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筠满面红光,一手执酒杯,一手拍着顾枕眠的肩,放声朗笑:
“好、好啊,不亏是我的儿子,此次差事办得好,不仅让你赚足名声,更是得到皇上赏识,使你官升两级,照此下去,我儿位极人臣,怕是有望了。”
顾枕眠指间把玩着酒杯,唇角懒懒勾勒:“父亲,先不要急着高兴,听儿子将话说完。”
他在外风吹日晒,在蓟城近一年,原是白皙皮肤晒成古铜色,只是他脸庞轮廓本就硬朗,加上眉眼英气,便显得英武十足,气场强大。
外表虽如此,但他性子却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平日里骄奢淫逸、吃喝嫖赌,无所不能。
若非实在聪慧有手腕,也不能有诸多名望,成为家中支柱。
此刻,他正不紧不慢地说着:“皇上要升我的职,不过我没答应,只要了赏钱。”
顾亭筠笑容一僵,坐在另一侧的顾继欢亦是一愣。
“为什么?”他们异口同声。
顾枕眠笑容肆意,带着点邪气和算计:“当然是为了……权力。”
顾亭筠愈发不解,焦急道:“你既然是为权,那更应当接受啊,怎么还自请留职?”
顾枕眠缓慢摇首,坐姿豪迈,晃着酒杯哂笑:“父亲,您觉得什么是权力?官大便是权?”
“那……?”
“我掌握盐铁转运,期间水路、陆路多少州郡,都归我所管,而因我掌握此权,许多人都要待我客气三分,反观皇上封我的……”
他嗤一声,毫不掩饰鄙夷:“父亲可别小看皇帝,他看似是要升我的职,其实是想要夺权,他生怕我们家同宣王府联姻,壮大宣王的势力,所以拿一个清闲职位来哄我罢了,若他当真给我好差事,我会拒绝吗?”
闻言,顾亭筠渐渐安下心,脸上重新展露笑容。
他端着酒杯道:“果然还是我儿聪慧,我顾家往后,便都要指望你了。”
顾枕眠受用,随意和他碰杯后,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一家三口温馨用饭,闲话家常,倒是难得的和睦。
“对了。”顾枕眠勾起唇角,调侃地看向顾继欢,“你同宣王进展如何,这都到年纪成婚了,总该是有往来了吧?”
他本是想着沈清朔既然未悔婚,那肯定是会关照着他们武兴侯府,礼待顾继欢。
却见这句话落下,父女俩脸色都相当难看,桌上气氛霎时冷下数度。
顾枕眠挑挑眉:“什么情况?”
“你还说呢!”顾继欢不满,“都是你养出来的那贱人,我将她送去试婚,结果她仗着沈清朔喜欢,都爬到我头上去了,甚至还动手打我!”
顾枕眠微微眯眼:“……试婚?你挑谁去的?”
顾继欢一怔,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埋着脑袋渐渐熄声。
府中那些养出来的丫鬟,几乎都非完璧之身,只有成溪儿一人例外,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成溪儿是他留着给自己的。
顾亭筠低咳一声,代为解释道:“那毕竟是宣王,总不能将其他那些被破了身子的送过去,寻常货色的宣王也未必瞧得上,所以才将成溪儿送去。”
顾枕眠气笑了,将酒杯重重放下:“所以……你们将成溪儿送去了宣王府,而宣王不仅享用了,还很喜欢?”
说到最后,怒火已不加掩饰。
他养了这么多年,只待那小丫头成熟采摘,不想却便宜了他人。
饭桌上一片冷寂,哪怕顾亭筠是长辈,亦不敢轻易忤逆他。
顾继欢更不必提了。
她本是想着让成溪儿试婚结束,便直接杀了她。
待顾枕眠回来,只需一个生病暴毙便能瞒过去,眼下却不成了。
冷寂沉默不知持续多久,顾枕眠终于是再度开口,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所以,现在那丫头算是试完了吗?”
“当然、当然!”顾继欢连连点头,“我本也想将她给召唤回来的,可她却不肯,还日日狐媚宣王……”
顿一下,她又忙道:“不过我打听到,她最近似乎是失宠了,沈清朔已经许久没有理会她了。”
顾枕眠眼微微一眯,冷声问:“契纸在谁手上。”
“我、当然是我这里!”顾继欢连忙道,“契纸虽然在我手中,可宣王不放人,我也没办法……”
“把契纸给我。”顾枕眠命令,眸中掠过一抹戾色。
他才是那只雀儿的主人,管他是宣王亦或其他人,都没资格同他抢。
晚宴散后,顾枕眠便拿到了契纸,是金月送来的。
指尖轻轻摩挲着契纸上“成溪儿”的名字,他眼底浮现出深沉的欲色。
染醉的眸盯着金月,他忽邪气一笑,勾勾手指道:“长久未见,过来让本公子看看,是不是有所成长。”
金月脸颊一红,轻移莲步过去,熟稔地靠在顾枕眠怀中。
顾枕眠蹂躏着她,眼底欲气渐重,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成溪儿的脸庞。
……该死。
他咬咬牙,心头再度冒出火,压着金月狠狠一撞。
分明是他养的,现在却在宣王身上承欢,凭什么!
金月泪光涟涟,低声求饶,但顾枕眠却丝毫未理,只顾着发泄自己情绪,掐着她脖颈,弄出许多粗暴痕迹。
……
晨初光线照入室内,成溪儿双眸蓦然睁开,大汗淋漓地坐起身。
她喘着粗气,手抚上胸膛狂跳的心脏处,恐惧始终不曾消散。
……是梦。
她徐徐吐出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望着窗外明媚日光,再看看案几上的宣纸和各种工具,她的唇角缓缓溢出笑容。
再不是从前地狱里的生活里,如今一切都是最好的。
掀开被子,成溪儿收拾妥当、吃过早饭,便准备正式酿酒,待酒酿成了,再去寻沈清朔道歉。
那日仓库所执着的东西,在这几天静心后,她已经渐渐抛弃。
都不重要。
成溪儿现在只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遇。
“成姑娘。”
一个丫鬟从正面走来,手中端着一个请帖:“有您的邀帖。”
“邀帖?”
她?
成溪儿神情古怪,从丫鬟手中接过。
谁会邀请她,她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将邀请打开,上面字迹干净,散出淡淡香味,只有简单的地点,以及她的名讳。
对方并未署名。
成溪儿思索间,忽想到了陈明逸。
莫不是此前委托他暗器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这般想着,她目光微微一亮,心思也雀跃起来。