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新年伊始。

    在城中销声匿迹已有段时日的彩戏园再度热闹起，时成为诸多纨绔子弟的好去处。

    “前彩戏园那些杂耍玩意儿我早就看腻了，哪有如今地下的那些把戏有趣刺激？”河畔茶楼内,临着窗的名青年说话间眉飞『色』舞，“不说旁的,你们不知道那些看客有钱到什么地步，我听人说,那看台上到处都撒的金银。”

    “我也听说了，这彩戏园的新掌柜倒会事得很，近段日子,每每入夜，彩戏园内必热闹非凡,只那地下的把戏,非有钱有权者不得而入，没有个相熟的人带进去，我们呀,也就瞧瞧上头的玩意儿，哪有资格去瞧地下的。”

    同桌的另名青年这么冷的天手上也仍攥着把扇子故作风流。

    而彼时,仅道屏风之隔的珠帘后面,则坐着另桌人。

    那两人交谈的字句落入耳中,戚寸端着茶碗侧过脸去看身边的紫衣少年，不有些好奇地问：“能什么把戏，这么神秘？”

    谢缈才轻轻摇头，丹玉旁的楼梯底下上了，他才走过，压低了些声音道：“殿下，臣找到了个更夫,据他所说，前两日夜里瞧过有人推着个板车，车上的草席子里掉出只手，他才知道那里头裹着的人。”

    丹玉说着，不抬眼看向窗外对面的那座楼，“事发时，更夫在汀水巷，而那条巷子的尽头，正彩戏园的后门。”

    立在谢缈身后的徐允嘉闻言，不皱了下眉，“难道大理寺上报的那二十几具尸与彩戏园有关？”

    早朝时大理寺上了折子，说月童城外的『乱』葬岗添了二十多具身份成谜的尸，延光帝谢敏朝在朝堂上下了命令，让子谢繁青彻查此事。

    谢缈将块茶点递给身边的戚寸，漫不经道：“找机会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茶盏内浮沉的茶叶，“彩戏园之前我二哥的，如今明面上成了旁人的，可这暗地里，就不得而知了。”

    离开茶楼坐上回宫的马车，马车内时寂静，戚寸偏头望身侧坐得端正，却似乎有些出神的少年，顿了下。

    “缈缈，你在想什么？”

    戚寸问道。

    谢缈闻声回过神，茫然间抬眼看。

    隔了片刻，他轻轻摇头，“没什么。”

    桌案上的香炉里有缕缕白烟缭绕而出，他复而半垂下眼帘，侧脸在偶尔被吹开的帘子外透进忽明忽暗的灯影中透着种阴郁的冷感。

    戚寸他神情恹恹，似乎有几分难掩的倦怠，抿了下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

    马车进入宫门停在皎龙门外，于这夜『色』灯火之间，谢缈看着眼前的姑娘，忽而抬手轻轻抚『摸』了下的鬓发。

    “娘子，我要去父皇，你先回去。”

    他的嗓音清泠，似乎没有丝毫异样。

    九璋殿内。

    坐在御案后批奏折的延光帝谢敏朝听了监总管刘松的禀报，随口道：“让他进。”

    “。”

    刘松垂首应声，随即匆匆走出去请子进殿。

    待那紫衣少年走入殿中，谢敏朝才将目光奏折上移到他的身上，面含几分笑，“繁青，漏夜而，所为何事啊？”

    “今日早朝，父皇让儿臣去查的案子有了些进展，”话至此处，谢缈扯了扯唇，“儿臣想问问父皇，若此事牵涉二哥，可有查下去的必要？”

    谢敏朝搁下手里的奏折，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隔了片刻，他复而抬眼，颇有深意般地再度看向谢缈，“依你之，此事与你二哥有关？”

    “事情尚未查清，儿臣可不敢妄言。”

    谢缈面无表情，语气清淡。

    谢敏朝凝视他片刻，双眼睛锐利微冷，唇畔的笑意逐渐消散，“继续查。”

    夜愈深，场大雨忽然而至。

    天边雷声滚滚，闪电频出。

    紫央殿内寂静片，戚寸睁开眼睛，侧过脸去看躺在身侧的少年，他乌发披散，张面庞明净无暇。

    他闭着眼睛，呼吸清浅，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睡着。

    戚寸想起那会儿他撑着伞在檐外迟迟不走上阶梯的那副模样，里总觉得有几分异样，但此刻看着他的侧脸，抿着唇片刻，闭上了眼睛。

    不知身旁的少年早已在殿外淋漓的雨声中陷入场睡梦之中，连绵不绝的雨声坠在他的梦境里成了殷红滴落的血珠。

    他梦自己走入彩戏园的地下，站上了嵌在石壁上的木廊看台，周遭所有的灯笼摇摇晃晃，散发出的却都阴沉暗红的光影。

    “那少年谁啊？”

    他听到了道声音，紧接着，又添另道声音：

    “南黎那个窝囊皇帝送的质子。”

    “哈哈哈哈哈陛下真疼福嘉公主啊，这小郡王要真被咬了可怎么好？”

    好多道声音在耳边去去，底下铁笼里锁着的头『毛』发雪白的狼，它的双眼睛泛着幽冷的光，尖利的牙齿外『露』，右耳上的个金耳圈十分刺眼，它弓着脊背，蓄势待发，仿佛只人声令下，要扑上去撕咬被关入笼内的少年。

    转瞬之间，谢缈发觉自己身在笼子里，满目都血，而他抬眼，就看片茫茫雪地，幔帐被风吹得『乱』舞，那石亭里有几道人影若隐若现。

    脸颊上有道疤，额头上绑着狼『毛』抹额的男人夹起块肉喂进嘴里大嚼特嚼，“多谢五皇子殿下盛情款待，这样的冬天碗狗肉汤，实在快活！”

    “丘林先生应该谢的不我兄长，而星危小郡王。”那道娇柔的嗓音传，身着烈火红裙的女子转过脸，满眼恶劣阴损的笑。

    女子娇喝声，白狼忽然扑咬过，满嘴森白尖锐的牙齿刹那嵌进少年的血肉里，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那种深刻在骨肉里的疼痛仿佛要将人撕碎。

    忽的，

    哄闹笑声如『潮』水惊涛般袭，时茫茫白雪融化，连带着那个长幔满挂的石亭与其中的几人都消散不，他又身在彩戏园地下，而那看台上诸多陌生的面孔都在这刻笑得开怀，他们每个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们拍手称快，满面红光，肆意叫嚣，肆意嘲笑。

    白狼浑身血，被他仅用根木簪乍破喉咙仰躺在地，痛苦地呜咽。

    汗水血『液』沾湿了他的发，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的狼狈，无数讥笑的声音如魔音般盘旋在他的耳畔。

    而他抬起眼睛，却看铁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蹲着只『毛』『色』雪白，唯有脑袋顶上有点黑乎乎的像朵小花的小狗。

    它歪着脑袋，用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或他抬眼，它就站起，摇晃尾巴，隔着铁笼蹭他的手背。

    戚寸『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身边少年偶尔短促的呼吸，小黑猫不知为什么喵喵叫了好几声，让瞬清醒过，睁开眼睛，在未燃尽的烛火映照下，看他苍白的面容，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有了些细密的汗珠，眉头也紧皱的。

    小黑猫就趴在少年的身侧，正用双眼睛望。

    “缈缈，缈缈你怎么了？”

    戚寸发觉他的不对劲，连忙伸手去抓他的手臂。

    也这刹，

    少年骤然睁开双眼，翻身过的瞬间手狠狠地扼住的脖颈。

    他的力道大，戚寸无法挣脱，对上他那双好似被梦魇裹挟仍不得清醒的眼睛，猛烈地咳嗽几声，却再没挣脱，反而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艰难开口，“缈缈……”

    的声音过分温软，比他才经历的场梦要更像梦。

    他指节骤然僵，目光停留在的面容，刹那卸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