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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她是我的牵挂
    杨帆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无忧无虑,我从来没有想过,山村外面的天下究竟有多大。如果不曾发生了后来那桩血案,我想,我会在那儿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娶一位山里的姑娘,现在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娃儿。

    许多年后,我的子孙会把我埋在向阳的山坡上那片野草丛中的坟地里,每年清明的时候,他们会来我坟前摆上几枚鲜果,重阳的时候,他们会来坟前为我烧上一摞纸钱。从生到死,我就在那儿,除了韶州城,一辈子都不会到别的地方,也不会认识别的人。

    或许,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看来很无聊,可人活着,早晚都是一死,早晚都是化成一坯黄土,你是帝王将相也罢,你是贩夫走卒也好,都是同样的结果。坟头修得壮观与否,看在眼里的是别人,与你相干小村的平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马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定定地看着他,一脸不解。

    杨帆继续说道:“可是,天不从人愿,我的村庄毁了,我的亲人都死了,我不得不离开,寻找新的生活。同时,背负着亲人的冤屈、亲人的债。可这只是责任,并不是我今后人生的全部,当我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总归是要找到我自己的路,开始我自己的生活。你知道我是怎么打算的吗”

    马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杨帆笑了笑,道:“我打算,把债讨清之后,先找到我的妞妞”

    马桥道:“从年纪来说,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正在某个豪门大户人家做丫环,再过两年,说不定就被主人指婚,嫁了哪个管事或者得力的家仆为妻。人海茫茫,你往哪里去找她救过你,可你也救过她,你没必要给自己背上那么多的责任。”

    杨帆认真地道:“她是不是我的责任,我不知道。但她是我的牵挂”

    “牵挂”

    “对牵挂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比亲生兄妹还要亲。如果我不能找到她,确定她现在活的好不好,我不安心,所以我要找到她如果她已经成了亲,她的男人对她很好,我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过我自己的日子。

    如果她还没有嫁人,她的主人对她也不好,她愿意跟我走的话,那我就会把她接走,把她当成我的亲妹子,我要负责给她找个可以如意的郎君,为她准备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那你呢,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也许我会回南洋吧,我的师傅现在是一国之主,我的师兄则是少主,我在那儿,可以生活的很好。当然,如果我遇到了一位姑娘,喜欢了她,而她喜欢住在大唐,我也会陪她留下。不管在哪,只要有田有房,有自己的事做,让我的妻儿过上安稳的日子就好。”

    “很简单是不是”

    杨帆含笑看着马桥,道:“每个男人长大成人,都要娶妻生子,都要有自己的家庭,都要繁衍自己的子孙。王侯将相、达官贵人、士绅商贾、贩夫走卒,全都是生而为人,生而成人,娶妻生子,化为黄土。

    同样的路,没有区别,哪怕你拥有整个天下,其实你走过的路,和我所说的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里也没有什么区别,那整个天下,不过就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庄罢了。

    不过,如果有机会去做王侯将相,那就不妨努力去争取,因为这样的话,你的小屋会更宽畅一些,你的院落会更大一些,你家的篱笆墙会更结实一些,晚上可以睡的更踏实,不用担心黄鼠狼子钻进你家的篱笆墙偷鸡。

    杨帆笑了笑,道:“如果没本事做王侯将相,那就再退一步,做一个达官贵人,做一个士绅商贾,总而言之,你有多大的能力,就要努力争取以你的能力能够争取到的东西,因为这样,你的父母、妻儿,生活的才会更好。”

    杨帆转向马桥,与他面对面的坐着,认真地问道:“我今年十七,你十九,大我两岁,你马上就到该行冠礼的时候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瞻养老娘如何娶妻生子你打算给他们一个怎样的山村,一个怎样的篱笆院子”

    马桥怔住了。

    杨帆盯着他,又问:“你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对不对”

    马桥的脸庞有些胀红,嚅嚅地说不出话来。

    杨帆道:“大娘努力想做生意,攒钱给你娶媳妇儿。尽管她做事不得其法,做什么生意都赔,但她至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做它。

    但是你呢大家都夸你孝顺,你是孝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年后你和你的家人该怎么生活,十年后你和你的家人该怎么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已经老迈,如果她忽然生了重病,就凭你囊袋中的那几文钱,如何给她请医延治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去安排你今后的生活”

    马桥面红耳赤,已然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杨帆毫不客气,语气讥诮地道:“你没有你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每天睁开眼睛,填饱肚子,糊里糊涂地应付一下坊里的差事,就算混过了一天。晚上回了家,再填饱肚子,然后呼呼大睡,你对人生最长远的打算,大概只考虑过三天之后的事,对吧”

    马桥面红耳赤地道:“我我”

    杨帆道:“你与鲍银银的事,对错暂且不论,但你后来能挺身而出,不让无辜替你枉死,不只别人赞你义气,有担当,想必你自己心下也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好汉了是么这件事,我不说你,再精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可是蹴鞠的事,你怎么说

    楚狂歌当年是被赶出禁军的,重返禁军,是他最大的梦想,关系到他一生的命运,你说,这仅仅是踢一场球的事么而这与你,何尝不是一个机会楚大哥想着籍由此事立功,让方丈保他重返禁军,你怎么就想不到

    你是打算风平浪静之后重新回去做个坊丁,还是打算做一辈子和尚了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想过以后怎么活着你家里还有个老娘等着你瞻养,你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岁月,这样的好机会摆在面前,你居然还是糊里糊涂,想都不想”

    马桥被骂得浑身躁热,大汗淋漓。

    杨帆道:“我方才问你,人活着图个啥人活着,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跟一头猪、一只狗,一条虫蚊没有任何区别重要的是,你赋予它什么,你为它争取什么这才是人为万物之灵的根本你丢给人家一个球不要紧,我想知道的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回你自己的命运”

    杨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于塔林之中。

    马桥独自坐在那儿,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天渐渐黑下来,马桥依旧坐在那儿,与那矗立千年的石塔浑然一色。

    翌日一早,杨帆带着一帮球员走向蹴鞠场时,看见马桥正在认真地清扫着球场。宽敞的球场已经快要完全清扫出来了,也不知道他几时就起了床。

    和尚们都很意外,但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杨帆也没有说话,他当然希望能把马桥骂醒,可是同样的一番话,对有些人能够起到当头棒喝的作用,对有些人,不过是三天的热度,马桥是否真的幡然悔悟,还得再看看才知道。

    今天要等禁军击鞠队员赶来,所以他们依旧没有做太激烈的运动,主要还是为了把身子活动开。一班和尚正练着击鞠,忽然寺庙后院的侧门大开,几十匹骏马飞驰而入,场上正在练球的和尚们登时停住,纷纷向那一行人看去。

    这些人年长些的有三十多岁,年轻些的还不到二十,身上穿着各色的箭袖短打,胯下一色的高头大马,虽然年轻、胖瘦、高矮不一,衣饰服色和胯下马匹的颜色也不一样,但是他们的动作、举止,凛凛然便透出一种威严肃穆的气势。

    若只是其中一人策马出现,或许还叫人猜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历,可是这么多人同时出现,精气神儿一般无二地坚毅,杨帆顿时明白,这些人就是他们盼望已久的禁军击鞠队了。

    楚狂歌勒住战马,向那一行人看去,身子忽地一震,便有一些失神。那些人中,竟然有两个面孔是他所熟悉的。那些人睥睨四顾,瞧着这班和尚,本来神色间颇有不屑,但是他们很快注意到了楚狂歌。

    楚狂歌身形高大,在这帮和尚里面如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一眼看见他的模样,那些人中便有两人怔了一怔,两人对视了一眼,低语两句,似乎想确认楚狂歌的身份,然后双双一磕马腹,向他迎来。

    二人驰到楚狂歌身畔,上下打量他一番,其中一人有些惊疑地道:“足下可是姓楚”

    楚狂歌的脸庞激动的有些泛红,目中已隐隐蕴起泪光,听他二人询问,忍不住笑道:“黎大、魏三,几年不见,你们就不认得我楚狂歌了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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