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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0章 番外三
    九月初秋。

    父兄皆在战场,徐山霁与子茹的婚仪并未大办,只是请了些亲朋好友,在一个晴日里拜了堂,结为夫妻。

    子茹做了新妇,当夜跟随戚寸心从永宁侯府回到皇宫的便只有子意一人,徐允嘉领着濯灵卫一路护送戚寸心入宫至皎龙门才行礼告辞。

    盛大的月辉照得远处的殿宇的轮廓越发巍峨神秘,秋夜里的风似乎是干燥的,吹去几分朦胧的酒意,戚寸心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

    远处有十数名宫娥手中所提的宫灯便如移动的星子一般,在茫茫夜色里逐渐奔来,她定睛看了会儿,忘了要往前走。

    “娘娘。”

    柳絮等人走近了些,先行了礼,在抬首时,她瞧见戚寸心面上似有几分醉意,便忙遣人去御膳房要醒酒汤。

    但柳絮与子意扶着戚寸心还未走入宫巷,便遇上了天子御辇,少年天子端坐御辇之上,一身朱砂红的龙袍,金线龙纹在袖间衣袂闪烁光泽。

    所有的宫娥宦官伏低身子,不敢看天子下辇,直至他走到皇后面前,牵起她的手带她重新坐上御辇,抬辇的宫人才直起腰身,往阳宸殿去。

    怀里的姑娘有点迷迷糊糊的,靠着他也不说话,少年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于宫人手中摇晃的宫灯散出的明亮光色中,垂眼打量起她微微泛粉的白皙面颊。

    “喝酒了?”

    他的嗓音如涧泉,也如弦上泠泠之音。

    “嗯,侯府的花酿很甜。”

    戚寸心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即便此时无人敢瞧御辇之上,少年也仍旧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一时没说话。

    “缈缈。”

    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

    “嗯?”

    他应了一声。

    “月亮在那儿。”她说。

    谢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是月童皇宫的最高处,是当年笃信玄风的昌宗命人修建的濯露台。

    曾是昌宗修行打坐之地。

    今夜的月亮浑圆,从此处看,濯露台便像是最为接近它的地方。

    “想去那里吗?”

    他伸出手,指向在月影里的濯露台。

    戚寸心却按下他的手,皱着眉,十分认真地对他说,“不要指月亮,不然耳朵会坏的。”

    他有点迷茫,“谁说的?”

    “我娘。”

    戚寸心盯着那一轮圆月,“我小的时候指月亮,我娘跟我说月亮上有神明,我指月亮,神明就会认为我存心亵渎,然后她揉了揉我的耳垂,说这样我的耳朵才不会坏掉。”

    她说完,忽然笑起来。

    这样的说法荒诞且毫无根据,谢缈听见她的这番话,也不由弯起眼睛。

    直到,

    他的耳垂忽然被她捏住,她的指腹是温热的,他的耳垂是微凉的,可是被她轻轻揉了一下,就忽然变得红红的。

    他的眼睫抖了一下,脊背都僵硬了。

    可是对上她的那双眼睛,他看见她露出来灿烂的笑容,“这样缈缈的耳朵也不会坏了。”

    他嘴唇微抿,知道她是故意捉弄,他躲开她的目光,轻声说,“本来也不会。”

    月光就要被越来越近的高檐掩盖,他抬首瞥了一眼,随即便揽住她的腰身,借力一跃。

    子意与柳絮等人停下来,所有人抬眼只瞧见那一红一紫的两色衣袂轻盈掠过,转眼上了高檐,几经辗转,融入月辉里。

    濯露台铺陈着精心雕刻的汉白玉石八卦图,其中又有诸多身姿缥缈的男女神仙,在一片海涛浮浪中,作飘飘欲飞之态。

    在濯露台上坐下时,戚寸心的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可是风声入耳,明月在怀,她垂下眼睛,便是濯露台底下的那一片红枫林。

    盛大的月辉与连绵的宫灯之间,红枫犹如烈火,尽是浓烈秋意。

    没一会儿,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便见是总管张显,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宦官。

    他们动作迅速地将四四方方的小几放下,又放了两张软垫,又将食盒里的菜肴糕点都一一摆上桌。

    戚寸心认出那风炉她之前在东陵府尊府里时专门找来给他煮茶的那一个,那上头两团黑乎乎的颜色,正是她画的兔子。

    张显等人很快走下长阶去,谢缈牵起她的手在小几前的软垫上坐下,风炉里添了炭,如今正煮着茶。

    他将醒酒汤递给她,“先喝这个。”

    戚寸心乖乖地接过来,一边喝一边偷偷看他,汤是酸酸甜甜的,也不难喝,她很快喝光,才放下小碗,却见他轻捋宽袖,露出来一截冷白的手腕,玉筷夹了一块八宝肉到她面前的玉碟里。

    他什么也不说,但这样的举止却极其自然熟稔。

    她拿起筷子却没动,直至坐在对面的少年疑惑地抬眼看她,她一下放了筷子,侧过身绕开案几,抓住他的衣袖,迫使他被动地探身往前。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落在他的嘴唇。

    他眼睫眨动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松开他,又规规矩矩地坐回去,拿起筷子一本正经地道,“因为要吃饭,所以我先亲你,否则一会儿不得空了。”

    借口,都是借口。

    她在心底偷偷批评自己。

    谢缈唇畔扬起清浅的笑意,他的眼睛犹如浸润着月辉粼波一般,满是欢欣,见她红着脸低头吃八宝肉,他便又夹了一块鱼肉到她的玉碟里。

    “我不想吃鱼。”

    她瞧见面前多出来的一块鱼肉,抬头看向他,却见他面露迷茫,像是有些不解,鱼那么好吃,她为什么会不喜欢。

    她正要笑,却见他又将鱼肉夹到另一只玉碟里,临着石栏畔暖黄的灯火,十分专注地将其中的鱼刺一根根细致地挑出。

    没再从鱼肉中找到一根细刺,他便舒展眼眉,将盛着鱼肉的玉碟放到她的面前,又用那样一双眼睛望着她。

    她抿起唇,却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只能躲开他的目光,低头吃鱼。

    濯露台上落满月华,夜风吹着底下枫林时有簌簌声响,那仿佛是这世间最能令人心内宁静舒适的乐曲。

    这对夫妻一向有这样的乐趣在对方的玉碟里堆小山,你来我往,乐此不疲,间或夹杂着戚寸心的笑声。

    回阳宸殿的路上,少年背着他昏昏欲睡的妻子,两个人的影子垂落在地面,张显等人并不敢靠近,只不远不近地提着宫灯跟在后头。

    铃铛一阵一阵地轻响着,细碎悦耳。

    戚寸心困得厉害,在浴池里沐浴时靠在池边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谢缈原本在外殿饮茶,乍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戚寸心的惊呼,他便下意识地站起身掀了帘子走入热雾缭绕的内殿。

    浴池的壁砖太滑,戚寸心打瞌睡时身子一下歪下去,栽进水里,谢缈进内殿时,正见她一下从水里露出脑袋来。

    乌黑的长发湿了个透,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热雾缭绕,室内朦胧。

    湿润的黑发更衬得她肌肤白皙,她的脸颊沾着轻微的水泽,她的眼睛眨动一下,一张面庞迅速红透。

    少年的脸颊也添了可疑的薄红,也许是这室内氤氲的热气所致,他一下转过身去,抬步往外走时,却听得身后有一阵淋漓的水声响起。

    “缈缈。”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步履一顿,回过身便见她已经穿上一身白色里衣,她的脸颊还是红红的,嘴唇嗫喏一下,小小声地说,“我不小心睡着了,你等了很久吗?”

    他摇了摇头,视线掠过她鼻梁的小痣,也许是热气熏染,她这颗小痣似乎更为殷红了些。

    “那,你沐浴吧。”

    这样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室内热气太重,说罢便绕过他。

    可当她抬手掀帘时,细碎的铃铛声仿佛更加催生了某种暧昧的氛围,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然攥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对上他的一双眼睛。

    目光相触,他的手指忽而又松开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干燥温热,覆上她的脸颊,她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两下。

    他的眉眼干净漂亮,此时只是这样看着她,只是微微俯下身来,清浅的呼吸迎面来,她便有点不敢呼吸。

    极轻的一个吻落在她的唇。

    他的指腹轻触她薄薄的眼皮,发现她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弯起来,浅淡的笑意如粼波微漾,蛊惑动人。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身轻松地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案上,然后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她。

    气息灼热得像是要将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烧个干净,她有些无助地抓着他雪白的衣襟,承受他的亲吻。

    身体后仰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松了左手要去撑住桌案,却被他揽住后腰,随即,他握住她的手腕,犹如指引一般地停在他的腰侧。

    迷迷糊糊的,她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勾住了他的衣带。

    水汽氤氲的殿室里烛影憧憧,殿外是满庭的月华,落在横斜的枝影之间,好似清凌凌的霜痕。

    翌日天还未亮便下起了淅沥的一场秋雨。

    戚寸心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时,发现谢缈已经穿戴整齐,他那一身朱砂红的龙袍泛着些微暗的光泽,她迷茫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像是还没醒透。

    小黑猫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最终它爪子上尖利的指甲勾住了他的衣袂,他停顿一下,低眼瞥它。

    随即低下身去拎着它的爪子,将它的指甲从金线里解救出来,随即他拎着它的脖颈儿转身,抬眼便见戚寸心正睁着一双眼睛在看他。

    他走到床榻前,将小黑猫放到她的枕边。

    “下雨了,不能去钓鱼了。”

    戚寸心听到小黑猫的呼噜声这样近,才想起昨日她与谢缈说好今天要去陵阳湖钓鱼给它吃。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俯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说,“下朝时若雨停,我们便那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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