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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9章 催眠曲
    宋辞音在楠城待的时间比计划中长了许多。

    起初只打算和宋景聿他们一起,三天后就返京。参观完后,她改变了想法,想再多待一段时日,更清楚地了解整个企业的工作脉络。

    她读的书上提到过一个有趣的概念——“解剖麻雀”,通过深入研究具体典型,从中找出事物的规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共性寓于个性之中,楠城的园区只是宋家这棵参天大树上的一根枝条,但了解清楚了这根枝条如何输送营养、如何合成养分,对整棵树的认知程度都要上一个台阶。

    宋景聿没多犹豫就答应了她想单独留下来的请求,“我在附近有套房子,一直有人打理,你住那里就好。我让程砚修给你请个阿姨。”

    “不用。”宋辞音拒绝了:“吃饭我可以去食堂。至于其他的,上大学住宿也需要打理好自己的生活,提前适应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这回宋景聿反倒沉默了许久。

    柏清衍忍不住笑,“你十五岁就一个人从洛杉矶飞伦敦上夏校了。”

    宋景聿下意识反驳,“那不一样。”

    宋辞音问:“不一样在我已经成年了吗?”

    “……”

    宋景聿薄唇微抿,终于还是点了头。

    宋景聿和柏清衍在京市都还有工作,订了一大早的飞机。

    前夜,宋辞音坐在书桌前,梳理这几天的工作心得。房门忽然被敲响。

    打开门,是柏清衍。

    一身米色的休闲装,墨色发丝垂在额前,和白天的装束不大一样,宋辞音稍显诧异地扫了一眼。

    柏清衍不动声色地微勾唇角,镶嵌在走廊墙壁上的仿古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倾洒在他的侧脸,更衬得眉眼如水墨画一般绵延婉转。

    这大概就是灯下看美人的趣味了。

    宋辞音敛了敛视线,“柏老师,有什么事吗?”

    柏清衍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在忙什么?”

    声音磁性清润,低低地,莫名缱绻。

    宋辞音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哪怕柏清衍的扣子扣到了最顶上的一粒,仍然让她想到聂小倩敲响了宁采臣的书房门,妲己撞上了纣王的车等等经典画面……

    她肃起一张脸,一板一眼回答:“‘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几天我收获很多,在整理感悟和一些想法。”

    柏清衍很轻地“嗯”了一声,“好学生。”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写笔记有趁手的笔吗?”柏清衍问。

    宋辞音愣住,不知话题怎么会拐到这个奇怪的方向,老老实实道:“来得匆忙,没有带文具,在便利店买了几支,还算好写。”

    “我带了一支很好用的笔,留给你吧。”柏清衍递来一支钢笔。

    黑色鎏金的笔身,线条简洁流畅。

    很眼熟。

    记忆中的某一小块瞬间被触动,宋辞音记起来了。

    这与当初冬令营活动结束后,她得到的那支与其他人不同的纪念笔一模一样。

    后来她给了宋景聿。

    或许,这就是同一支……

    不对。

    宋辞音很快否定了方才的猜测,当初她得到的那支是全新的钢笔,而眼前的这支,却能看到笔身上细小的划痕,还有稍稍斑驳的笔头。

    “是旧物,希望你不要嫌弃。”柏清衍微微笑着说:“十岁那年,母亲送了我一支钢笔,希望我能用它写下所有美好的回忆,我也想把这样的祝福转赠于你。希望在楠城的时光,会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宋辞音想也不想地回绝,“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你误会了。”柏清衍唇角弧度加深,“这不是同一支,因为这个款式很好用,所以我后来自己买了几支同样的。”

    长睫微垂,落下一片阴影,他神色微黯,像被雨淋湿了一般,“那一支……早已经坏了。”

    宋辞音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的衣着、发丝、神情,乃至情绪的递进都很完美。

    却因太过完美而显出虚假。

    宋辞音分辨不出他此刻的黯然神伤有几分真几分假。

    为母亲学会了手语是真,此刻提及时的忧伤或许也是真,而把这一切都呈现在她的眼前,却一定是刻意为之。

    他把一切都算得太精密,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长者赐,不敢辞。”宋辞音接过了笔,“谢谢柏老师的祝福。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晚安。”她微微颔首,阖上了房门。

    门外,柏清衍对着紧闭的房门愣了神。

    唇角的弧度未变,眸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片刻后,他扯了把领口,两粒扣子松松脱落,露出精巧的锁骨。

    奈何女郎心似铁。

    纽扣在地上滚了几圈,躺在了暗处。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柏清衍大步离开。

    宋辞音把玩着钢笔。

    十岁。

    这一年,柏清衍收到了母亲美好的祝愿。

    这一年,柏清衍的母亲陷入失声的痛苦境地。

    管中窥豹。

    他在柏家的境遇不难想见。

    但,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不管这支钢笔是哪一支,宋辞音都没有用的打算。打开背包,她把这支钢笔放到了夹层最里面。

    宋辞音独自在楠城生活了几天。

    日程塞得满满当当,每一天都无比充实,从一线车间操作到原材料进口乃至货物分销,每一个环节她都想要了解。

    连与谢诣的通话时间都是在临睡前硬生生挤出来的。

    “今天的菜是什么?还是冬瓜海带汤吗?”谢诣站在阳台,斜倚着栏杆,头顶一轮上弦月弯似柳眉。

    “汤、咸……”

    柔软的嗓音渐渐归于沉寂,耳畔只余均匀的呼吸声。

    那头谢诣眉心微动,揉了揉耳朵,无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吃了几天食堂,有些腻味了,下班后,宋辞音顺着人流走出园区,盘算着今晚要去吃点别的。

    前方传来几个年轻人压抑着兴奋的惊呼,“卧槽,好帅的车!”

    “迈凯伦吧?有品!”

    宋辞音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红灯转绿的一瞬间,手机响了。

    她随手接起电话,这几天听惯了的催眠曲响起。

    “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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