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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拭锋
    桓彦范递出纸条,又佯作平静地与王同皎寒喧了几句,便即告辞。张柬之等人正是心情极其低落的时候,不想攀谈,所以只是向王同皎客气地点了点头,几人便黯然离去。

    远处宫墙下,看到他们落寞远去的杨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自从神龙政变以来,抛开功臣党在论功行赏时对他个人的不公平不谈,但从其他方面来说,杨帆对张柬之等人的作法也是不甚赞同的。

    他们不仅大肆培植亲党,倚功自傲无视天子,在政务上也没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政绩。这五位宰相中崔玄晖还好些,至于张柬之,他在地方上做县尉一做就做到六十五岁。

    在此之后才被提拔为一州刺史,而且处于穷山恶水之间,地方豪族强大,政绩乏善可陈。虽说在政变一事上他尽显果决与老辣,尤其是他的胆量过人,可是作为一个宰相,不是仅有这些就称职的。

    其它几人就更不用说了,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三个人原本连一个衙门的正印官都没有做过,直接一步登天成了宰相,他们虽有大功,可是有与宰相匹配的能力么

    历数他们主持朝政以来四个月里颁布的所有政令,除了一些关于举人教材、旗帜庙堂、规制称呼的表面文章,就是昭雪平反、清洗张党,于国计民生方面的举措乏善可陈。

    简单地说,他们太飘了,不但心飘了,所作所为也飘了,没有几桩能够落实到实处,于国于民、于则天女皇统治了近二十年之久的大唐,可以令人为之一振的举措。

    杨帆觉得,如果不是朝中还有后党和武党需要牵制,他们就此荣养未必是件坏事,否则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在治国上的短板暴露出来,政变功臣的光环将彻底褪却,那时就连他们的一世英名也要蒙尘了。

    张柬之等人离宫而去,杨帆叹息着也转身离开了。他方才得到任威报讯,知道沈沐今天一早已经回到长安,急于和他见个面。

    他直觉地感到,发生在涿州的事并不仅仅是显陷二宗争利这么简单。一叶知秋,他已经察觉到显宗内部似乎正蕴酿着什么不安份的因素,这个难关,他需要沈沐的帮助。

    杨帆信步走去,刚刚走到东宫前面的御道上,忽见一人身着箭袖,挎着长弓、箭壶,肩上搭着几只野雉、野兔,迈着大步兴冲冲走来,后边还有四个小黄门合力抬着一头麋鹿。

    杨帆一见,立即止步,向侧方退开两步,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

    “啊杨将军”

    李重俊向杨帆大剌剌地挥了挥手,停都没停便一阵风儿地从他旁边走过去了。李重俊经李承况引介,在羽林军中交结了一班朋友,其中不乏杨帆的同僚、袍泽乃至属下,有暇时他们便一起射猎野游,成了极亲近的朋友。

    通过这些人,他对杨帆也有了一些了解,对杨帆并无恶感。不过他最好的朋友李承况对杨帆却颇有微辞。李重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是李承况,因此对杨帆也就刻意疏远了。

    杨帆不为己甚,直起腰来正欲离去,斜刺里安乐公主突然领着两个宫娥走过来。照理说,皇亲国戚入宫都要走后门,也就是从玄武门入宫,这前宫是皇帝署理政务的所在,内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安乐公主在皇帝李显和皇后韦氏跟前最是受宠,李显称帝以后,这位素来骄横的公主殿下在京城里更是可以横着走了,又有哪里能是她的禁区只怕那金銮殿上的御椅,只要她愿意去坐坐,李显都不会反对。

    安乐公主穿着她那件百鸟羽毛织成的华丽羽裙,高傲而优雅地走来,恰好与太子走个对面,李重俊一见安乐顿时站住,神色间微现犹豫。

    李重俊如今是储君,除了皇帝和皇后就以他地位为尊,普天下的人都是他的臣子,安乐见了他自然应该先向他行礼,然后李重俊才会还礼。不过李重俊是庶子,在兄弟姐妹之中地位远不及这个妹子高,所以乍一相见,李重俊颇有些为难。

    以他太子的身份,让他先向安乐行礼,他是从心眼里不乐意,可是想到安乐在父皇母后面前受宠的程度,李重俊又真心的不愿意得罪安乐。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安乐公主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俏眼一瞪,厌恶地道:“让开”

    这御道极为宽敞,可以并排行两驾马车,可是身为太子,一国储君,当然不能从道边行走,所以李重俊站的是御道中线,而安乐公主走的也是御道中间,而且当仁不让地喝令他让路。

    李重俊虽为太子,可是在安乐的积威之下,他这个还没做几天太子的皇子还真没有足够的底气和自信,被安乐一喝,李重俊心中一慌,下意识地避让了两步。

    安乐公主翘起迷人的下巴,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不屑多看李重俊一眼,可是望向杨帆时,她那双俏眼却漾起两道狐媚诱人的眼神儿。

    安乐一向自视甚高,偏偏杨帆弃如敝履,安乐心中甚不服气,总想着能把杨帆征服,让他跪倒地自己的石榴裙下,为了乞求她的恩典丑态百出那才甘心。

    杨帆一见安乐公主要找碴儿,顿时把眉头一皱,佯装没看见她,转身就要离开,刚一转身,就听安乐公主“啊”地一声尖叫,透着气极败坏的味道。

    杨帆扭头一看,就见安乐公主抖着裙子,拼命地跺着小蛮靴,旁边几个抬着麋鹿的小黄门一脸慌张无措。

    原来,四个小黄门抬着太子亲手猎取的那头黄鹿正往前走,一见安乐公主得意洋洋地走来,马上自觉地避到了一边。

    可是,安乐公主那条羽裙的下摆太蓬松了,仿佛一个喇叭口,如此剪裁可以衬托的小腰身更加婉约。但是因为裙摆蓬松,安乐公主走过时,裙摆竟在麋鹿的身体上蹭了一下。

    那头麋鹿从郊野驮到城中,已经没有鲜血滴溅,可鹿尸上却还有半凝未凝的血迹,一下子蹭在了安乐的裙摆上。

    安乐对这条裙子十分爱惜,这一下真是火冒三丈,她一边抖裙跺脚,一边厉声叱骂:“你们这些狗杀才,竟敢玷污了本宫的羽裙,真是该死”

    四个小黄门慌忙丢了麋鹿,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向安乐公主连连叩头。安乐公主咬牙切齿地吩咐道:“去,使人来,把这四个不开眼的狗杀才统统杖毙了。”

    一个宫娥拔足离去,四个小黄门更是魂飞魄散,拼命向她叩头请罪。这四个小黄门都是东宫的人,李重俊再不愿意得罪安乐,这时也得出面说话了,否则出了这么一点差错就被打杀,东宫上下谁还甘心为他所用

    李重俊硬着头皮上前,对安乐公主作了一揖,道:“裹儿妹妹,是为兄身边的人不小心,为兄这里向你赔不是,裹儿妹妹大人大量,还请看在为兄的薄面,不要与他们一般”

    “滚开”

    安乐的面皮子气到发红,她指着李重俊的鼻子,尖声叱骂道:“你个婢养的有什么面子可言”

    李重俊的面皮腾地一下涨的发紫。不错,他的母亲本是一名普通的宫娥,因为受到李显的宠幸且怀了孩子,这才提拔为嫔妃,地位本极低微。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安乐对他依旧如此跋扈。

    一时间,李重俊血贯瞳仁,一双铁拳愤怒地攥紧,骨节发出一阵咔吧作响声。安乐轻蔑地扬起下巴,挑衅道:“怎么你不服气你就是个婢养的,就算做了太子你也是婢养的,你也配在本宫面前要面子。”

    李重俊一身武功,此时若是一拳挥出,安乐那张巴掌大小,精致到了极点、狐媚到了极点的俏脸就得变成一张柿饼子,再也不能颠倒众生了。可李重俊哪敢真的出手,他气的浑身发颤,可攥紧的双拳却紧贴着身子不敢挥出。

    杨帆见状,忍不住插口道:“这几位中人只是无心之失,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崇,蝼蚁般的人物,哪会放在眼里呢,还请放过他们姓命吧。”

    安乐乜了他一眼,怒气忽然一敛,俏生生地转向杨帆,问道:“怎么,杨将军这是为了他们向本宫求情么”

    若能救下四条姓命,杨帆又何惜自家身段,他向安乐认真地点了点头,诚恳地道:“不错,微臣为四位中人向公主殿下求情,还望公主高抬贵手。”

    安乐公主忽然嘻嘻一笑,嫣然点头道:“成那人家就卖你这个面子。”

    杨帆欣然拱手道:“多谢公主”

    四个小黄门如释重负,感激的连连磕头,道:“多谢公主殿下,多谢杨大将军。”

    杨帆轻轻叹了口气,向李重俊和安乐公主拱了拱手,道:“太子,公主,微臣告辞。”

    李重俊虽然尚武,心眼儿却并不大,一见他低声下气地求恳一番,安乐公主却一点脸面都不给他,反而把他羞辱了一顿,结果杨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劝住了安乐,这一下等于在他已经血淋淋的自尊心上又割了一刀,脸丢的更大了,是以对杨帆全无感激,却连杨帆也恨上了。

    这时候,那个宫娥领着十多个手执大杖的宦官匆匆跑来,几个宦官气喘吁吁地站定,向安乐公主点头哈腰地道:“奴婢们到了,不知公主有什么吩咐”说着他们不安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们是最卑贱的奴婢,自然不想得罪太子,可是在宫里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皇帝面前最受宠的是安乐安乐公主在皇帝面前一向说一不二,虽说太子将来会做皇帝,可要是得罪了安乐,眼下就活不了,两相权衡,他们自然要听安乐公主的话。

    安乐公主向跪在地上的四个小黄门一指,道:“去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全都打断双腿,丢出宫门,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李重俊大惊,愤怒地吼道:“安乐,你你方才明明答应饶过他们的”

    安乐公主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揶揄地道:“本宫看在杨帆的面子上,才答应饶了他们,杨帆求本宫饶他们不死,本宫就饶他们不死,可没说过不做丝毫惩诫。你不想我打折他们的腿,可惜你没有那个面子”

    “你你”

    李重俊气的打起了摆子,几乎咬碎一口钢牙。

    安乐公主把手一摆,冷冷地道:“你们不要怪本宫,要怪就怪你们的主人没本事吧。拖下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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