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调温度正好,宋辞音轻轻舒了一口气。
“擦擦汗。”
身侧递来一张纸巾。
宋辞音婉言谢绝,“谢谢,不用了,我带了手帕。”
柏清衍见她拿出一块色彩浓烈张扬的手帕,眼睛微眯。
这不像宋辞音的风格,倒是很像某个人的。
柏清衍脑中复盘了一遍刚刚的情景。
一对年轻的男女一前一后走出校园。
距离不算近,偏偏她的书包却在另一个人手里。
穆予昭的名声他早有耳闻,这位从来不是什么热心帮助同学的好孩子。
穆予昭胁迫她?还是在追求她?
可她的神情没有半分不自然,不快或是羞涩都不见,还特地开了车窗说再见。
“明天见。”
柏清衍咀嚼着穆予昭的回应,开始有点不痛快了。
天天见面的同窗之谊,他们这样情窦初开的年纪,又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的确是很容易擦出什么火花。
“手帕很好看。”
“是吗?”宋辞音没想到柏清衍竟然喜欢这一款,“朋友送的。”
“朋友?”柏清衍重复了一遍,嗓音微沉。
空调温度仿佛低了点,宋辞音裸露在外的胳膊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化身制冷机。
他跟穆予昭就该被抓去好好研究研究,一定能为节能减排事业做出巨大贡献。
宋辞音收起手帕,“嗯,叶有仪。”
“叶家的小姐?”柏清衍身体放松,指尖在真皮扶手上随意点了两下,“叶家尚可,可以结交。”
“至于穆家那位,他……”柏清衍违背了多年的教养,对着小姑娘背后说人坏话。
“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好。”
见宋辞音不说话,偏着头看向窗外,他又补充了一句,“前几天,陈家的几个小辈断了腿……只是因为在赛车场上得罪了这位小少爷。”
他还真摆起大哥的谱了。
原着里可从来没这样过,只会哄着女主做出种种跌破下限的事。
柏清衍向来是花样最多的,现在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
宋辞音垂下眼,掩饰住眸中的嘲讽之意。
-
柏清衍这次有备而来,讲的内容比上次更加生动有趣。
今天的英文话题之一是分享一本有趣的书。
柏清衍提到远在大洋对岸的科学家希拉里·普特南的一本书《理性、真理与历史》。
“普特南在这本书里提到过一个很有趣的实验,名叫‘缸中之脑’。人对世界的感知源于大脑的感受。那么如果,把一个人的大脑取出来放到营养液中养着,同时用计算机向大脑传递信号。这个人会一直以为自己活在现实中,然而实际上,他一直活在缸里。”
宋辞音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个实验,让她想起了自己。
她是不是就是活在缸里?
“在想什么?”
“嘶。”
柏清衍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宋辞音的头,唤回了她的神。
“别发呆,说说你最近看的书。”
宋辞音揉了揉头,定下神,无论如何,只要她觉得她活着,就是活着。
“我最近看了马克思的《资本论》,这本书很有趣……”
……
酣畅淋漓的培训课程结束,宋辞音欢送柏老师出门。
柏清衍:“不用送了,回去好好整理刚刚的内容吧。”
“好哦。”
她应得没有半分犹豫,立即坐下,继续埋头看书。
盯着少女乌黑的发顶,隐隐约约的不快又席卷上柏清衍的心头。
她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
难不成他还比不上穆予昭那个毛头小子吗?
柏清衍扶住门框,“不跟老师说再见?”
宋辞音一愣,不是他自己不让送的吗?
男人就是麻烦。
她正要举起手意思意思地摆两下,却不慎碰掉了放在手边的练字本。
光滑的纸面划过掌心,大剌剌地在地上摊开。
她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下一秒,预感成真。
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本子。
男人清润的声音响起,“最近改练硬笔书法了?”
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宋辞音回答:“参加了学校的书法比赛。”
柏清衍微微颔首,顺手把练字本夹在臂弯,“写得不错。”
宋辞音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这人顺她的字还顺上瘾了不成?
柏家的家教出大问题。
柏清衍不紧不慢地解释,“我有个朋友擅长硬笔书法,既然你要参加比赛,我带给他看看,让他给你提点意见。”
宋辞音并不心动,“不用这么麻烦,只是学校的小比赛而已。”
“不行。”柏清衍笑容和煦,语气却不容拒绝,“我的学生什么都要是最好的。”
宋辞音:“……”
她犹豫了不到一秒就选择了放弃挣扎,算了算了,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才是要紧事。
“好吧,那就麻烦柏老师了。老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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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清衍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嗯,再见。”
他走到楼下,陈慧芳早已候着了。
一见到人影,她立刻迎上来。
“清衍,今天课上完了?”陈慧芳嗔怪道:“景聿这孩子……竟然麻烦你去接音音,不懂事。”
她嘴上抱怨,心里早就美上了天。
儿子与柏大少的关系搭得比她想象得还要深,这对宋家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好消息。
要说柏大少是为了宋辞音才去的,打死她也不会信。
宋辞音哪有这本事,不过是被当个玩意儿而已。
陈慧芳摸出一个红封,里面薄薄的一张卡,内里却是她目前能动用的最大金额,好不容易搭上柏清衍,绝对不能错过。
“清衍,你教得这么上心,咱们亲归亲,课时费该结还是要结。”她脸一板,“不许推辞,不然下次可不敢请你来了。”
柏清衍推开红封,“您太客气了。”
他想起家里那张裱起来的字和臂弯处厚厚一本练字本,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已经收到课酬了。”
陈慧芳愣了愣,看到柏清衍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小丫头还挺会来事。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行行行,那我就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
柏清衍礼貌颔首,拒绝了郑兰递来的伞。
门外,保镖已经撑开了伞躬身等候。
一场暴雨侵袭了整座城市。
宋辞音盖好被子,平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京市另一头,睡梦中的谢诣眼皮颤抖,眼球剧烈滚动。
“轰隆——”
一道雷声响起,他猛地睁开眼,飞快从枕下抽出匕首,浑身肌肉隆起,眸中满是凶戾。
下一刻,他看清了周遭的一切,缓慢地松懈下来,丢开匕首。
用力闭了闭眼,他起身赤脚踩过厚重的地毯走到落地窗边。
雷声轰鸣,整片大地都在震颤。
身边的乌云在睡梦中发出不安的呜咽,谢诣伸手轻抚了几下它的额头。
闪电刺破天空,他的脸庞映照在玻璃窗面,眉骨至鼻梁一道险峻的光影分割线。眼睛隐没在暗处,深邃宛如海底。
几步之外的电脑屏幕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宋辞音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宋家的二小姐,自小不受父母宠爱,在宋家活得战战兢兢,性格内向胆怯,不善言辞,除了外表和成绩还算不错,没有半分特别之处。
纵然有着一样的名字和相似的外表,内里却与他记忆中的人,截然不同。
想起那个人,谢诣的眉眼蓦地柔软下来,仿若冰雪初融,下一秒,又是一片风雪俱灭的清寂。
他曾经去过地球最南端,几十个小时的旅程,越过无数高山与河流,跨过风浪最险恶的海峡,终于得以抵达。
可他们之间,相隔又岂止千山万水。
胸口一阵闷痛,谢诣倚在窗前,微阖双眼,呼吸抑制不住的沉重。
那道伤口早就愈合,然而此刻的痛楚却清晰得如同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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