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彦范见敬晖一脸怒气,强抑的声音都有些打颤,不禁皱了皱眉,他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不悦地道:“仲晔,你怒气冲冲而来,就为了此事么”
敬晖见他对自己的质问避而不答,不禁愤怒地道:“这么说果然是你了士则啊,你糊涂你糊涂啊你还怕朝廷上的风波不够多吗拉拢武三思本就是皇帝的主意,不过是假韦后之手罢了,你以为皇帝会相信那些荒唐之言”
桓彦范微笑起来,道:“我自然知道皇帝不会相信。不过连你也以为我是想借此谣言干掉武三思,好的很,好的很呐呵呵,连你都没有看出我的真正用意,皇帝自然更加不会察觉了。”
敬晖怔了一怔,放缓了语气,惊疑不定地道:“难道你另有打算”
桓彦范颔首道:“不错,某正是另有打算。你我站在这儿长谈算是怎么回事,来来来,这边请,咱们到书房里说。”
桓彦范把敬晖引进书房,二人刚刚落座,敬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士则,快讲,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桓彦范道:“仲晔啊,皇帝虽不相信武三思与韦后有私情,可此事一旦传开,皇帝必定龙颜大怒,是么”
敬晖颔首道:“那还用说,朝廷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桓彦范呵呵一笑,神色极为自得。
敬晖按捺不住道:“士则,你还没说你的打算。”
桓彦范脸色一正,道:“同皎以身殉国了,皇帝听信谗言,还想借此对相王和太平公主下手,只因百官反应过于激烈。这才退而求其次,把我五人削去王爵,贬谪到地方,相王和太平公主勉强逃过一劫。你想,这次又出了事,皇帝首先会疑心到谁呢”
敬晖一怔,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桓彦范道:“我们已经被贬官了,马上就要离开京城,这场风雨会是我们搅起来的么最大的嫌疑人应该是相王和太平公主吧,我就是想利用这件事。逼着他们不得不和我们站在一起”
敬晖身子一震,迟疑地道:“天心难测啊,皇帝就一定会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我们含愤报复,不也说得过去么再说,你有把握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拉过来如果他们肯站过来。那时你又打算怎么办”
桓彦范自得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你的第一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并不是皇帝会不会疑心到相王和太平公主身上。而是把这罪责推到他们身上最符合皇帝和相王、韦后的利益。所以他们一定会这么干
这种事,我当然不会事先就同相王和太平公主商量,但是等到皇帝疑心他们时,皇帝步步紧逼,不怕他们不求自保,到那时我们只要慨施援手。他们不但要为我们所用,而且会对我们感激涕零。”
敬晖的目光闪烁不定。
桓彦范吁了口气道:“之后如何,就不是我们单独能够决定的了,总要相王和太平也肯答应才行。或者请太子登基,或者干脆就由相王称帝,当今皇帝必须做太上皇,也只能去做太上皇”
桓彦范霍然立起,振声道:“我要借同皎的血,借皇帝一次次的毒手,激起梁王所有敌人的同仇敌忾,大家联起手来再做一场凭我们和相王、太平公主三家的力量,未必就不能重演神龙故事”
敬晖惊怔地看着桓彦范,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桓彦范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道:“仲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我们五人就要分别贬往五个地方,到时候在地方上要受到朝廷的监视,彼此间又难通声息,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将永远没有机会。”
敬晖无力地道:“士则,你在玩火、你在冒险”
桓彦范指着他大笑起来:“你呀,你呀,富贵本就是在险中求的你放心吧,上一次我们造势、用势,大获成功这一次,我们也一样不会失败哈哈哈”桓彦范笑了起来,笑的像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
皇帝的寝殿里面,韦后脸上泪痕未干,恨恨地坐在那儿。武三思很尴尬地坐在她的下首,垂头不语。李显则怒意未消,绕殿急走,口中喃喃自语:“是谁究竟是谁”
韦后忍不住道:“还能有谁如今朝廷上对你不满,想把妾身和梁王置之死地而后快的除了你那好兄弟和好妹妹,还能有谁”
“相王和太平”李显摇摇头道:“不会,此事把皇家体面丢的干干净净,他们同为皇室中人,脸上好看么”
韦后气道:“生死倏关,事涉帝位,还有人在乎脸面吗”
武三思恨极了那诬陷他的人,但他仔细一想,却也摇头道:“相王和太平因为王同皎一案刚刚逃脱一劫,这时还会主动惹事,唯恐天下不乱老臣也觉得不太可能。”
韦后道:“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朝中还有谁对我们不满的。”
武三思蹙眉想了半晌,一时把握不定。
李显回身对武三思道:“梁王,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和御史大夫李承嘉联手承办此案,他们在朱雀大街张贴告示,又贴了那么多,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查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武三思慌忙离座而起,拱手道:“老臣遵旨。”
“叮叮淙淙”
一曲琴声悠扬而止,卢宾之十指按于琴弦之上,止住了琴音,笑吟吟地道:“有趣,有趣啊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他身周,花丛环绕,芬芳扑鼻。几名手下跪坐在席子周围。
卢宾之道:“相王和太平经此一劫。一定如惊弓之鸟。”
一个手下道:“公子说的是,属下侦知,相王与太平公主频繁秘密接触,似在商议对策。”
另一名手下道:“郑愔传来消息,说武三思得韦后授意,要把此事推在相王与太平身上。”
卢宾之闭目沉吟片刻,霍然张开眼睛,道:“不可如今相王和太平公主的势力依旧不小,如果他们狗急跳墙,就算不胜。也要闹个两败俱伤,如果他们胜了,我们的注可没下在他们身上,那样一来我们的图谋将付诸流水,眼下还不宜迫之过急。”
卢宾之站起身来。赤着脚在席子上徐徐踱了几步,沉声道:“告诉崔湜和郑愔。务必说服武三思。不能贸然与相王和太平决裂。变化之节奏,一定要掌握在我的手里”
“是”
一个手下恭声应是,急急离开。
卢宾之转首望向另外一人,道:“告诉李承况,要加紧对太子的调教”
“我不会反的,我不能反”
李旦的声音透着难言的悲怆。他哀伤地看着太平公主,凄凄凉凉地道:“令月,我累了、倦了。我们的生身母亲,为了夺取皇位可以毫不怜惜地杀掉她的儿女和孙子孙女。如今七郎又莫名其妙地疑心于我,为了保住他的皇位一再想对我下毒手,这个皇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如果他要杀,那就让他杀吧。”
李旦苦涩地笑了笑,道:“生,有什么乐趣呢”
太平公主见八哥居然有了厌世的念头,不禁急道:“八郎,你可以放手,但是你忍心让你的儿女也都命丧黄泉吗武三思和皇后除非不杀你,如果杀了你,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儿女”
李旦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太平公主又道:“我不是让你反,是让你利用你在南衙的影响力,和那些将领们多接触一下,他们都忠于你,愿意为你赴死,可是如果你根本不接纳他们,不告诉他们你的想法,他们能为你做什么呢”
李旦慢慢转过身子,神情犹豫着。太平公主跟上去道:“只要你有所动作,只要南衙诸将与你稍有来往,皇帝想动你,就不得不谨慎考虑”
李旦涩然道:“可那样一来,七郎不就更加怀疑我了么”
太平公主气道:“现在他就不怀疑你我了人家已经把刀架到了咱们脖子上,眼前这一关都难过了,你还想什么以后”
李旦心中挣扎不已,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桓彦范派人来暗示我,说是愿意帮助我们,一起诛杀武三思和韦后。”
太平公主双眼一亮,急问道:“你怎么说”
李旦道:“我回复他,李旦绝不会背叛胞兄”
太平双眼一黯,道:“皇帝不倒,梁王和韦后又怎么可能会倒兄长这是明确拒绝他了”
李旦道:“是所以,我答应你,可以同南衙联络,但我只求自保,绝不造七郎的反”
太平公主凝视他良久,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兄长请相信我,令月与你一样,只求自保”
杨帆站在花园小厅中,微笑地着着花丛中:阿奴的儿子杨吉、婉儿的女儿黛儿正在花丛中疯跑,古竹婷的宝贝儿子现在是老幺,理所当然地成了小跟屁虫,嘎嘎笑着追在哥哥姐姐后面。
至于杨思蓉和杨念祖,已经不再喜欢这种游戏了。杨思蓉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虽然跟着父母双亲学了一身高明武功,但她越来越喜欢静,很有点大家闺秀的味道。至于杨念祖嘛
一想到儿子,杨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真不想提起那个混球儿子。
小时候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长大了怎么就这么让人咬牙切齿呢功课没见他有多少长进,却整天喜欢往外疯跑。小小年纪,他就敢跟着顺字门的人乘船去漕运,说是要去历险,幸好在三门峡前把他抓了回来。
闲极无聊时他还喜欢跑去娘亲打理的店铺里冒充店小二,有一次他居然把店里打更的老苍头的尿壶,冒充一只汉朝古董给高价卖了出去,等人家回过味儿来上门吵闹,差点砸了杨家的招牌。要说武功,他学的倒是极好的,可就是读起书来,唉这孩子是别指望他考个进士了。
小蛮和阿奴挺着大肚子在池塘边缓缓散步,正穿着一身轻罗在池塘边练习柔术的古竹婷弯腰站起,巧笑嫣然地迎上去,三个人站在那儿说说笑笑的,一起向旁边的竹林小径中走去。
三人之中虽然有两个孕妇,可是看着依旧那么美丽,岁月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如果说有,那也如同一坛老酒,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甘醇、更加妩媚、更加迷人。
杨帆会心地微笑起来,婉儿顺着杨帆的目光看去,目中不禁露出艳羡之意。
当年在三阳宫她意外中招,冒险为杨帆生了个女儿,从那以后她与杨帆欢好时就一直很注意,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可这毕竟是无奈之举,其实她是极喜欢孩子的,眼看小蛮和阿奴又有了身孕,婉儿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是真想再多生几个孩子呀,最好还都是男孩,可是
杨帆回过头,看到婉儿轻鼙的眉尖锁着一缕深深的幽怨,马上知道她又在为了孩子的事伤心。
杨帆回过身来,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柔声道:“显隐之争,虽未酿成大患,可是双方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冷了,如今两宗各行其是,不但带来诸多不便,而且对双方都有损害。
我一面要弹压显宗内部的不稳因素,一面要对抗隐宗,同时在朝堂上还要观风看色,寻找出路,真的是心力交瘁。我想寻找机会淡出朝廷。等我办好这件事,便可与你泛舟西湖,做那逍遥自在的范蠡与施夷光了,那时候,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婉儿欢喜地道:“真的吗郎君可不要哄我。”
杨帆道:“自然是真的,你以为我要你向高力士频频泄露消息是为了什么”
婉儿欢喜地抱紧了杨帆,过了片刻,突然轻啐他一口,道:“你这比喻不妥,西施可是先侍候过越王再跟了范蠡的,人家可是自始至终只有你杨大将军一个男人。”
杨帆眨眨眼道:“谁说的,只有冠军大将军是男人难道我堂堂显宗宗主不是男人么”
婉儿先是一怔,马上就觉得这种角色游戏似乎很有趣,她媚眼如丝地瞟着杨帆道:“是么,那么杨大将军和杨大宗主,你这两个大坏人,打算怎么欺负人家呢”
杨帆看她媚从骨生的模样,不觉情动道:“你不会现在就想再生个孩子吧。”
婉儿昵声道:“他李家的事儿且搁下一边,生孩子的事也搁下一边,人家现在只想你疼奴家。”
杨帆四下看看没人,一把抄起婉儿,便向她的春闺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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