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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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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印信擱下,裴浚頭也不回離開了。

    明明如願了,她與韓子陵也清清白白,可心裏悶的難受。

    裴浚頭一回生起悶氣,悶得五髒六腑仿佛塞了棉花。

    不嫁人,那就是也不想嫁他。

    裴浚氣得一口氣咽不下,出了紅鶴樓,登車離去。

    鳳寧一直愣愣站在原地,直到人離開許久,雅間內的壓迫感方才淡去,她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拾起桌案上的印信,底下刻好“牧心”二字,篆體線條流暢優美,雍容大氣。

    雖說鳳寧不太懂刻工,想來該是極好的。

    她心滿意足拿着東西回了學堂。

    手裏還有一堆文書要譯,鳳寧用過晚膳立即坐在書案後忙碌,至于裴浚的出現...她不想去想,也不必去想,給他一些時間,知道她安安分分在這裏教書,不會與別的男人有瓜葛,當也就不在意了。

    過了兩日,梁冰家裏祖母病重,托信讓她回府一趟,梁冰告假出宮,回宮前順道來了一趟學堂,鳳寧穿着一身素裳,一件藕粉色的夾褙,手執書卷正在學堂授課。

    梁冰立在廊庑一角望了許久,她吐字清晰,腔調悠揚,臉上笑容甜美又祥和,看得出來沉浸其中也享受其中,她喜歡這樣的李鳳寧。

    大方,自信,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哪個男人瞧了不喜歡。

    沒關系,梁冰知道錦衣衛在附近保護她,那就無礙。

    散課,鳳寧出了學堂,梁冰跟了過去,二人在門口打了照面,鳳寧高興地将她摟在懷裏,

    “梁姐姐,你今日休沐嗎?”

    歡歡喜喜拉她進去喝茶。

    梁冰仔細打量鳳寧的神色,好似不受那日之事影響,放心下來,

    “陛下前兩日來找過你?”

    鳳寧神色如常,一面給她斟茶,一面颔首,“是。”

    并未泛起任何波瀾。

    梁冰想起那夜裴浚回養心殿,臉色沉得能擰出水來,而鳳寧如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可見長進了。

    “沒為難你吧?”梁冰還是擔心道。

    鳳寧咬唇一笑,面龐閃過幾分無奈,最終還是搖頭,“沒有,将印信扔下就離開了。”

    說着寶貝似的将印信從兜裏掏出來,在梁冰眼前晃了晃,

    “梁姐姐,你手藝真好,我很喜歡。”

    梁冰笑了笑沒做聲。

    若是告訴鳳寧真相,她保不準要把東西退回去,一旦東西退回養心殿,指不定又是一場雷霆大火,何苦呢,越不高興,越糾纏不清,索性就這麽着吧,有個念想給鳳寧,皇帝心裏好受些,不至于非纏着鳳寧不放。

    于是她飲着茶,淡淡應了一句,“勉勉強強吧。”

    裴浚搶了她的活計,梁冰不高興。

    鳳寧就當梁冰謙虛。

    傍晚梁冰回了養心殿,裴浚将她喚過去,扔了一堆舊文書給她,

    “将這些通關貨物資料分門別類整理,三日後朕要看簡要。”

    梁冰稍一翻閱,頓時皺眉,

    “陛下,這些文書檔案并不難,卻是十分繁瑣,很耗功夫,要不,您分派旁人吧,臣女手裏還忙着皇店交接的事呢。”

    裴浚涼涼看着她,

    “你不是很閑嗎?”

    梁冰心頭怔愣,立即明白了。

    裴浚已然曉得她今日去過學館,心裏不得勁呢。

    如今的皇帝陛下已葷素不忌,連她的醋都吃?

    梁冰無語凝噎,誰叫人家是皇帝呢,認命抱着一摞資料出了禦書房,剛邁出正殿門口,見柳海在廊庑一角朝她招手,梁冰不情不願走過去,冷冷淡淡看着他,

    “掌印有何吩咐?”

    自那日柳海奪了她的印信,梁冰就沒給過柳海好臉色。

    柳海也不惱,而是瞥了一眼她手中厚厚一摞文書,語重心長問,

    “梁姑娘可知陛下為何使派你幹這檔活計?”

    梁冰皮笑肉不笑,“鳳寧待見我不待見陛下,陛下看我不順眼呗。”

    再盼着她跟鳳寧告狀,好叫鳳寧為這些事尋裴浚給她鳴不平,總之,就是沒事找事。

    “嘿喲喂...”柳海簡直哭笑不得,“前一句話是對了,那咱家提點提點你,你瞧啊,整座養心殿,鳳姑娘獨獨待見你,陛下這頭你也瞧見了,心心念念過不去,你身為臣子,身為禦前女官,是不是得為君分憂呀?”

    梁冰明白了,涼涼瞟了他一眼,走開了。

    讓她幫着皇帝把鳳寧哄回宮。

    沒門。

    柳海給氣死了。

    對着她後腦勺狠狠指了指。

    再進禦書房,送去的膳食沒動,只見那人百無聊賴捂着臉,修長的脊梁往後靠在龍椅,俊臉隐在掌心下,辨不出喜怒。

    猜也猜得到心情并不好,再這麽憋下去遲早憋出病來。

    柳海快愁出白發了。

    不成,得想個法子。

    掌印就是掌印,柳海突生一計,翌日便将鳳寧遺留在西圍房的一冊書拿出來,交給黃錦,

    “你親自去一趟學館,就告訴鳳姑娘,說是禮部需要,将這冊《詩經》也給譯了,多少銀子,姑娘開口便是。”

    這可是傳揚儒學典籍的好機會,鳳寧一向致力于此,當不會拒絕。

    可惜沒多久,黃錦還是灰溜溜回來了。

    他哭喪着臉道,

    “鳳姑娘說了,她如今手頭忙不開,禮部若有需要,可去鴻胪寺請人,若實在無人,可以聘請她的授業恩師烏先生,說是烏先生譯著之能遠在她之上。”

    總之,就是不想跟養心殿再沾瓜葛。

    這下柳海是無計可施了。

    即便柳海不曾往裴浚透露半個字,但這樁事還是被裴浚知曉了。

    為了躲避他,連正經活計都不幹了。

    當初熱血沸騰揚言要替他遠撥國威的姑娘哪去了?

    裴浚深深阖着眼,雙腿懶淡架在龍椅,眼角快繃出血色來。

    不嫁就不嫁,何至于過不去。

    *

    梁冰的父親梁杵如今擔着重啓路上絲綢之路的重任,他又曾是戶部尚書,滿腦子鑽營的就是如何給國庫掙銀子。

    先帝在世,總想着從百姓手裏榨一榨,裴浚不同,他要打開國門,與域外通商。

    上回萬壽節之際,梁杵便與夷邦諸國的使臣會過面,私下又得裴浚首肯,決意邀請諸國行商彙聚京都,又吩咐大晉各州府的商賈進京,各方歡聚一堂,共商盛舉,當場定下單子,當場付銀,準域外行商從大晉買賣生絲,綢緞,砂糖,樟腦,瓷器等物,再運至本國售賣。

    此事由官府出面組織,再從中抽稅。梁杵領銜,各部均抽掉一些人手為輔,正如火如荼開展。

    眼看商會之期将至,梁杵遇到了一樁難題,來尋裴浚讨個示下,

    “陛下,如今萬事俱備,只有一樁事略有為難,老臣想着跟您讨個主意....”

    “說。”此事籌備許久,裴浚也很放在心上,正色問他,“有什麽難處告訴朕。”

    梁杵道,“此次商會,将有不少夷邦商賈抵達京都,鴻胪寺與禮部的官員恐應酬不暇,臣記得原先禦前有一位女官,精通夷語,不若請她坐鎮市署,文書可當場翻譯,定的單子有疑惑之處也可當場釋疑,兩廂便捷,您瞧着如何?”

    裴浚長指慢慢從眉心撫至鼻梁,來回摩挲了許久,

    “朕準了。”

    也不管李鳳寧願不願意,一道聖旨下到夷學館。

    這是邦/國大事,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當然鳳寧也沒想着拒絕,這與上回翻譯詩經不同,上次明顯是養心殿的內侍“找茬”,想借着機會牽橋搭線,這次可是正經的朝務,鳳寧盼着還來不及呢。

    到了九月初十這一日,鳳寧換上禮部送來的官服,做男裝打扮,登車前往商會所在的鼓樓大街。

    此次商會規模浩大,又是大晉第一次通商盛舉,朝野矚目。

    地點選在皇城之北鼓樓所在的下大街。

    大晉創國之初原是選在南京為都,後陳祖靖難之役,将國都遷往上京城,當時的上京城人口并不繁盛,商賈也寥寥無幾,為了招攬客商,朝廷在京城各處建了不少廊房,供商賈暫住,起先幾年免額,到了第三年方才收些租銀。

    而鼓樓下大街一處正是廊房聚集之地。

    大街兩側各有廊房上千間,遠遠望去,如整齊鋪在腳下的棋局。

    下大街左側緊挨着慈山寺,今日被官府征用做用膳歇息之地,右側則毗鄰積水潭,亦有不少商船從北水關抵達此地,稱得上萬國梯航,鱗次畢集。

    商會上午巳時一刻正式開啓,大晉貨商各占一間,挂好招牌,外商則在循吏的引領下有序進場,瞧見想要的貨物,當場洽談,貨比三家,好不熱鬧。

    鼓樓往下第三間廊房便是市署,每談好一樁生意均在此地簽訂契書,交予一定的押金,以防任何一方毀約,而鳳寧則負責現場翻譯,有了一位懂夷語的官員在場,那些外商頓感親切,褪去拘謹,松快許多,甚至與鳳寧聊起京都的風光,問她哪兒吃住便利。

    裴浚遠遠地坐在鼓樓上方的閣樓,就看着當初磕磕碰碰的姑娘,流暢自如與外商洽談,她穿着一件綠色官袍,腰肢兒挺得筆直秀逸,她并未戴冠帽,只用一簡單的碧玉簪子束發,墨綠的顏色襯得她肌膚白若雪玉,烏發皓齒,眉眼如畫,杵在人堆裏,漂亮得不像話。

    大約是有一間鋪子,兩方掌櫃交流不來,來人将她請了過去,她高挑的身影游走在廊房間,游刃有餘處理争端,那張臉無論何時均是笑着的,眉梢彎出柔軟的弧度,秋陽打在她面頰發髻,有細碎的光芒萦繞她周身。

    他想看着那張臉沖他笑,沖他撒嬌,他知道她的腰肢有多軟,盈盈不堪一握,只消一碰,她便往他懷裏滑來,不要命地纏住他腰身,将臉蛋擠入他懷裏,往他耳邊低低喘上一聲,足以要了他的命。

    她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翅膀硬了,想飛了?

    他嫌她毫無城府,想趕她出宮,她非要在禦花園沒日沒夜等他,他嫌她沒規沒矩,将她逐出養心殿,她偏又闖回來,往他懷裏鑽,往他心裏鑽。

    憑什麽?

    憑什麽招惹了他,又丢開手?

    憑什麽她想結束就結束?

    他堂堂天子,由她說了算?

    做夢!

    “黃錦!”

    挺拔清隽的男人,依然優雅地端坐高塌,眼神深沉盯着前方,盯着漸散的人群,盯着打算離去的嬌影,将手中那串猛犸牙珠子往旁邊一扔,冰冷地下旨,

    “将人給朕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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