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皱了皱眉,道:“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太平公主质问道:“母皇现在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你说那又如何”
太平公主激动起来:“你知道当初周兴有多大的权势吗你知道武承嗣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去抓兵权吗因为凭他的权势和地位,再加上周兴为虎作伥,他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威胁,欠缺的只是兵权
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完全有可能掌握周兴最风光时才拥有的权力,可你居然,我不管因为什么,你堂堂刑部郎中会去查案缉凶自三法司一案了结之后,你声名大炽,此时正是你近一步攫取权力的时候,你怎么能”
杨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缓缓踱了几步,在满是金黄落叶的草地上坐下来,背倚着阑干,双手抱住膝盖,沉思片刻,对太平公主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不一样,尽管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可能做第二个周兴,我也不愿意做第二个周兴。”
太平公主走过来,道:“我并没有叫你做第二个周兴,更没有想过要你构陷无辜大臣,如果有什么人需要让你铲除,你以为他就一定干净”
杨帆哼道:“用这个法子,就能掌握足够的力量”
太平公主道:“至少,这是保全忠于李氏力量的最好办法”
她觉得这样低着头和杨帆说话很不方便,忽然也在杨帆身边坐下来,还负气地用肩膀拱了他一下,抢过了他后面的大树自己倚着。
杨帆盘膝坐定,说道:“保李,很多人的手段是不一样的。大将军徐敬业和琅琊王李冲用的是武力;狄公想的是保全忠于李氏的力量,让他们蜇伏起来,等到我们这位女皇陛下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在确保皇嗣是李氏的情况下才可行。”
杨帆道:“那又如何我听说,陛下现在有了一位新宠,视若掌上明珠”
太平公主心中一跳,道:“你已经知道了”
杨帆叹气道:“这种事总是传的特别快的,大家瞒也只能瞒薛师和他身边那班和尚。我虽也是薛师弟子,可我身在官场,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睨着太平公主道:“坊间还传说,这位张昌宗张大美人与你”
太平公主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急急辩解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了他”
杨帆见她面红耳赤的,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急,我又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是谣言,只要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男人有所瓜葛,那些人还能想到第二种关系么你看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太平公主伤心了,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道:“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么我们只是还没有发生关系”
杨帆急咳两声,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确保皇嗣不要落入武氏之手,而张昌宗就是你预下的一步棋,对么”
太平公主道:“不错,但是他的作用在宫里,外面呢母皇在世一日,我就不便出面,只要我不出面,在暗中吸纳的力量终究有限。而皇帝择选皇储,外臣的意见向来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杨帆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的考虑和你不一样。”
太平公主道:“你怎么想”
杨帆道:“我和狄公的看法差不多,大势不可逆,所以现在只能于顺水推舟中行些小动作。一切,还是等女皇百年之后再有所行动为妥。除非女皇已经老糊涂了,对朝廷完全失去了掌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保护和壮大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可是”
杨帆转头看向太平公主,道:“这些大臣,恰恰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要铲除的,他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招揽百官为己所用,一旦不肯服从,就假手酷吏将他们铲除你也清楚,女皇是偏袒武氏的。”
太平公主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帆道:“所以,如果我效仿,能成功么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么做,皇帝可以容忍,如果我们这么做,只怕女皇金口一开,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力量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杨帆微微仰起头,目光微微闪烁着,此时夕阳已经黯淡了,黯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深思着的面孔隐隐透出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不能直接跟武氏叫板,至少不能让皇帝察觉我们是代表李家在跟武氏作对。
所以,我最多就是依附在武三思门下,以他的门下身份去与武承嗣斗,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成功了,斗垮的也只是武承嗣一派的力量,那不是为武三思作嫁衣么现在还是让武承嗣和武三思僵持着好,只要他们绝不会合作,我们就有机可乘”
“所以,会有金钗醉的遇刺”这个念头只是在太平心中一闪,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杨帆道:“我想绕过武承嗣和武三思,直接同那些酷吏作对前些天三法司那桩案子本是意外之事,却成全了我,不但帮我迅速在刑部站稳了脚,而且让我和御使台与大理寺有了过节,那么接下来我与他们争斗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平公主疑惑地道:“你想直接对付三法司的那些酷吏”
杨帆道:“不错,失去这些酷吏,武承嗣和武三思至多也就是对忠臣们进行排挤,或者贬官,却不至于动不动就大兴牢狱,一杀就是千百人家这样,我们不就间接保下了忠于李唐的力量”
太平公主蹙眉道:“你可知道,酷吏存在之根源在于母皇母皇需要酷吏,所以才有酷吏。如果你想铲除这些酷吏,那么当母皇觉得她需要用到酷吏的时候,而你的手段又不能让她满意,她随时可以再扶一批起来。”
杨帆道:“是啊可这需要时间,女皇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可她偌大的年纪,你说她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人谈论的是他们的皇帝,更是太平公主的母亲,可是两个人却很坦然地谈论着女皇的面首和她的身后之事,他们连这位女皇的江山都想谋夺,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太平公主思索了片刻,似乎认可了杨帆的选择,顺着他的意思分析道:“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先掌握刑部,做到刑部侍郎甚至刑部尚书”
杨帆苦笑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么我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异数了,况且职位太高也不方便做事。刑部司就是刑部里的小刑部,我只要把刑部司掌控在手中,就足以左右刑部了。不过”
他皱了皱眉,又道:“崔元综这人虽然被人讥笑为泥菩萨,其实颇有心机,野心也不小,现在我与陈东联手虽不怕他,却难免碍手碍脚,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换个不管事的上来,就像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一样,世人只知来俊臣,谁认得他孙台主是谁。”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担心地对杨帆道:“依照你的打算,就要和御使台继续作对了。御使台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容小觑。他们拥有几乎和你一样的司法权,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一旦他们用这一点来对付你,会很头痛。”
杨帆点点头道:“我会小心。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呐,宫里那位只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
太平公主道:“张昌宗刚刚受宠,眼下还不能让他干预朝政。再说,他的作用终究是在后宫里”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头,一双眸子在夕阳中熠熠地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李昭德此人极为憎恶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大臣的酷吏,他现在是百官之首,与那班酷吏更是死敌,此人或可引为你的奥援。”
杨帆迟疑着摇了摇头,道:“李相如今是当朝第一人,有点目空一切了。据说不止六部九卿在他面前常受奚落,训斥如同门下童子,就连苏味道等宰相,也被他呼来喝去。试问,我一个小小郎中,如何能入他的眼去”
太平笑了笑道:“我又没说要你与他结盟,你只要清楚他的态度,还不能善加利用么”
杨帆微微一想,恍然点头。
太平公主这时才把神情一肃,又道:“你还没说,为何帮着洛阳府查起案子来了”
杨帆苦笑道:“私事,可以不说么”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道:“好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该回去了。”
杨帆站起身,拱手道:“杨帆送殿下”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儿,轻声道:“母皇料理天下大事,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身边人极不容易,所以对婉儿倚重甚多,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宫廷,不过我可以多帮你制造些与她相聚的机会”
杨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太平公主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他。
杨帆狐疑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太平公主愤怒地瞪了杨帆一眼,一接触杨帆的目光,忽又软了下来,弱弱地答道:“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好么。我只是想赎罪”
杨帆只道她指的是强迫婉儿发誓的事,忍不住轻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太平公主有些失神,怅然片刻,才幽幽一笑,黯然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