的,進去了也沒好日子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武承安身子不好,這名額空着也是空着。孫家要娶個商賈女做兒媳争家業那就讓他們争,我們主動退一步,再去要這個名額總不算無禮了。”
謝铨想得挺周全,連以退為進都想到了,“這麽大的一個府裏,總有人主內也要有人主外。只要咱們能把承定托上去,府裏這點家産銀錢,又算得了什麽。”
“再說,往後你兒子要是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到時候府裏不怕他說了不算。她孫娴心和孟半煙再能幹,說不得也只是個管家的命罷了。”
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一番話說出來就讓謝姨娘和武承定全開了竅。一時間恨不得馬上就去跟他爹表白表白,家裏的産業他不要了,只要能去國子監讀書入仕就行。
還是謝铨攔住了外孫,要謝姨娘派人去松雲院傳話,又讓自家兒子跟武承定一起過去,一來為給寶月樓那天的事道歉,二來去探探他的口風,要是這事武承安自己願意,就更好辦了。
武承安全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西院惦記上了,送了母親和妻子出門,他就回房補了個回籠覺,睡得日上三竿才起身。
孟半煙外祖家是開醫館的,這些年即便不學聽也聽了許多養生之道。跟武承安成親以後第一條規矩,就是要把他三餐不按時的毛病改過來。
以往孫娴心每次看兒子病病殃殃說起不來的樣子,就總要心軟,何媽媽多唠叨武承安幾句,她還要在中間做和事佬,替兒子和稀泥。
現在有了孟半煙,松雲院的事孫娴心就幾乎不管了。武承安有時候懶勁兒上來起不來床,那就不起來。沒胃口不願意吃飯那就不吃飯,只是過了飯點再想跟以前那樣,心情好了要碗湯,餓了要碗面就不能了。
院子裏的丫鬟想要偷偷接濟主子,也一個一個被孟半煙抓了個正着。孟半煙明着跟武承安說了,以往他身子不好想多睡會兒多躺會兒那都由着他,可一日三餐不按時對身體百害無一利。
可以少吃不能不吃,少吃以後再餓想吃什麽都行。但要是直接把三頓飯混過去不吃,過後又來胡亂弄點東西填肚子,那就不行。
武承安被孟半煙整治過幾回學乖了,到了時辰便讓老實起身,吃得下吃不下總要坐到飯桌前應個景兒。堅持下來,胃口确實比之前好了些。
今天孟半煙不在他更懶得折騰,只讓廚房弄了碗薄皮大餡的馄饨,配上幾樣辣口的鹹菜。本以為吃不下,沒想到吃了兩個開了胃,把一整碗都吃盡了。
武承安這邊剛吃完飯,就聽見外面丫鬟來報,說謝家的人要過來。
“少爺,二爺帶着謝家大老爺謝從钰來了,說是從任上帶了些土儀回來,要來見見您。”
“老爺呢,他們不去見老爺來我這裏幹什麽。”
“老爺不在,夫人和大奶奶也還在宮裏沒回,許是這樣才過來的。”
“只他們兩個?”
武承安知道謝家今天來府裏的事,本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謝家的人還挺執着,在寶月樓鬧了那麽大個沒臉不夠,今兒又要見。
“是,謝大人還在西院,想是跟謝姨娘多年不見抽不出空來。”
“你先把人帶去書房裏坐着,我馬上過來。”
武承安不常見客,即便家裏來了什麽要緊的客人不得不露面,也都是他去正院。現在突然來了謝家的人,他也只能讓人先把人帶去書房,自己換一身衣裳過去看看怎麽回事。
武承安最近的狀态極好,但也只能跟他自己比。中午那一碗馄饨其實就比拳頭大一點,人還是清瘦得厲害。
一進書房謝從钰見他這幅病歪歪的樣子,本來提着的心也松了大半,只覺得這麽個病鬼能有什麽本事,還沒等武承定開口墊一墊,就直接把來意給說了。
武承安原想着謝家好歹是回京等着授官的,順眼不順眼地客氣客氣就算了。卻不想這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張嘴就問自己要去國子監的名額,這不是白日做夢是什麽。
“二弟這話怎麽來跟我說,府裏外面的事父親管着,裏頭的事母親管着,不論于公于私也輪不到你我做主。”
“大哥何必敷衍我,如今大哥成了親,日後府裏的管家奶奶定是大嫂。以前我年紀輕不懂事,老想着處處跟大哥争先,如今你我都大了,總該替府裏多想一想。”
“大哥既不能去國子監讀書,又何必浪費了這個機會。讓弟弟入了國子監,日後出仕為官也能幫着父親和府裏,豈不是大家歡喜。”
武承安聽着武承定說這些,臉上的神情淡淡,謝從钰完全看不出他對這事是個什麽态度。直到武承定說得口幹舌燥實在沒話說了,才輕輕嗤笑一聲,把兩人聽得通紅了臉。
“二弟的大家歡喜是置換交易,對嗎。”都說近朱者赤,武承安跟孟半煙在一起久了,也學會了她直來直往這一招。只要不把氣憋在自己心裏,受氣的就全是別人。
“謝大人回京了,姨娘的娘家就算是京城裏正經的官宦人家了。姨娘再整天跟主母夫人争來鬥去,這名聲傳出去恐怕不好聽吧。”
武承安心思細膩,一看武承定身邊的謝從钰,再想一想謝家最近幾次三番的動作,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幾句話就說得兩人臉色發白,比他這個病秧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既如此不如退一步,把本該是我的還給我,再從我這裏拿去你想要的。可二弟你是不是忘了,這府裏不光只有我和你,還有三弟呢。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哪裏還能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倒不如讓老三去國子監,倒也歡喜。”
話說完,剛從外面進來的武承憲人都傻了,他本是聽說謝家來了人還往松雲院來了,才緊忙趕過來看看的。就怕爹娘都不在家,兩個哥哥再争執起來,自己那美人燈似的大哥可經不起折騰。
誰曾想才一只腳踏進他大哥的書房,就聽見這麽個事,人都傻了。當即就要搖頭不肯,畢竟自己連湯先生的課都不願聽,還去什麽國子監那不是要命嗎。
武承定看看歪在椅子裏輕飄飄幾句話就拒了自己的武承安,再看看傻子一樣站在門口,得了好處還想往外推的武承憲,氣了個倒仰。
還想再跟武承安争執,這人又擺出一副弱不禁風經t不起吵鬧的樣子,讓身邊的小厮送客。
武承定和謝從钰在武承安這裏讨了個沒趣兒,只能滿臉怒氣地離開。留下武承憲反應過來,竄到武承安身邊坐下,“大哥,二哥問你要國子監的名額啊,他怎麽不問爹要去。”
“你怎麽來了,這時辰咱們家三爺不該在家吧。”武承安沒回答武承憲的問題,反而揪住武承憲的小辮子,“又沒去家塾裏,是不是。”
“大哥好沒意思,我是聽姨娘說謝家人往你這邊來了,我才趕過來看看。你這不記我的好就罷了,怎麽還揭我的短呢。”
武承憲撚了一塊點心扔進嘴裏,渾身上下全是混不吝的架勢,“大哥別指望我,我是打定了主意,等過兩年父親和母親給我說門親事,成了親就要去投軍的。”
“我指望你?我指望你我日子別過了。”武承安看着自己這個不知愁又似乎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的弟弟,嘴上雖嫌棄卻又忍不住看着他笑。
“國子監也有武生,你去了不光能習武,還能跟着先生學排兵布陣,你即是要走武路子,總不能真去邊關做個大頭兵吧。”
“可……我行嗎。”
武承憲怎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裏的位置,因着年紀最小是處處有優待,但大哥是嫡出,二哥的姨娘得寵謝家又當着官,只有自己跟姨娘是沒根基的,說到底那些好處不過雞零狗碎,到了較真的時候,誰又記得起他。
“這事我說了,就必定不讓你白聽一場。這幾天回去乖覺些別惹事,成與不成的我自給你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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