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溪儿迷蒙睁开双眸时,视野内被一片金黄所填充,让她生出些恍惚脱力之感。
隐隐约约间,她听见两道交谈的声音,睁着迷糊的眼看去,她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展开了屏风,隔着半透的屏风,成溪儿瞧清是沈清朔和童罗,一坐一立。
童罗正说着:“……也不知他们府上现在又要做什么,总之是将这帖子给塞在了小人手里,说是明日登门拜访。”
沈清朔淡淡道:“扔了。”
“是。”
童罗没有半点犹豫,将帖子给收下了。
成溪儿眼眸里闪过丝疑惑,谁家来拜访,惹沈清朔这样讨厌?
眼看着童罗出去,她稍微等了等,才挪动身子假装是刚醒来,只当是没听见刚才的话。
“醒了?”
隔着屏风,沈清朔的声音传来:“醒了便过来,将这个给签了。”
嗯?
成溪儿眸中再度闪过疑惑,但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一张薄纸放在桌上,成溪儿方才只听见他们说话,倒是没注意这一张薄纸。
她拿起来看之前,满脑子都是店铺的事情,担心是被他发现了,但拿起来看过后,她便知道是什么了。
纳妾的契纸。
纸上字迹清秀飘逸,应当是出自府中文吏之手,字字都是婉约缱绻,但最后仍是点明了妾室的身份,打消了一切旖旎,清楚明白地定了身份。
而作为妾室,能有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张纸,竟和卖身契差不多。
成溪儿心中淌过丝苦涩,她知晓自己没办法像明媒正娶的大小姐般经过六礼聘书,但看着这张纸,仍觉得有些凄凉。
执起笔,她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顿时更觉是卖身契了。
沈清朔却是不必签字的,将纸收了后道:“虽是纳妾,一切从简不需要什么礼数,不过你既然入了王府后宅,本王也不会亏待你,已经命人将聘礼给你送去。”
“……多谢王爷。”
成溪儿微微掐紧指,低垂着眼将情绪死死给压住了。
沈清朔深邃眸光微动,薄唇微微一启,正待说什么,便见外面洛寒匆匆跑来,在门口行礼道:“王爷,大理寺那边有眉目了,请您立刻过去。”
“知道了。”
沈清朔应了一声,掀眸看向成溪儿,道:“别多想,安心在府中养胎。”
“……是。”
成溪儿送他出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他好像更纵容了她一些,但却并没有从前那么亲近。
心远了。
成溪儿在心里默默想着,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沈清朔要她不必多想,可想到方才那契纸,她仍旧觉得耿耿于怀。
费尽心思拿回了自己的契书,可现在,她却又亲自将自己给卖了。
若是最开始和沈清朔的关系,她或许不会这样难过,能做沈清朔的妾室,已经是很尊贵的了,可自从读书明理后,她便没办法这样想了。
沈清朔对她的态度,也匹配不上她的牺牲,因此她只觉得心口发闷发堵,怎么都无法释怀。
陈明逸的一对玉佩,让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又有谁能让她因为这件事释怀呢?
轻轻吐出口浊气,成溪儿甩去脑海里杂乱的想法,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眼高手低,现在还没有脱离权贵的资本,一步步慢慢来。
当夜,成溪儿又没睡好,起身吐了回,才觉舒适许多。
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成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
成溪儿虚弱地应了声,没让她们进来。
身为妾室,虽算不得王府的主人,但因她有孕在身,沈清朔仍是拨了两个人过来,只是她不太爱用,仍旧喜欢自己一人在屋子里做事。
成溪儿缓一缓,看看地上的污秽,随意拢了衣服,便自己打扫干净,扔到外面。
丫鬟一时手足无措,忙道:“您有孕在身,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呀。”
成溪儿摇摇头。
她不将自己当主人,自然也不需要谁来伺候,更不想养成这样的习惯。
回到房间里,她正要向妆台走去,就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一张纸。
怔一怔,成溪儿走过去拿起那张纸,却见同样清秀飘逸的字迹,相似的内容,但明显是男方的口吻,在看那张纸的最
成溪儿喉咙忽然一哽,眼眸有些发烫。
她轻轻一笑,心里忽然便舒畅许多,认真将纸给收下了。
丫鬟端着水进来,成溪儿询问道:“王爷回来了?”
“嗯,早上回来的。”丫鬟道,“王爷让您好好休息,不必理会他。”
成溪儿摸摸发烫的眼角,含糊应了一声。
洗漱妥当后,她还是准备去见见沈清朔,走到书房附近时,却见顾亭筠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嘴上大声喊着:“宣王,你出来!我是来解除婚约的!我们武兴侯府高攀不起你,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耽误谁!”
成溪儿愣住,诧异地看着一路怒气冲冲地向书房靠近的顾亭筠,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解除婚约?
顾家很珍惜和沈清朔的婚约,此前无论顾继欢在这里碰了什么钉子,顾亭筠都是卑躬屈膝的样子。
现在顾枕眠落狱,他不是更应当维护好这桩婚约吗,怎么忽然有骨气了?
正疑惑间,却见到顾亭筠虎目一转,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顿时溢出满脸的煞气,恨恨地向这边冲过来。
王府众人大惊,连忙上前阻拦。
现在成溪儿怀有身孕,宣王正重视,她若在此时出意外,那还得了?
顾亭筠气得破口大骂:“贱人,也不看看是谁将你养大的,你却好,恩将仇报要打我们侯府的颜面!你可知晓现在外面都是如何说我女儿的?”
“早知你鬼心思这样多,我当日便不该送你过来!”
成溪儿定定站在原地,不言不语,脸上虽凝着霜,却没有失去分寸。
再看顾亭筠张牙舞爪,毫无涵养可言。
洛寒从书房匆匆跑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厉喝一声道:“放肆!这里是王府,由不得你这般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